在那些热血年轻人嗷嗷叫的时候,一帮长辈却纷纷皱起眉头,自然而然劝告起来。
“这事不能冲动,需要三思而后行。”
“是啊,上次的事情,我们有理,不怕闹大。现在不行了,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很容易招来警察镇压……”
谁说乡村百姓愚昧无知的,那纯粹是偏见。实际上人精可不少,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触及了底线,不能蛮来。
当然,年轻人冲动起来,就好像是脱缰的野马,不怎么容易控制。有血气之勇,却往往容易陷入狂热之中,不能冷静理智的思考问题,这是大忌。
不过冷静和冷漠,有时只有一线之隔,也是一种悲哀。
此时此刻,一帮年轻人陷入狂热的状态之中,闹剧似乎有升级的趋势。如果真的杀到龙潭寺中去闹事,那么事态就严重了,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长辈们暗暗忧急的时候,冷不防一阵尖厉的警笛声呼啸响彻长空。
“啊……”
听到这声音,大家就愣住了,觉得神了,他们还没去闹呢,警察怎么就赶来了?难道是能够未卜先知不成?还是有谁是卧底,悄悄地通风报信?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中年妇人,最有可能报警的人,肯定是她无疑了。
然而,中年妇人却是一脸迷惑不解之色。就算她打算报警,也不是这个时候打电话呀。起码要等到青年小伙去把寺院围了,坐实了这件事情,才会报警。
不然的话。嘴上说说又没有实际的行动,压根不犯法,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白费工夫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去做。
在众人茫然之际,警笛声越来越接近了。片刻之后,大家就看到在两辆警车的开路下,一排车队浩浩荡荡行驶而来。
“咦。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众人更加惊疑起来。又过一会儿了,车队在村子旁边停了下来。接着一帮人在车中涌了出来,一个个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样子,很有派头。
乍看之下。中年妇人十分吃惊:“啊。是县里的领导。”
“他们怎么来了?”大家一听,认真想了想,的确是在地方电视台见过这些熟悉的面孔,也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问题在于,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使得一帮领导齐聚而来?不仅如此,一帮领导下车了,也没有急着办事。反而围在一辆车子的旁边,好像是在待什么人。
须臾。车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一根十分精致漂亮的龙头拐杖走了下来。老人才下来,一帮领导就按照地位的高低大小,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他四周,脸上浮现谦卑的笑容,尽是讨好的表情……
“大领导下乡巡视了?”有人揣测道,看情形挺像的,毕竟能让一帮领导兴师动众卑躬屈膝似的候着,肯定是更大的领导来了。
在众人的关注下,老人与一帮领导,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热闹的情况。
霎时,老人好像说了几句话,露出感兴趣之色,然后就带领着几十上百个人,在他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老人走得很慢,不时左顾右盼,好像是在嘘唏感叹,一脸缅怀之色。
一帮人还没有走过去,就有人在侧边抄小道,匆匆忙忙奔了过来,然后急声道:“村长,你们村长呢,快叫他来……”
“找村长啥事。”大表哥闷声道,他们现在可没有接待领导的心情。
“好事,大好事啊。”那人喜上眉梢道:“海外归国华侨,今天荣归故里,估计是打算寻亲访友,说不定还会投资建厂回报家乡,你们快去迎接。”
“华侨?”大表哥愣了一愣,纳闷道:“我们村在海外有亲戚吗?”
“龙燕村,错不了。”那人急声道:“他也是姓施的,施人杰,有谁知道的就赶紧上去认亲呀,这可是天降大喜,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人语气之中充满了浓浓的羡慕之意,如果能够攀上这样的海外富亲戚,只要从他手中沾一点好处,估计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然而,出乎意料,大表哥很惊奇道:“我们村大部分人姓施没错,但是没人字这个辈啊?”
“呃,没这字辈?”那人也是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可能改名了吧,不管了,反正现在人家是来认亲的,大家过去迎接总没错……”
在那人动员的时候,老人也在一帮领导的烘云托月,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近了,大家也充分感觉到这人的气度不凡,的确是大人物的模样。
这个时候,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笑道:“哈哈,施老,看来大伙儿都知道你今天回来了,提前聚在一起迎接您呢。”
所以说,领导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脸皮一定要足够厚。看屋前屋后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是在举行婚宴,他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让人不服不行。
对此,其他人却面不改色,纷纷笑呵呵的附和。
老人也笑了,目光在一帮村民身上掠过,然后感慨万端道:“少小离开老大回,乡音未改鬓先衰。一别四十年,一切物是人非,估计没人记得我了。”
“怎么会。”一个领导连忙叫道:“施老回家了,大伙赶紧来认亲啊。”
一帮村民神态不一,大多数人露出迷茫之色,都不知道老人的身份,是哪一房哪一支的,辈谱又是什么,怎么认啊?
看到没人开口,领导很尴尬,暗骂村民不识趣。不管认不认识,找个年轻小伙出来叫一声大爷,这应该不会差吧。
就在这时,方元的大姨,盯着老人看了片刻,忽然说道:“你是……狗子。”
一瞬间,老人听见了,立时瞪大了眼睛,颇有几分激动,左顾右盼,声音微颤道:“谁,谁在叫我?”
“唰!”刹那间,大家的目光落在大姨身上,表情却有些惊疑。没有想到,大姨竟然把老人给认出来了。
不过,老人好像认不出大姨来,努力的回忆,却一脸茫然:“你是……”
“你的名字,还是我爸取的。”大姨轻声道:“当年你离村的时候,还是我爸给的路费。”
“啊!”老人全身一震,惊喜交集道:“大丫,你是大丫!”
方元闻声,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母亲,如果大姨是大丫,那么母亲岂不是……
方母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在方元目光瞥来之时,就同时回瞪了一眼,不怒自威。方元心领神会,瞬时回头面壁思过去了。
与此同时,老人激动的走向大姨,老泪纵横:“大丫,你还好吧。”
但是他还没走近,大姨夫就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前面,然后小声问道:“他是谁,我们村有这个人吗?”
“是三爷家的……”大姨轻声道:“当年收成不好,三爷一家都饿没了,只剩下他一个。我爸见他可怜,就接济他几年。后来给他批命,说他是困龙,待在村子肯定没前途,需要出去闯荡,必成大器!”
“对对对。”老人连连点头,颤声道:“如果不是阿叔的指点,恐怕也没有我今天。对了,阿叔老人家呢,我这次回来,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当面谢他……”
“去了。”大姨黯然道:“十几年前就去了。”
老人一听,脸色一僵,旋即长叹起来:“怨我,应该早些回来的。”
“不怪你,当时我爸给你批命,我就在旁边听着。”大姨摇头道:“他说了,你出去闯荡,四十年内不许回来。不然的话,肯定影响运程,直到成大器之后,困龙腾飞了,才没有这样的忌讳。”
“没错。”老人好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我这几十来年,一直谨记阿叔的批示,终于等到了今天,才匆匆回来了。”
“可惜,阿叔他老人家……唉。”老人一叹,随之肃然道:“他人家在哪里,我要去给他磕个头。”
“你有心了,一会儿就带你过去。”大姨欣慰一笑,随之招手道:“六儿,老八,你们过来,这是你们叔,同堂亲叔!”
在大姨的叫唤下,两个老实巴交,模样憨厚的中年村民就走了出来,多少有些拘谨。不过在大姨的穿针引线之下,这认亲的戏码却有条不紊的进行。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难得有个看模样很钱的人回来认亲,傻子才不认呢。所以一时之间,这个叫叔,那个应侄,尽是和气融融,欢声笑语的场景。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大家笑逐颜开的时候,却有人苦着一张脸,后悔莫及。早知道施家有这一个连县城领导都巴结的亲戚,她干嘛要反对这场婚事?
现在好了,闹了这一场,该怎么下台?
在中年妇人懊悔之时,老人忽然问道:“对了,你们这是谁在举行婚礼啊?”
“唰唰唰!”众人下意识看去。
察觉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年妇人感觉这些目光好像尖利的弓箭,铺天盖地的往自己心口扎来,让她身心裂痛之余,也恨不能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躲一躲。
也不能怪她,谁能料到世事居然这样无常,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居然还会峰回路转,来了个神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