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去。
青年服紫袍,腰间佩剑未下,自男女席之间所隔之道走来,金线绣章纹的玄靴踩过舞姬留下的满地芙蓉花瓣。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周身气势冷冽的青年向圣册帝抬手行礼。
“原是崔卿到了。”圣册帝语气温和含笑。
来人无论是自哪方面而言,其人分量之重都使人无法忽视,有其方才之言, 纵是荣王世子求娶之事便也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
这几乎是在座之人的共识。
因而,圣册帝问:“不知崔卿所请之事为何?”
青年垂手而立,微转头看向一侧的荣王世子,声音里有着一贯难以接近的肃冷之气:“臣所请之事,与荣王世子所请乃是同一件事。”
触及到那双幽深冷然的眸子,荣王世子不禁愣住。
四下众人也多为之一愣。
但这些不过是肤浅愚昧的想法罢了……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的,好奇她会如何答——
所以……崔大都督也被拒绝了!
偏身侧族人语气复杂地提醒:“虽然但是……是立给咱们听的啊。”
“完了……”段氏低声喃喃道:“京中有眼光的郎君竟是越来越多了……”
光影摇动间,崔璟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少女。
圣册帝遂含笑看向常阔。
席间响起了惊异的议论声。
女子的亲事,有几人能自己做主?
她此刻以母亲的身份站起了身来。
那仆从应下,很快寻到了卢氏的女使,那女使将原话转达给卢氏听。
圣册帝思量罢,此时道:“崔卿这些年来为大盛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战功无数,实乃劳苦功高,也正因此才耽搁了终身大事,朕为之也时常甚感愧疚……”
女席间,窃窃私语声无数。
若说圣人方才出言允诺荣王世子赐婚之事,是出于体面二字而无法拒绝,那么此时这位忽然出现的崔大都督,其分量却是摆在明面上的——
同这样的人站起一处,才能称之为站在真正的高处。
他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四下一静。
有风拂过那青年的袍角时,也卷起了其脚下的芙蓉花瓣,此一刻只让人觉得那少女之言,好似一阵寒风吹过,将那株铁树上好不容易开出的花儿给无情吹落。
“崔卿今有此求,朕自当成全。”圣册帝似有两分无可奈何,看了眼荣王世子:“然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常家女郎只有一个,朕亦不愿将此等好事变作结仇之果……”
危机感过强,俗称有迫害妄想症的已经开始担忧——见了这场面,还有机会活着离开吗?
明洛心底响起了一声极复杂的笑,荒谬,不解,不可思议,等诸多情绪溢满了她的胸腔。
方才荣王世子求赐婚时,这位圣人可未曾有过要过问他父女想法的意思……现下遇到难题了,想要体面解决眼下的矛盾,倒是知道问他们常家的“意愿”了。
常岁宁看着崔璟:“多谢崔大都督好意,但我视大都督如好友如家人,并无它意。”
她早便察觉他待常岁宁有所不同……但怎就到了这般地步?
官员间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位崔大都督,根本不输她儿子!
想到此处,段氏再看向儿子,只觉这下真的可以将儿子抬下去了。
许多人皆反应不及。
“崔璟所言字字发自真心,绝无半字戏言。”崔璟再次抬手:“臣别无他求,只此一事,望圣人成全。”
坐在后面的姚夏则磕起了瓜子来——打起来好了,只要不伤到她常姐姐即可,看话本时她就喜欢看这个,好看,爱看!
圣人所谓的让常家娘子自己选,听来公正,但方才常家娘子已经明确拒绝了他……
真的是长兄,所以他没看错!
而后又猛地掐了一把大腿——
的确是这个道理没错,宗妇开口合情合理。
可即便如此,碍于种种,圣册帝也不可能立刻表现出偏向崔璟之意。
四周哗然震动。
比他优秀的人都比他努力了,那还有他什么事?
“合着当初那绝不娶妻的誓言,是立给狗听的不成!”有崔家官员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出了有辱斯文之言。
然而他们等到卢氏开口之前,先听到了圣册帝的声音——
荣王世子也未曾料到如此局面,一时间似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只悄然握紧了袖中修长白皙的手掌。
看着那少女,荣王世子眼底浮现出自嘲之色。
月色在她身上笼下了淡淡清辉之色,似使她与一众喧嚣声隔离开来。
同一件事?
大郎此番行径,无异于挑衅族规,卢氏自然是乐见的。
一壶会疼, 所以不是梦!
这位崔大都督竟也是来求娶的?
什么样的女郎,竟能让这位崔大都督心仪?
可……荣王世子的事还没完呢,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来,这崔令安行事未免过于霸道了吧?
还是说……?
总不能……!
有人心中暗起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不远处跟随自家大都督一同来此的元祥,已险些要将手咬破。
不管心中如何想,常阔面上并不见异色,此刻站起身来回话,面上笑意爽朗:“……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我家闺女乐意,想嫁谁便嫁谁!”
或者说……从前是她没有机会知晓他这般模样?
但同样的话落在诸多女郎耳中,却是叫她们生出了羡慕之感。
“是。”崔璟道:“臣亦有心仪之人,想请圣人成全。”
对方如此不识趣不懂珍惜,她本该感到庆幸,可她此刻只觉得荒谬,这荒谬之感盖过了一切情绪。
这也是……计划之内的安排吗?
崔璟:“……”显然不是。
她比谁都清楚,若要嫁人,唯嫁与崔璟,才当得起“最好”二字。
但这么多人在此,哪怕为了表面体面,她也好歹将这恶毒继母的嘴脸掩饰一下吧!
那位荣王世子看起来清心寡欲,多年只与音律为伴,可一转眼就迷上了那常家女郎!
他们家中那不省心的大郎,向来更是一副生人勿近,别来沾边之色,还在祠堂里立誓绝不娶妻,结果呢?
元祥死死咬着手。
大都督那坚定清澈的友情……怎么就变质了呢?
变就变吧,俩人一起变也不是不行,可偏偏变质的只有大都督一个!
天也,这也太惨了吧!
同样觉得崔璟惨极的还有卢氏。
“今晚倒是热闹……看来朕这花会,倒当真是没有白张罗。”圣册帝看向崔璟:“只是不知崔卿心仪者何人?”
“……宗妇为何笑得这般愉悦?”有族人大为皱眉。
崔璟:“正当如此。”
明洛看着常岁宁,只觉这一幕写满了无边无际的荒诞。
孰轻孰重,几乎是一目了然。
上一刻在祠堂中发誓绝不娶妻,下一刻在这儿求圣人成全!
原来所谓的不近女色,全是因为那女色未能入得了眼,从前那些个女郎的脸没长到他的心坎儿上!
说白了,这一个两个的,全是看脸的货!
什么清高出尘……装的嘞!
前面说话的那位一噎,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们倒是说句有用的话!难不成就这么由着他闹不成?”
青年的声音清晰有力。
“……常娘子拿大郎当家人,如此甚好!”卢氏满面笑意地劝说道:“须知这世间夫妻,能白头偕老的不外乎是将彼此当作了家人看待,这家人之情,便是姻缘二字最好的归宿了!”
明洛看着那静立的少女,只是于心底冷笑。
这样的人有今日之举,本已是不可思议,可偏偏那常岁宁此刻,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拒绝的话……
也有人嫌弃地摇头:“些许心机竟全然写在了脸上,何其肤浅……”
崔琅愈发震惊。
几人便看向女席间坐着的卢氏。
会是做戏吗?
她借此一丝侥幸想法,迫使自己将那些翻涌着的不满不甘压下, 方不至于露出失态之色。
卢氏为继母,膝下有六郎这个亲儿子在,不外乎是见不得大郎与族中和睦相处罢了。
这抢人的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强硬。
明洛定定地看着崔璟,只觉他此刻望向那常岁宁的眼神,竟当真已称不上清白。
只是……
月色与宴上灯光相映,秋夜微风起, 灯影月影摇曳晃动。
魏妙青也恨不能跑到此时静默无言的自家兄长面前,撑开他的眼睛,叫他好好看一看。
若谈亲事二字,当下圣人为女帝,或有人会认为,嫁入东宫做太子妃便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亲事。
长兄竟真的来抢他师父了!
席间哗然, 然月明而静。
“这不会是要打起来吧……”
崔氏不与四大家之外的人家通婚的规矩,虽是人尽皆知,但他们也不好此时在皇帝面前瞎胡蹦跶——他们又不是宗子,头没那么铁!
也或有人认为,嫁入圣人的母族明家,做明家世子妃,是顶好的归宿。
自十二岁起即入沙场,多年来莫说娶妻,就连男女之事的半点传闻都不曾有过的铁血青年将军,此时忽于人前道明如此心意,实给人以极不真实之感。
“儿女婚姻之事,本不该由朕过多插手,既是两家之好,或当先听一听常大将军与常家女郎之意——崔卿觉得呢?”
“崔卿莫非……也需朕来赐婚?”圣册帝微微含笑。
他都听到了什么?
大都督他……真的假的?!
——所求为同一件事!
明洛近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璟。
常阔于心底叹气。
常岁宁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崔璟。
正高高兴兴的卢氏听得这一句只觉晦气非常,但接收到那些族人的视线,便也做出听从之色,点了点头,温声对女使道:“回话给几位叔伯,我定会好好劝一劝的。”
“她如何想是她的事,但她既身为宗妇,便有责任阻止大郎此等荒谬之举……”其中一名族人悄悄招来近仆:“让人给宗妇传话,让她务必劝一劝大郎!”
不得不说,荣王世子忽然求娶之事,虽使计划提前,却也让他这“临时之举”更显说得通了,可将帝王的怀疑降到最低。
侍立于圣册帝身旁的明洛闻言蓦地抬起眼睛, 看向了崔璟。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竟是这般模样的吗?
所以,是真的喜欢上了吗?
一壶惨叫出声。
有生之年,他们何德何能能看到玄策府的崔大都督孔雀开屏却被拒!
这算是她与他提早定下的说辞。
“崔璟心仪者,与荣王世子心仪之人为同一人。”
——心仪者为同一人!
这铺天盖地的火药味儿,怕不是直接开打了吧!
“砰!”
正因此,其此时求娶之举,要比方才荣王世子出言求娶时要来的更加叫人震惊。
坐在那里的崔琅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手边酒壶不慎被打翻滚落。
于是,此刻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常岁宁身上,包括崔璟。
有心情看热闹的人总归是少数,此刻看着那青年,圣册帝问:“崔卿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圣册帝目露思量之色间,几名在朝中担任清要之职的崔氏官员,此时已近要气得原地昏厥。
他出身崔氏嫡脉,有最好的教养与家世;他执掌玄策军,手握大盛最有分量的兵权;他自少时从军,锻造出旁人比不得的强大心性与能力——
虽然这位的确有强硬的底气……
更何况这是大郎自己提出来的,且看那竖子的架势,摆明了是要拿权势压人,逼荣王世子放弃,让圣人不得不成全他……真是好一个色迷心窍!
“此时你我出面多有不妥,还需让宗妇开口阻止此事。”其中一人提议道:“宗妇到底是大郎的嫡母,婚姻之事自有她来做主的道理。”
无论常家娘子接下来会如何回答,都与他无关了。
她当真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吗?
这毫无水准深度的发言,引得不少文官暗自发笑。
四目相视间,他开口道:“崔璟心仪常家娘子许久,只因族中规矩繁重,方迟迟未能提及亲事。今晚忽闻宴上之事, 方知时不我与, 不可再耽搁下去——”
回话很快传到崔氏官员耳中,他们心中这才稍定。
他竟为了常岁宁于人前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他明知圣人有意常岁宁为太子妃,他分明看到了荣王世子求娶之心甚坚……这哪里是他的行事作风?
是,他固然无需畏惧顾忌什么,可他向来不喜麻烦,不屑牵扯入是非之中,寡言到凡事从不解释……眼下这般,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几名崔氏族人面面相觑——谁让她这么劝了?
他崔氏宗妇,竟丧心病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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