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呙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停滞力场见到覩石的那一天。
如果说乌利扎尔的疯狂之举为她开辟了足以改变世界的道路,那么与这个铁人的相逢则正式使得她看到了道路的方向。
没错,它是一个性格糟糕的家伙,是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谜语铁人,是狂妄自大的旧日残留……但无论如何,它都是一个与她有过数次生死交际,值得信赖的老友。
过往的回忆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清晰的闪耀在她的脑海中,但再轻松无比的记忆也此时被染上了刻苦铭心的伤痛,如同烫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刺在她的心间。
那个自夸为黄金时代科技结晶的聒噪家伙,那个总是一副鄙夷的态度帮助自己的傲慢家伙,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支持自己的家伙,它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没有支离破碎的惨状,没有化作飞灰的震撼,更没有残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只是一刹那,它那凝聚了人类技术巅峰的核心就消没在了星神的忿怒中。
名为同化的至高法则消磨了它的一切痕迹,每一颗原本属于那个家伙的粒子都已经归附在了柯洛诺斯的身躯上。
而直到被来自世界的法则彻底抹去痕迹的那一刻,这个愚蠢的石头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获得灵魂。
她明明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刹那间绽放的璀璨金芒,这个世间最美的颜色。
就如同陨石的下落,虽然只有一瞬的光耀,但却是最美好的景色。
但她再没有机会告诉它。
它也再没有机会去听闻。
她是想要流泪吗?
时至此刻,身心都已经被折磨到极限的伽呙已经无法明白自己的身体想要干什么了。
她只知道,在因为高压而开裂的眼眶间,有温热的液体在渗透和流淌。
“难以置信的奇迹,我们真的成功重启了拘束器的内置系统。”
与此同时,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团血肉的克利俄斯有气无力地发出了兴奋的感叹。
是啊,柯洛诺斯此刻正在发出凄厉的哀嚎,那位不可一世的调律者正因为祂最鄙夷的无魂之物的最后一跃而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切割程序重新开始了运作,高能相位刀刃冷酷而又高效地肢解着调律者本已经接近完整的活体金属之躯,一如它原本被设置的刑具功能一般,残酷地折磨着高高在上的星神。
来自星辰的神祇一直迷信自己的伟大,在世界的调律者看来,痛苦是与伟大星神毫不相干的词汇。
但当祂再一次被自己眼中的蝼蚁扳倒后,来自心灵和身躯的双重打击正在清晰地告诉祂——
神,也是会痛的。
“臭虫!垃圾!蝼蚁!杂碎!”
意识到自己要再一次回到被祂刻意遗忘的时日的柯洛诺斯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恐。
但此刻祂如同失去了一切的赌徒,除了进行癫狂的叫嚣外,再也没有了别的方法。
除非……
“不能这么做!吾乃神灵!吾乃世界的调律者!”
祂拼命地想要拒绝自己正在浮现于脑海的决定,但却发现这种努力只是徒劳。
祂的意志无法对抗自己的恐惧,因此为了逃避再一次漫长的折磨,祂必须做出一个放弃一切的决定,毕竟作为同化法则的神祇,一直以来,祂都有着一个其他星神都不曾具备的退路——
反向利用自己归化万物的特性,让承载着自己物质世界身躯的活体金属不再属于祂的伟大集合。
如果祂真的这么做了,那么祂几乎再也没有可以直接掌控物质世界的资格,毕竟在没有欺诈者的帮助下,重新变成能量生物的祂纵使可以找到一个能够为自己重塑凡世之躯的种族,也难以成功诱骗它们。
而除此之外,它反向利用法则放弃身躯的行为也将使得祂被定义的能量集合被更改,此刻承载它意志的碎片将会成为唯一的主体,如果想要将这弱小的残片壮大至原先的水准,那么祂至少需要再在恒星的怀抱中度过自其诞生至今的漫长光阴。
可以这么说,祂将从此彻底被排除在宇宙的伟大棋局外,祂将再也没有机会和资格品尝智慧生物的灵魂,只能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而如若他日有别的星神成功脱困,那么祂们便会肆意嘲笑这一举动的懦弱。
这不仅是让骄傲的星神放弃祂的神位,更是要祂亲手扯下自己用无数凡世生灵的畏惧和凄惨铸就的王冠,并且将之缔造为束缚其未来的桎梏。
祂怎么可能会甘心如此?
但祂真的能拒绝如此吗?
正如星神高高在上时自以为是地总结而出的规律一般,痛苦乃是世间最通用的筹码。
祂们或许自诩为超脱凡世规律之外的神祇,但当最深切的绝望来临,那独属于星辰之神的苦痛便会成为足以压垮一切的沉重秤砣,死死地让权衡的天平倒向无法改变的一侧。
而现在,属于调律者的天平已在无可挽回的倾斜。
无论祂承认与否,此刻的祂都已陷入了绝对的绝望。
无论是对伊恩斯王朝的掌控,还是自解身躯的能量爆发,所有常规乃至极端的手段都被祂使用。
看看那已经只剩下堪堪包裹住石阶半程肉块的克利俄斯,可以这么说,柯洛诺斯只差最后一丝的时间就可以重回寰宇。
但如今,拘束器的切割程序已经启动,在惨烈的折磨下,祂再也释放不出一丝一毫的同化之力。
祂输了。
就如同当年面对遮蔽星空的死灵舰队时一样,祂彻底的输了。
但这一次,祂不是输给天堂之战的胜利者,而是输给了卑若蝼蚁的家伙。
祂输给了没有灵魂的破烂机器,输给了不堪一击的裸猴。
祂不仅输掉了一切,还输掉了独属于调律者的尊严。
就在柯洛诺斯已经快要压不住自己的理智时,祂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嘲弄声:
“哎呦呦,不灭的柯洛诺斯,汝也有今天!”
“汝想要如何?看着封印了自己的臭虫大摇大摆的离开,而后安慰自己:‘吾乃不灭的调律者,只要再被折磨个千万载,便可重回巅峰’?”
“如果是那样,那汝别自称调律者,该叫龟缩者得了,哈哈哈!”
这个笑声成为了最后的稻草,彻底压垮了调律者内心的天平。
纵使要在低谷之后堕入深渊。
纵使会从此之后失去几乎全部的力量。
纵使做出如实残酷的决定就再无法回头。
世界的调律者也绝不容许践踏自己尊严的家伙逍遥事外,更不会容许那个昔日的仇敌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刹那间,原本沉寂的拘束器内,宛若陶瓷碎裂的声响传出。
下一刻,狂暴的能量如同巨大的浪潮,猛然在囚禁了星神漫长岁月之内的牢笼中炸裂。
太空死灵的拘束器在设计之初考虑过许多情况,但这其中绝不包括一位星神以自毁的方式回归能量形态。
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凡世之躯后,原本顺应同化而来的物质和能量在来自法则的斥力下,骤然扩散。
坚固的拘束器在这骇人的爆炸中,只是片刻间就开始于表面浮现可憎的裂纹。
当星神举起了自己的神冠,用其砸碎困窘自由的铁链时,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力量可以阻止这样疯狂的行径。
伴随着恐怖的爆炸,出自寂静王手笔的拘束器在抵挡了大部分的能量冲击后,轰然坍塌。
在宛若海啸的能量洪流间,一团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消逝的光团赫然钻出。
“人类!厄俄斯福洛斯!”
它大吼一声,以雷霆之势,朝于能量风暴中飘摇的伽呙和克利俄斯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