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有人先一步下手了

魏叔易出了居院,径直往前走着。

他并无明确想去之处,只觉心中诸般震荡繁杂滋味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困缚,一时难以挣脱,亦不知能做些什么。

他未发一语,心内却无比嘈杂。

雨后初霁,午后的日光格外耀眼。雨水虽休,残存的雨珠却仍挂在枝头花叶上,淌于屋顶瓦檐间,藏进青砖假山缝隙中,于阳光折射之下,时有风起,水珠光影轻荡,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随着他的心跳颤然晃动着。

魏叔易行至外园中,此处春光勃发,竞相绽放的奇花异草堆砌出满目绚烂华彩。

他自那绚烂处穿行而过,在一处荷塘边驻足。

满池油绿荷叶舒展,托着圆鼓鼓的雨珠,风一吹,雨珠在荷叶中滑荡,两颗滚为一颗,再晃上两晃,一颗水珠又再次摔分成数瓣滚荡着。

魏叔易透过一池晃动着的波光,看向对岸的一座凉亭。

迎着日光望去,视线模糊不清间,他好似看到亭内有少女独坐,她望着池中锦鲤,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这情景,曾出现在两年前他们郑国公府举办的那场春日花会之上。

光影交叠间,亭中少女身上笼上了一层朦胧光晕,似日光停留交织,又似来自北狄雪原上的寒光,叫人不敢窥视,却又难以移开视线。

魏叔易凝望这虚幻之象,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不平之感,她的事迹功绩,本该被完整地载入史书之上,而非埋没冰封于塞北风雪之中。

恍惚间,他似见到那亭中人影微微侧首,遥遥向他看了过来。

那视线无比虚幻,却又令人无比心驰。

魏叔易遂走上前去。

“……郎君!”

不远不近跟着的长吉见状,忽然失声惊叫一声,连忙狂奔上前,伸出手去。

“扑通!”

魏叔易一脚踩入池中,跌进春日池水里。

“速速来人,郎君跳塘了!”长吉跃入水中之前,不忘高呼一声,喊人前来帮忙。

见鬼了,所以夫人到底和郎君谈了些什么,竟叫郎君这等人都起了轻生念头!

但长吉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他上前相救时,只见自家郎君已然有主动上岸的意识……不是有意轻生,那就是中邪了?

回想郎君这一路魂不附体的模样,长吉愈发肯定了。

于是将自家郎君扶上岸时,长吉冲几名听到动静围过来的仆从紧张地催促道:“快,郎君中邪了!”

几名仆从听得大惊,所以是要请郎中还是道士?

被冷水激了一遭,已经清醒过来,向来要脸的魏叔易,抬手阻止了长吉要为他掐人中的动作:“我无碍,休要胡言声张……”

或是风寒之后身体仍未完全恢复,又或是心神上的确受到了极大冲击,事后魏叔易又病了一场。

在他患病告假的数日里,朝廷对出使东罗的一行官员们的封赏旨意已经先后下达。

历来大盛国凡担任出使外邦事宜的官员,归来后多少都会有升迁,此次更不例外。

作为此次出使的为首官员,魏叔易的升迁是必然之事,他虽年轻,但居于门下侍郎之位已有四载。所谓东台门下侍郎,为门下省副官,上设长官门下侍中两名,侍中统管门下省政务,位同右相。但因近年来党争异常激烈,门下侍中之位变换频繁,反倒魏叔易这个门下侍郎纹丝不动稳如老狗,故偶遇侍中之位空缺之时,门下省事务便多由魏叔易裁断——

而今,门下侍中仅一人在位,名崔澔,正是出自清河崔氏,与崔洐乃是同辈。

圣册帝于早朝之上褒扬了魏叔易此番出使之功,及其近年来的出色政绩与德行,着升其为门下省侍中,与崔澔共理门下省事务。

自此,大盛自开科举来,最年轻的状元公魏侍郎,一跃成为了大盛史上最年轻的右相大人。

此举彰显了女帝用人唯贤,也代表着魏叔易将正式与崔氏分权博弈。

局势动荡不安,女帝深知已不适宜再于朝堂之上大动干戈,但她与士族争权之心一日未消,片刻不曾大意。

除此外,此次负责护从使臣去往东罗的禁军统领鲁冲,不止一次得魏叔易等人上书夸赞肯定。在那场对上康定山麾下之人的刺杀中,虽之后有常岁宁相助,但援军到达之前,他从始至终却也冷静果敢,拼力护下众官员周全。而往返途中因其做出的决策足够正确,也曾让使臣队伍数次脱险避险。

此番使臣队伍能安然无恙地出使返回,其人功不可没。经议,遂由左屯卫中郎将,升任为左屯卫大将军,位居京中禁军十六卫大将军之一。

同在出使官员之列的宋显,被调至御史台殿院,任侍御史之职,纠察百僚,位于御史中丞之下,官居六品。

谭离则于户部升任度支员外郎之职,同是六品,掌赋税,俸给,赏赐等事宜。

上任第一日,谭离望着上一任度支员外郎留下的厚厚账本,不禁瞠目,试着问了句:“……这位前僚临走前,竟连交接都不曾有吗?”

为他打下手的官吏叹息道:“实在是走得急了些……”

若问急到哪般地步,那便是:晨早时还坐在此处上值,晚间就躺在棺材里了。

“发了急症而亡……”官吏说着,看向谭离屁股下方,叹道:“当时就在大人您坐着的这个位置上。”

谭离猛地色变,站起了身来。

官吏忙安抚:“大人放心,桌椅皆已撤换过了……咱们户部历来也是很讲究风水的。”

说着,抬手指了指一旁角落里偷偷挂着的画像,那画像画得甚妙,乍一看像是财神,仔细一看,又有武将之姿,再细看,颇具常刺史神韵。

看着那画像,谭离心下稍定两分,壮着胆子坐回去,随手翻了两本账本,只见要么是催俸禄军饷的,要么是核算亏空……不禁觉得,那位前僚走得如此之急,实属事出有因,人之常情。

如此半日翻看下来,谭离对自己的富有程度忽然有了全新的认知——他虽贫寒,却不至于欠下如此之多的烂账,若这些账摊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上任头一日,便在拧眉和叹息中度过。

临到下值之时,几名官员和书吏走了进来,说是户部新任侍郎人选定下了。

谭离乍一听,脑子“嗡”地一下——新任侍郎?那湛侍郎呢?莫非……一急之下,也撒手走了?

湛侍郎是个好人啊!

遥想去年,他初入官场,一无所知,就是湛侍郎将他拉扯长大的!

最后一次相见时,湛侍郎的脸色的确疲惫了些,头顶也的确稀疏了些,可怎就至于……

谭离迅速红了眼眶,但因未听到消息,便仍抱有一丝侥幸,上前打听了一句,才知湛侍郎尚且健在,只是此刻人在宫中。湛勉没急着走,他只是准备升官了。

原任户部尚书年事已高,近年来因压力倍增,耳力与脑力都有些不大好了,早朝上,与圣人对答时,总是牛头不对马。回了户部,听着下僚们报账时,总是坐在那里叹气喃喃念叨:【难啊,太难了。】

亦或是:【穷啊,太穷了。】

如此念叨,每日不下五十次,足足持续了两月之久。

故而如今已是半辞官的状态,呆在家里休养,找了回春馆的医士每日上门把脉调理。

谭离刚回京没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对这些消息尚未来得及去了解。

但湛勉显然知晓得一清二楚,前有下僚猝死,后有上峰神智不清,往通俗了说,岂不就是,死的死,疯的疯?

光景使然,湛勉虽接任了户部尚书之位,却也很难感受到发自肺腑的喜悦。

如今,他已从忧虑自己的头发多少,发展成了忧虑自己的生命长短。

国政之事,已远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左右,如何苟住性命似乎才是眼下急需思索之事。

忧虑间,湛勉想到了自己的老师,老师在朝中才是最高龄之人,同样担任一部尚书之职,为何却仍能做到精神抖擞,神智清晰呢?这其中的秘笈是什么?

湛勉遂前去虚心讨教。

褚太傅也不吝啬,给出两则忠告,甚是言简意赅,第一则名曰【别憋着】——顾名思义,不可将压力郁结于心,要掌握随时随地发疯的美德,宁教我怼天下人,不教天下人气我。

第二则名曰【别吝啬】。

湛勉一时未懂:“老师,此为何解?是让学生懂得乐善好施,积攒功德吗?”

见他一脸虔诚呆样,褚太傅没了耐心:“是让你花钱请几个门客帮忙打理琐务。”

湛勉恍然大悟。

就请门客帮忙打理琐务一事,此刻吴家也正在考虑商榷。

吴寺卿吴聿也升官了,且也升去了户部,顶替的正是湛勉刚空下的户部侍郎之位。

听闻父亲升迁的喜讯,吴昭白甚喜,连忙过来向父亲道贺,正听到祖父谈到要使人引荐几名文人幕僚入府之事。

吴昭白尚在思索时,只听妹妹开口道:“女儿也愿为父亲分忧。”

吴昭白一愣:“春白,你怎连这等事都要揽……”

他身为吴家三代单传的嫡孙,都还未来得及自荐呢。

“春白可以试着学一学。”吴老太爷做主开口,目含欣赏地看着孙女。

吴昭白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反驳之言。

春白此行从东罗回来,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他总觉得春白装模作样,现下的春白则叫他觉得,装也不装一下了,几乎将争强好胜摆在台面上了。

且父亲说,春白从刀下推开父亲,救了父亲一命,更狠的是,春白还拿刀杀人了……!

她杀人了!

她杀过人,那她岂不是连人都敢杀?等等……是个病句来着……岂不是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连只鸡都还没杀过的吴昭白心底就莫名怵得慌。

且经过去年那场漫长的反思,他那股自视过高的心劲儿已经被折了大半。

也因此,他心中虽有话想说,却到底没敢吭声。

“祖父,让兄长和我一起吧。”吴春白提议道。

吴昭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过去,只见妹妹与他端方一笑:“便是让兄长帮着磨一磨墨,也总好过他成日闲着无事可做。”

吴昭白听得神情扭曲——话里话外,怎有种废物利用之感?

他饱读诗书,会的可不止是磨墨!

上首的吴老太爷看着孙女,眼神不禁越发满意了。

吴春白回到居院时,侍女侍奉她沐浴罢,帮她绞干头发时,问了一句:“婢子为女郎收拾东西时,似乎没看到女郎出门前带走的那把匕首……可是丢在外头了?”

那把匕首对女郎来说是有些不同的意义在的。

吴春白道:“应当是,丢便丢了,不打紧。”

那日情形紧急时,她将匕首暗中递给了那位宋大人,想来是急乱中被他遗失了。

那日她吓住了,遍地都是尸首,便未曾顾得上去寻找。

思及此,吴春白躺在榻上时,不禁又回想到了那日的经历。

与此同时,刚合上公文的宋显,看着书案旁的那只匣子,忽然也回想到了那冰天雪地中,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情形。

每每回想此事,他脑海中最常出现的,却是那扮作近随的女子,双手将刀捅入叛军身体之后,惊魂不定地看着他的那双眼睛。

抬首望,窗外月明风静。

此一场雨,带走了暮春最后一丝凉意。已近立夏,万物日渐繁茂。

远在益州的荣王府中,后园中的花草亦是一番争奇斗艳的景象,着藏青色广袖常袍的荣王李隐立于亭内观景,一名黑袍男子出现在他身后,在亭内跪了下去请罪。

李隐未有回头,问话声不见怒气:“失手了?”

男子答:“回王爷,应是有人先我等一步下手了。”

荣王闻言眉心轻动,微侧首。

男子便详说了经过,末了道:“……待我等赶到时,那山壁下只剩下了喻增的残缺身躯,其上首级已被人抢先取走。”

荣王清朗的声音语调没有丝毫起伏:“首级既已不在了,那残躯,果真还是喻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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