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的也是百姓的粮,但是百姓交的赋粮。但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淦州百姓交了赋粮之后,又额外给出来的。
有人沉眉,想说,要这粮食,不是夺百姓吃食吗?但,没谁说的出来,不让百姓出,又从哪里来?他们日日操练夜夜防守,不可能自己去种田的。
便是朝廷给划的军田,战事时,也是让百姓耕种的。
“真是,真是…我还以为是假的。”黑将军咬牙。
“噗嗤,”渁竞天笑起来,用低到只能周边几人听清的声音道:“为了灭我渁竞天,他能将兖城生生划过来,不过是不给粮草罢了。至少——铠甲兵器是给足了的。”
这一腔的知足常乐哟,几位将领只觉脸上啪啪的响。淦州百姓交着皇粮,还要再单养着自己的将士守护自己的平安。
当初听闻兖城之事,他们其实心里也猜得出来上头什么意思,这样拿一城百姓几万人的性命去玩笑,他们不愿相信,一味自欺欺人是朝廷有什么要紧打算。可如今,渁竞天就站在了这儿,就眼睁睁看着传言成了真。
朝廷不知道,他们如此作为,会失了淦州民心吗?
没有粮草,没有军饷,甚至没有后援,就让那两千人守住兖城。原先看不上渁竞天,为兖城百姓担忧的人,此时也没脸教训渁竞天了。
不过,那些人,那两千人,还有跟着来参军的过千百姓,是知道内情的吧?毕竟那些又唱又跳的人传扬过这些。可他们仍旧热血澎拜心甘情愿毅然决然跟来了,他们不知道这是要上战场直面生死吗?
众人深深望眼渁竞天,是这个人的魅力吗?
渁竞天微笑着对那边挥了挥手,人群也乱挥手,还有人喊着寨主寨主。
渁竞天回过头来,笑眯眯道:“如今都放了心?兖城既然给了我,我和兄弟们自然要守护好。诸位大人实不必杞人忧天。”
那纯粹的笑容,仿佛在说我的家人我来保护一般,几条大汉不禁讪讪。
卫国公却从那句“兖城给了我”里听出几分不和谐意思来。
“不过,若是西炎看我人小式微,非得从这里大举攻进来,竞天求助诸位时,可千万要援手一二。”
众人汗颜:“自是应当。”
卫国公也点头。不管皇帝心思如何,兖城真危矣的时候,他必要派兵援助的。一旦防线有了口子,再往外赶人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渁竞天俯首道谢,转望向西炎方向。
兖城地势倒是不错,居高临下,出城往前十几里,便到了两国边境。那里也有一座小城,是西炎的瓦城。之前两国交好时,瓦城与兖城中间还开过边贸,可惜没几年光景,西炎再掀战事。
渁竞天觉得自己挺了解西炎人的,安生做生意哪有抢劫来的利润高。要她的话…
呵呵,她来了。
此刻只盼着渁竞天能安守兖城的一众将领,绝想不到皇帝是把个什么人物放过来了。日后,也只能感叹一声:秉性难除。
兖城文官一把手许知县眼泪汪汪带着百姓送了卫国公等人出去,乌鸦鸦将兵一走,许知县的眼泪再截不住,哗啦啦往下掉。
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子,哭得眼里一把鼻涕一把的,要不是卫国公说此人贵在老实听话,她能一脚踹到西炎去。
“许大人,别哭了,哭得我心疼心疼的。”渁竞天和气劝了句。
许知县一堵,我跟你没交情,还抽噎着,被渁竞天一瞪,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他都想跪地喊奶奶的。他可真是命苦啊,这把子年纪还只是个知县,这辈子估计就在知县位置上养老了。他一没钱二没人,也不盼着往上再升一升了,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平安老死。朝廷仿佛忘了兖城这里还有个他一样,好些年都没动过一下了,他就盼着有卫家军驻扎兖城,他能在西炎人虎视眈眈下,护一方百姓平安,死也瞑目。
偏偏,偏偏,渁竞天来了。
谁来不好,偏偏是渁竞天。
更凄惨的是,兖城归了淦州,他也归了淦州。谁不知道淦州就是渁竞天的天下啊。
这不,保护神卫家军就那么眼睁睁远去了,我的国公爷哟,别丢下我啊——
对渁竞天,他真的太有耳闻了。他闺女就是嫁到了淦州去,女婿在官府里做事。
一开始,渁竞天出现时,女婿不屑称一声“毛贼。”
后来是“水匪头子”。
再后来是“寨主。”
态度从不屑到忌惮再到心灰认命,认了一种叫“渁竞天”的命。
女婿说,他现在也挺好的,虽然在衙门里无所事事,没一个百姓把他们当爷爷供着,但也省心啊。下下棋,喝喝茶,反正有渁竞天在,他准备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这是豁达还是麻木啊?
太可怕了。
最近一次女婿写信,是听了渁竞天要来兖城,专门嘱咐他的:千万别跟渁寨主对着干,她让干啥就干啥,千万不要对着干不要背后搞小动作,不然我怕你闺女哭死。
许知县打了个颤,渁竞天来祸祸兖城祸祸他了。
渁竞天看看许知县,再看看身后的百姓,虽然她派了人来洗脑,但此时众人脸上仍是惶惶不安,仿佛方才走了的是他们的主心骨。
还是要用实力说话呀,在此之前,仍是要安抚民心。
“大家听我说。”
渁竞天向前几大步,转身面向众人,言语铿锵:“我渁竞天在,城在!我渁竞天亡,必保你们安!”
众人茫然的表情逐渐退去,换成了疑惑不信。
渁竞天微微一笑:“若违此誓,犹如此石!”
右脚轻踏。
众人下意识往她脚下看去。
一块半个石磨大小的灰石头,被一只黑色军靴踩在上头。军靴不大,甚至太小。至少,他们从没在驻军那里见过如此小码的军靴。
小巧的军靴高高抬起,狠狠一落。
嘭——啪——哗啦——
众人瞪大了眼珠子,碎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被一只脚,只一下,就踏碎了。
武力非凡啊。
满意看见众人眼里有了亮光,渁竞天笑眯眯道:“兖城是咱的家,咱的土地,咱的根系所在,只要大家听我渁竞天的,我渁竞天便带着大家立世安好。”
顿时有人喊出来:“听寨主的!听寨主的!”
呃,当然是苍牙山的人。
不管谁喊的第一声,这一刻,渁竞天的神力震慑下,兖城百姓眨了两下眼,文化宣传大队讲的演的那些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大快人心的事迹在脑子里心里翻腾啊翻腾。
“听寨主的!听寨主的!听寨主的!”
越来越多的人齐声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坚定,声浪冲得许知县险些站不住。
这是要政变呢?
渁竞天笑眯眯,柔声问:“许大人,你觉得如何?”
他能如何?总不能真让闺女明个儿就来给他披麻戴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