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吓了一跳,忙出去看左右,见丫鬟在下头守着并无人在屋外,才回来,警示郭氏一眼。
“当年什么事也没发生,太太莫要再提。”
郭氏不语,她对着那张脸,总是莫名心慌。
乳母提醒:“太太最近已经失态几次,可不能再如此。”
半晌,郭氏幽幽一叹:“我…是不是错了?”
乳母老眼一厉:“这关太太什么事?她出京出意外,是太太能预料的?太太还亲自去找了呢。不过是个乞儿胡言乱语,蒙骗几两银子,太太心善怎的还放在心上?太太一心为婆家,谁能说您半点儿不是。您只管好好过日子,她出了事,找谁也找不到您头上。”
“当然找不到我头上。”郭氏眼里辨不清情绪:“我巴结她都来不及…”
乳母放下布巾,拿起梳子给她通头发:“什么人什么命。太太如今过的好,是您命里该有的,也是您自己经营的,谁也抢不了夺不走。看家里那几位,个个鸡飞狗跳的。听妈妈的,别想以前,伺候好大爷,教好俩孩子,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郭氏点头,被乳母扶着坐到床边。
“着人去问问大爷,怎的还不回来?”
乳母便出去,吩咐了丫鬟去问。
丫鬟回转来报:“老爷和大爷还在书房议事,夫人身边的人也去问,说是有什么折子要商议,都宿在书房了。”
郭氏点头,又有正院的丫鬟来报:“夫人说太太累着了,免了明日的请安,让太太好生歇一日,并给太太带了上等官燕来。”
乳母忙笑着塞了荷包送出院去。
回来对郭氏笑道:“就说夫人最心软。要我说,太太今日是太失态了,若是换了别的婆母,见媳妇呵斥大孙子,太太可讨不了好。如今又是免请安,又是赏东西的,分明是咱家夫人后悔给太太脸色瞧呢。”
说着不由暗暗感慨郭氏实在命好,婆婆难得给个脸色事后还过意不去找补的。京里多的是婆婆鸡蛋里挑刺磋磨媳妇的。
说到日间的事,郭氏又是懊恼又是生气:“我说我儿子我女儿怎么了?她渁竞天——”
瞧见乳母一脸的不赞同,郭氏喉间一堵,烦道:“不说就不说,我睡了。”
乳母伺候她躺下,不厌烦的叨叨:“太太怎么又犯姑娘脾气了?管什么天什么地的,不过是瞧夫人的面。真是被大爷惯的,脾气见长。”
郭氏羞恼:“妈妈。”面上带出笑,轻声道:“你自去睡,让她们守夜,明个儿也别一大早就过来了。”
乳母退去,郭氏闭上眼,想,是啊,自己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大爷敬重疼宠,儿子女儿乖巧听话上进。
想着,又想到金夫人与她提的,将斓姐儿的乳母赏了打发出去。原她是不愿意的,想着以后陪嫁过去,但现在想来,还是听婆母的吧。她自己也觉得那乳母太管着斓姐儿了。
她什么心思,自己不是不知道,也曾敲打过,可婆婆都提了,可见是没收敛,既然如此,那就打发出去吧。自己的斓姐儿只需要一个娘。
郭氏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书房,因着今年科考,还没歇过年前累来的父子俩更是秉烛办公,商谈朝政。
金大人将笔置在笔山,转转酸涩的脖子:“歇了吧。”
吏部尚书大人年老体弱,如今大部分事务都分摊给左右侍郎,金大人接的更多更重一些。
金诚忙道:“我给爹揉揉。”
金大人便靠在椅背上,金诚绕到后头,用胳膊在金大人肩颈间慢慢捻。
金大人吸吸呼呼,还是儿子力道拿捏的好,老妻用不上这把子力。
金诚打了个哈欠,不无抱怨:“严大人简直是吹毛求疵。”
金大人哼了声:“他就是这死板性子。”
金诚又道:“若是张伯伯做了这届主考官,六部都来的轻松。没得严大人折腾,恨不得满朝文武只他一人忠心只他一人做事。”
金大人笑了声,想起老友张大人,不无担心:“盐务可不好好查,也不知你张伯伯去了这么久查得如何?”
“还能如何?”金诚苦笑:“当初爹就该劝着点儿,谁不知道,那几位在盐道上皆插了手,不过是谁多谁少,皇上未必心里不知。张伯伯就不该去蹚这浑水,少不了惹一身骚,就怕…”
金大人叹了声:“你以为他是想自己去的,他也是被推出去的。芦县县令是当今的人,竟也被下黑手。皇上不会放手,自然要选个忠心又有能力的。纵观朝廷,你张伯伯素有谋略,又未站队,他是必要去的。”
只要皇帝让他去,做臣子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如今几位皇子不是以前…希望张伯伯能过了这一关,哪怕平平交了差。”
金大人一声冷笑,糊弄过去?皇帝钦点,便意味着老友和不了稀泥。一方是皇帝,一方是逐渐势大的皇子,不求功成只愿身退。
唉,老友去之前透漏出归隐之心,这一行…
金诚换了另一边,良久无言,许久才犹豫道:“爹,我…心不安。”
金大人以为他担忧老友,反手拍拍他的手:“放心,你张伯伯是成精的狐狸,一定能全身而退。”
金诚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
他想的是,渁竞天对郭氏的态度,他很不安。
金大人忽然开了口:“徽哥儿大了,该搬到外院来了。”
“爹——”
金大人不悦:“便是你小时候再惹祸,也没你娘喊一嗓子就怂包的。”
怂包?
果然,爹生了郭氏的气。
“日后徽哥儿要入仕要撑起门户,如此无胆量无主见,岂能成大器?”
“郭氏是管得严了些。”
金大人气呼呼:“不过一碗臭豆腐,值当她大呼小叫。想当年——”
想当年,他是带着儿子女儿去街上,巴巴等着人家出锅。
如今,吃个臭豆腐还要看儿媳脸色?
岂有此理!
金诚有心说,咱家爱吃,可人家不爱吃啊,您也不能强制人家改了性子吧。
金大人哼哼:“没用的东西,被个妇人把持了。孙子我亲自教,没得再养一个你出来。”
金诚:“…”
反正最后落不是的总是我。
“还有斓姐儿,多跟你娘呆着。”
儿子也就算了,能用规矩责任解释,可女儿也搬了,郭氏不得哭死。
“爹,郭氏不过是习惯与咱家有不同,怎么就被您说的一无是处似的。”
“哼。”当他眼瞎呢,她嚎孙子孙女,不还是冲着渁竞天去的?
嚎渁竞天就是不行。哪怕她什么也不知道,冲着那张脸,她就得憋着。
金诚又道:“不待您这样的,这不是闹得家宅不宁吗?”
想耍赖皮?
金大人深深看他眼:“家宅不宁?我闹的?”
金诚被盯的莫名心虚。
“反正我儿子我女儿,我都教好了。你儿子你女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起身进了内室。
金诚苦笑,无声叹气,进了另一边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