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江上游二十里,江左岸边。
在一处江弯道的浅水边,援朝军将士们正在水边游泳捉鱼的时候,就听到下游平壤方向传来一片炮声。
所有的军士们都是面色一整,停止了哗笑,静静的听着。
“营长,又打起来了。”
毛光着身体,腰间只穿着一条短裤头从水里走出来,跑到躺在树荫里正打瞌睡的何长缨的身边,大嚷着。
徐如白了毛一眼,嫌毛不识趣,影响了何长缨的睡眠。
“徐副官,你真是越来越女人了。”
毛哈哈大笑,一句话就打得徐如狼狈而退,气呼呼的去找江边的放牛娃说话去了。
“你就是一头猪!”
看到何长缨终于‘睡醒’,林云瑜,沈兆翱,郝天胜,吕顺成,方大海——,一大群没有下水的军官们都围了过来。
江下游时断时续的炮声,显然在一遍遍的冲刷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有些坐立不安。
“我怎么是一头猪!”
毛一脸的不服气:“我看你更像一只没有正形,整天嬉皮笑脸的花脸猴。”
林云瑜狠狠的瞪了沈兆翱一眼,示意他管好自己的大嘴巴。
“大岛义昌部只是佯攻,当然大岛这家伙也可能会幻想着只凭着他的第九旅团就拿下平壤城,不过这根本都不可能;所以大家该歇着就好好的歇着。”
何长缨不去看沈兆翱望着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岔开话题。
“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部队应该拉到南边去,在紧要时刻重拳出击津野的后路,一举击溃他们!”
林云瑜依然再次重复着自己的观点,因为现在才是13号的下午,部队移师完全有着充裕的时间。
“我觉得云瑜说的很有道理;左宝贵部军力并不差于盛军,关于仁字军的战力营长你应该最有言权,况且北城有这么多的重堡高地。”
沈兆翱也出声赞同自己的亲密战友林云瑜的想法。
何长缨看了身边一圈众将领,有的深以为是,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则是一脸的无所谓。
“左宝贵,江自康两部战力确实不俗,不过——,你们说这次第五师团四路奔袭,战力最强的是哪一路?我是指战力,而不是说人数。”
方大海不服气的说道:“营长你的意思就是指立见尚文这一路最猛?”
“对!左宝贵确实不错,可惜他面对的是立见尚文,这个日军明治朝第一猛将!”
‘日军明治朝第一猛将’听得众将一愣,不禁都收起了轻慢之心。
何长缨耐心给众军官解释:“立见尚文在二十六年前的戊辰战争中,带着桑名藩的拔刀队,——就是大刀队;打遍了明治天皇军队所有的倒幕军名将,而从无敌手;——我这里说的日军名将,包括山县有朋,大山岩,这些大佬;据闻山县有朋从来不敢和立见尚文见面,就是怕自己一个6军大将反而被立见尚文这个6军大佐嘲笑羞辱。”
何长缨着重强调了一遍,才继续说道:“立见尚文是幕府最后一个投降明治的将领;投降之后被故意压制着当了二十六年的军佐,近期才被提为少将,就是为了让他带兵来朝鲜参战,当尖刀使用;而且北边加上元山支队,就集中了日军一半的兵力,所以我推断决定平壤命运的战场就在城北。”
“好,那咱们就打这个家伙,看谁的大刀片子更硬!”
6铁腿在平壤城军火库里面搞了一批明晃晃的大刀片子,天天在背上绑着一把刀片子,这时候一拍大腿,表示极其不服气。
“咱们人数太少,打不赢,一旦被他们反身强悍的拖住,咱们就成了七八千日军中间的饺子馅,全玩完!而且,就算打得赢,我也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损失!”
何长缨断然的说道:“柿子要捡软的捏,硬骨头要留着慢慢的啃,这次咱们要打的是人数最多的元山支队。”
看到众将一脸的不服气,何长缨沉声说道:“正视现实,看清自己的实力,承认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用己长攻敌短,这才是一个优秀将领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这个立见尚文先放一放,而且——”
何长缨笑着说道:“对这个当年杀了明治手下诸多将领的刀手头子,以后打服了他,说不定还会有合作的可能。”
平壤城,大同江。
清日炮兵在上午的猛烈火炮对射之后,中午,下午,双方又稀稀拉拉的对射了几轮,除了砸毁了平壤城内的一些房屋,砸死了日军山坡阵地上几个倒霉的日军,都没有什么实质的效果。
清军的目的更多的是在壮自己的声威。
而大岛义昌则是以炮为信,给其他三路大军出召集的信息。
闵丙奭和闵泳俊站在长庆门城楼,望着江左远方的那一线丘陵,上面黑点绰绰。
“我现在才明白何游击的意思,看来他对守住平壤也没有把握,所以劝我把家眷送出平壤城,这样跑路时也没有个累赘。”
经过了昨夜叶志电报事件的闹剧,闵丙奭现在对这些大清的老将们算是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这个何游击,这边才说帮我训练一批‘抗倭自卫军’,那边就跑没影了?”
感觉被放了鸽子的闵泳俊极其不爽。
“这事儿泳俊你就大错特错了;”
闵丙奭劝解着自己的这个远房侄子:“之前你能得袁大人青眼,现在又能得到何游击的青睐,这是多少人修不来的福分!记得酒席上何游击吟的半句残诗么?”
闵丙奭摇头晃脑的吟诵岛:“风物长宜放眼量;只要何游击记得他说过的话,只要咱们跟紧他,等他一步步的达,总会兑现今日的承诺。”
“你是说万一平壤守不住,你也去大清?”
闵泳俊惊讶的望着闵丙奭:“我是因为金弘集和朴泳孝欲除我而后快,假如平壤失陷,我不得不离开朝鲜去大清;你也要离开?”
闵丙奭认真的点点头:“之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是见了何游击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闵泳俊一脸的好奇。
闵丙奭思考片刻,带着疑惑说道:“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不过何游击那种视西方列强如土狗的那种自内心的云淡风轻般的蔑视,让我敬仰的五体投地。”
“而且!”
闵丙奭幽幽的说道:“他在酒醉中无意的说了一句话,值得我去赌一赌。”
“轰——”
停了很久,突然江岸盛军炮营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击,惊得闵丙奭脸色卡白,身子颤抖。
“什么话?”
看到闵丙奭的神情,闵泳俊没有多想,以为自己这个远房叔叔是被突然的炮击给惊吓住了。
闵丙奭微微摇头:“这些话远远还没有到可以说出口的时机,暂时权当是醉话;泳俊,现在倭夷窥视我朝鲜江山的野心昭然若揭,不要多想了,好好跟着宗主国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
闵泳俊点点头,叹息着说道:“可惜这些老将军,尤其是叶提督,真是让人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