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和我来!”阮清茶在扎克和卫燃认出他的同时,嘴里也冒出了一句发音还算标准的英语。
心知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卫燃二人赶忙跟在阮清茶的身后钻进了密林之中。
往前走了没多远,正前方便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溪流,这小溪的边上,还有个穿着黑衣黑裤,头戴斗笠,肩上背着一支56式冲锋枪的女人。
“把鞋子脱下来,然后和她走”阮清茶用英语说道。
闻言,卫燃二人赶忙脱掉脚上的轮胎拖鞋交给对方,前者接过鞋子,立刻转身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和我来吧”
那个背着冲锋枪的女人用英语招呼了一声,也不等卫燃和扎克回应,便趟着勉强淹没脚踝的溪流逆流而上。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赤着脚踩着小溪跟了上去。
“我是查理的妻子”
走在前面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会把你们送到美国人的地盘,但是希望你们对我们提供的帮助保密,那会害死我们的。”
“好,我发誓我.”
“保持安静跟上”查理的妻子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被打断了承诺的扎克张张嘴,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跟在她身后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阮清茶也从身后追了上。
“后面有人吗?”查理的妻子头也不回的用越难语问道。
“没有”
阮清茶低声答道,“痕迹我都清理干净了,我们上山吧。”
“好”
查理的妻子话音未落,已经离开了小溪,带着卫燃和扎克开始往山顶上爬,而走在后面的阮清茶,也开始帮着他们清理残留的痕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个女人赶在天黑之前带着他们二人翻到了山的另一头,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被郁郁葱葱的植被灌木掩盖的山洞。
“你们就在这里躲着,尽量往里面躲,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查理的妻子站在洞口边,拿起藏在灌木下的一支手电筒递给了卫燃,“大概三四天之后我们会来接你们,在我们来之前,不要离开山洞,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和亮光。”
说完,这俩女人也不等卫燃和扎克回应,便开始将提前准备的兽夹布置在了山洞口的位置,并且仔细的整理好了遮挡山洞的灌木和杂草。
片刻之后,这俩女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这山洞里也陷入了安静。
“我们走”
卫燃用手捂着灯头打开了这支美式手电筒的开关,只靠指间缝隙透出的亮光,踩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往山洞尽头走着。
这条山洞内部空间不算宽大,但却弯弯绕绕的格外曲折,中途甚至还有一截像是水帘洞一般,不但头顶开了个狭长的天窗,这天窗上还流淌下来一条也就门帘子宽的水流。
在继续连续绕了几个弯之后,卫燃彻底放开了灯头,将昏黄的光束对准了脚边的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铺着两张草席,草席之上除了两条毯子和两套黑衣黑裤轮胎拖鞋之外,还放着一口木头弹药箱。
这弹药箱里东西倒是不少,两包蜡烛、一盒火柴,还有两个援越65水壶和二三十块华夏产的压缩饼干。
除了这些,这里面还用报纸包着两块香皂、两把似乎同样是华夏生产的老式剃须刀以及一把指甲刀和一玻璃瓶同样是华夏生产的安乃近。
抽出一根火柴擦燃之后点燃了一根蜡烛,卫燃将其用蜡油固定在了石头的边缘。
“先换上衣服吃点东西,然后吃药。”
卫燃话音未落,扎克已经迫不及待的脱掉了身上仍旧潮乎乎的囚服,拿起一套黑衣黑裤穿上,紧跟着又裹紧了毯子。
等卫燃也换上衣服,扎克已经拿起一块压缩饼干递给了卫燃,紧跟着,他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撕开一块压缩饼干的包装狠狠咬了一口。
“我之前从来没觉得压缩饼干这么好吃”扎克一边狼吞虎咽的嚼着,一边带着哭腔说道。
“喝点水,别吃太多。”
卫燃说着,拿起一只水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只吃一块就够了,不然会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
扎克忙不迭的点点头,嗦吧干净手上的饼干渣渣之后,这才接过水壶灌了一气儿。
各自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块压缩饼干,卫燃赶在扎克将手伸向第二块压缩饼干之前将其拦住,随后找出那瓶安乃近,从里面倒出了两颗。
将其中一颗分给了扎克,卫燃自己也服下了一颗,随后直接扣上了盖子认真的提醒道,“扎克,你最好别偷吃压缩饼干,不然你肯定会被撑死的。”
“好吧,好吧”同样吃下了大药片的扎克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只不过他那眼神,却根本没从木头箱子上挪开。
“睡一觉吧”
卫燃懒得多说,将其中一张草席铺开躺上去,顺便将自己的脚搭在了那口木头箱子上压住,然后才在扎克无奈的神色中给自己盖上了毯子。
片刻之后,同样躺下的扎克吹灭了蜡烛,这山洞里也重新变得安静又黑暗。
根本没多久,卫燃二人便最先进入了梦乡。
几乎同一时间,黑人战俘罗伯特以及克林特驾驶的车子也被拦了下来,两人也不出意外的被抓住,并在一番并不算多么友好的盘问之后,又被丢回战俘营关进了禁闭室。
比这更早几个小时,当初假意落水的查理,也在更下游的位置被附近的村民从水里救了上来。
面对闻讯赶来的士兵,查理言之凿凿的表示,他不但抢回了自己的手枪,还将劫持他的两名战俘全都打伤了。
但遗憾的是,因为水流湍急,他并没有抓住那俩战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顺着水流被冲去了更下游的方向。
同样是这个晚上,原本提前赶到医院“等待拍摄采访”的另一位记者“阮成竹”,也在得到同事获救消息之后,连忙从医院赶过来,看望他的同事。
不提这两位记者怎样演戏,当卫燃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正有人试图抬起自己搭在箱子上的那只脚。
悄无声息的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手枪侧耳倾听了一番,卫燃没好气的收起枪,接着点亮了放在手边的手电筒,接着便看到被抓了现行的扎克正傻乐的看着自己。
“我太饿了,我想吃块饼干。”扎克说完,他的肚子还咕噜噜的叫了一声来证明他没说错。
“你还在发烧吗?”卫燃说话间挪开了压着箱子的腿,同时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烧了”
扎克回答的同时,手脚麻利的掀开箱子,从里面找到火柴点燃了蜡烛,接着又拿出了一块压缩饼干撕开狠狠咬了一口,“我感觉好多了。”
“这个时代的药确实好用”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他自然知道,其实并不一定是药多么好用,仅仅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身体“没见识”,随便给些药就能把病症摆平罢了。
狼吞虎咽的各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两人各自拿上香皂和剃须刀,打着手电筒往外,走到了那条水帘洞的边上。
“你觉得罗伯特和克林特还活着吗?”扎克蹲在小瀑布的边上,洗了把脸之后,一边给满脸的胡子打香皂一边低声问道。
“活着肯定活着”
同样在给胡子打香皂的卫燃笃定的说道,“但是有没有被抓到就不一定了。”
说起来,昨天他用刀“劫持”查理的时候,本来他是有机会给罗伯特来一枪,让他留下来吸引火力的,但是被他劫持的查理却暗中打手势拦住了他。
“我倒是真心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扎克突兀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卫燃说话间已经将双脚泡在了水洼里,随后摸出刚刚带来的指甲刀,借着头顶那道狭长缝隙打下来的光,仔细的修剪着满是黑泥的手指甲。
“如果我有机会活着回到美国,并且收到特洛耶寄给我的照片。”
已经拿起剃须刀的扎克看了眼卫燃,“如果我能通过哥伦比亚广播说出真相,那么他们两个就是最好的证人。”
“我倒是觉得需要杀了他们”
卫燃一边修剪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克林特我不做评价,但是那个黑鬼是个毫无底线的人,他能为了500美元出卖野猪乔治并且让克林特背锅,那么他就同样能做伪证。
总的来说,让他来做证人,还不如让你在战俘营喂养的那几只火鸡叫两声更有说服力。”
“也许吧”
扎克喃喃自语的给出了回应,随后闭上嘴巴,专心的刮起了脸上浓密的胡须。
“别让胡须和头发落在水里”
卫燃好心提醒道,“一旦被冲到外面,说不定会引来麻烦。”
“你可真谨慎”扎克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在哗啦啦的水流飞溅声中,卫燃将手脚过长的指甲修剪整齐,接着才拿起剃须刀,坐在一块石头上,仔细的刮着已经被泡软的胡须。
这还没完,接下来两人又相互帮忙,卫燃给对方剃了不算完美的光头,扎克则帮他剃了个像模像样的美式锅盖头。
洗干净残存的头发渣子,两人又各自给水壶灌满了水便立刻返回了藏身的位置,甚至为了保险,还吹灭了唯一的一支蜡烛。
正所谓山中无日月,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两人每天睡醒就吃,吃饱了就睡,只有偶尔在那处小瀑布往上看到的阳光或者星光提醒着他们昼夜的更替。
根本不清楚具体过了几天的时间,就在便秘的卫燃将屁股泡在冰凉的水流中很是一番努力总算拉出来些什么的时候,山洞口的方向却突兀的传来了石块撞击的声音。
反应极快的用手里那块破烂的囚服擦了擦屁股,卫燃拎起裤子,招呼着同样听到动静的扎克躲了起来。 片刻之后,阮清茶和查理的妻子举着手电筒走进了山洞。
“我们在这里”
直到确定这俩人身后没有其余人之后,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的扎克小心翼翼的打了声招呼。
“快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阮清茶立刻低声招呼道。
闻言,卫燃和扎克这才立刻从藏身的位置走了出来。
“快和我离开,我们时间不多。”
阮清茶招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倒是查理的妻子,迈步走向了他们二人这两天藏身的位置。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卫燃追上阮清茶低声问出了扎克同样想问的问题。
“另外两个战俘全都被抓回去了”
阮清茶低声说道,“你们在这里躲了多久,他们就被关了多久的禁闭,我特洛耶今天中午离开那座战俘营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被放出来呢。”
“特洛耶和查理呢?”扎克问出了同样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他们没有遇到麻烦吧?”
“没有”阮清茶答道,“走快点吧,你们很快就能看到他们了。”
闻言,卫燃和扎克立刻加快了脚步,在阮清茶的带领下,两人离开山洞之后又冒着雨下山过桥,最终躲在了路边的一片甘蔗地里。
冒雨等了能有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几乎就在查理的妻子从山里走出来的同时,一辆带有金属棚子的绿色正三轮摩托车也从远处开了过来。
这辆三轮摩托车货斗两侧各自牢牢的绑着一辆华夏产的28大杠载重型自行车,周身和车顶还用象草进行了伪装。
就在卫燃和扎克下意识的伏下身子的时候,阮清茶和站在路对面的查理妻子却同时朝车子挥了挥手,紧随其后,那辆“突突车”也停了下来。
“快上车!”
负责驾驶车子的查理推开车窗用英语招呼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也拉开车门挤进了并不算宽敞的驾驶室,和查理并排坐在了一起。
回过神来,卫燃和扎克跟着阮清茶来到车尾,此时车尾的帆布帘子已经被打开,坐在里面的黎友福连手都提前伸出来了。
任由对方将自己和扎克二人拽到车上,等阮清茶也挤进这狭小的货斗之后,这辆或许没有超载但肯定已经超员的三轮摩托车也突突突的重新跑了起来。
“我们接下来要去最前线”
黎有福打开身边一口木头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包香烟,接着又取出一个拿来当烟灰缸的铁皮罐头盒摆在了三人中间,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我会尽可能的把你们送到距离美军营地足够近的地方,然后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扎克下意识的问道。
黎友福笑了笑,“如果路上不被发现就不会”。
“如果被发现呢?”扎克颇有些较真儿的追问道。
“如果被发现,你就是我们刚刚抓到的俘虏。”黎友福笑着说道。
闻言,扎克莫名的松了口气,稍作犹豫这才问道,“这两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
黎友福轻轻拍了拍脖子上挂着的那台本属于扎克的徕卡相机以及那台半格相机,“我和查理现在都是前线记者。”
“阮小姐呢?”卫燃加入了话题问道。
“她算是我们的邮差吧”
黎友福颇有些知无不言的答道,“我和查理拍的照片,都是她帮忙送回后方的。”
“说起这个,特洛耶,那些底片你都保存着吗?”
“她们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黎友福喷云吐雾的答道,“牛棚营地没有被打下来,藏在那里的底片拿不到,其余地方藏的那些,我担心自己哪天死在前线或者美国人的轰炸里,所以我只把当初直升机坠毁时你埋下的那些镜头挖出来继续用了,其他的.”
“我明白了”扎克点了点头。
“只要你能活着逃回美国,我会立刻取出那些底片给你寄过去的!”黎友福承诺道。
“保险起见,你最好分批寄回去。”扎克立刻建议道。
“我会的,我会.”
“你们与其这么早就计划这些,倒不如说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吧?”
卫燃不得不开口提醒道,这俩记者虽然如今的阵营不同,但性格或者说职业性格却颇为相似,他们就没注意到坐在最靠近尾门位置的阮清茶都已经没好气的翻出白眼了吗?
“计划很简单,但是也很难。”
接过话茬的却是阮清茶,“我们只能把你们送到顺化附近,接下来你们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这过分简单的计划说完,卫燃便皱起了眉头,没等他和扎克说些什么,黎友福也歉意的说道,“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毕竟帮你们逃出战俘营几乎等同于叛国,我们.”
“不用说了,特洛耶,我都明白。”
扎克不等黎友福说完便开口说道,“我不会透露是你们.不,我甚至不会透露我进入过战俘营这件事的,我会通过我的方法离开越难。”
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扎克紧跟着指了指特洛耶脖子上挂着的相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些相机就暂时借给你用了,等战争结束之后,你可一定要把它们还给我。亲手还给我。”
“我会亲手还给你的”
黎友福顿了顿,期期艾艾的说道,“扎克,我.我的妈妈”
“只要我能回去,我会照顾好她的。”
扎克认真的伸出手起誓道,“以我的记者职业起誓,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会把她当作我的母亲一样照顾的。”
难道这也是黎友福一次又一次帮助扎克逃脱的原因吗?神色古怪的卫燃打量着这狭窄的车厢里的其余三人,暗暗猜测着。
“我相信你”
黎友福叹了口气,压下扎克的手臂,沉默片刻后唏嘘道,“在你们被俘之后,我以阮清茶堂兄的身份参加了顺化战役,然后我申请成为了前线记者。
那段时间,我一直期待能得到你们的消息,我一直以为你们已经回到美国,或者被T队的野猪乔治给谋杀了。我实在没想到竟然能在战俘营里见到你们。”
“我们也没想到,你和run小姐又一次放了我们。”扎克认真的说道。
“没有下次了”阮清茶用英语答道,只不过这次,她的语气里开玩笑的成份明显多了很多。
“还是聊聊现在吧”扎克轻轻拍了拍车厢,“所以这是你们的工作车?”
“准确的说是查理妻子的工作车”
黎友福解释道,“她是个流动医生,其他的是军事秘密所以我不能和你说,总之我们只是搭乘她的车子赶一段路,等下我们要换别的交通方式。”
“胡志明小道?”扎克下意识的问道。
闻言,黎友福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先休息休息吧,我们要赶很久的路呢。”
“找个机会我们拍一张合影怎么样?”扎克又换了个问题。
卫燃在黎友福开口之前提醒道,“那会害死他们的”
“他说的没错,那确实会害死我们的。”阮清茶认真的说道,“不如等战争结束吧,到时候再拍一张合影吧。”
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卫燃暗暗叹了口气。
“那就战争结束之后”
扎克用力拍了拍黎友福的肩膀,“我们到时候还去芽庄的海滩去拍,就像当初我刚来越难时我们在海滩拍的合影一样,到时候你要带着你的RUN小姐,还要叫上查理和他的妻子,你们必须要去,一定要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黎友福再次拍了拍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就用这些相机拍,到时候我再把相机还给你。”
“没问题!”
扎克说完,却是立刻闭上了嘴巴甚至闭上了眼睛,“我要睡一会儿,到了之后记得叫我。”
心知这是担心又聊到什么黎友福不能回答的问题,卫燃索性也不再多问,装作犯困打了个哈欠,接着顺理成章的闭上了眼睛。
黎友福或许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此时双方身份带来的尴尬和局促,所以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
“这次你不打算和他们一起逃吗?”略显颠簸的车厢里,和黎友福面对面坐着的阮清茶用越难语问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你怎么又开这种玩笑?”黎友福略显不满的反问道。
“我总觉得你早晚会回美国的”阮清茶理所当然的答道,“说不定战争一结束或者万一我们败.”
“不会的”
黎友福不等阮清茶说完便摇了摇头,撩起车尾的帆布帘子看着外面倒退的农田笃定的说道,“这次就算战争结束,就算战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再离开了。”
“真的?”阮清茶狐疑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黎友福无奈的说道,“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
闻言,阮清茶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哼了一声,“你敢离开,我就把你当叛徒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