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岐山上待了大半个月, 师父一直看的紧,我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次下山。
但在九月初三那日,师父突然将我叫到跟前, 说道:“大徒弟啊, 你也不小了, 该下山去历练历练了, 刚好你师弟要回帝京, 你们俩就一起下山吧,为师我也好安静安静。”
师父亲自叫我下山历练,这事儿的确有些稀奇, 我愣了半晌,不大敢相信的望着师父那半垂的眼帘, “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抬眼瞧了我一眼, 不大耐烦的挥了挥手, “快走快走,再不走, 为师我就改变主意了啊!”
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师父,但瞧着她面上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听到她这样一说,我就赶忙回屋收拾东西拉着师弟下了山。师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与师弟到达山下的时候, 西边的天早已是霞光铺红。
两个人拎着包袱走走停停, 转过山口的时候, 走在前头的师弟突然停住了。我上前推了他一把, 扶着他的胳膊喘了口气儿,才抬头问道:“干嘛停下?”
师弟低头瞧了我一眼, 目光中有些稀奇。
“师姐……”师弟抬手指了指前方,“阿,阿寂哥哥。”
“恩?”我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十步开外,月白的衣袍映照在绯红的霞光中,墨发青年静静站立着,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沉静淡然,与这灰突突的锦岐山很是格格不入。
我惊了惊,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次望过去时,那人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他抬手,动作极为自然的理了理我额前因赶路散落的碎发,又笑了笑,看了眼我师弟,又将目光转回到我脸上,“刚想着上山去看你们,怎么下来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闻着他衣袖起落间淡淡的瑞脑香,张了张口,却紧张的说不出话,我将求助的目光撒到师弟身上。师弟啊了一声,替我回道:“师父叫我们下来历练历练。”又问道:“对了,阿寂哥哥,小语她……还好吗?”
微微怔了一怔,萧瑟看向师弟,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悲凉,没错,就是悲凉,我突然觉得,他似乎该有许多话要同师弟讲,关于那个“小语”。
然而他却只是叹了叹,点了点头,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她很好,你不必挂念。”
师弟沉默了,萧瑟也不再说话,三个人就静静的立在山间喂了会儿蚊子。
终于还是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静,我拉了一下萧瑟的袖子,问他,“阿瑟,你怎么来了?”
他明显一愣,随即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去蜀山办事,听说你回来了,刚好过来看看……你,叫我……阿瑟?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点了点头,瞥了师弟一眼,有些害羞的说道:“他们都说,你是……你是……那个什么……我师弟说他们都叫你阿寂哥哥,我觉得要有些不同,所以,就叫你阿瑟了。”
他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却突然垂眼看着我,“长歌,我是那个什么?”
“恩?”我惊奇的抬眼,正瞧见他眼中深深的笑意,随即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我嘴角动了动,“就是……就是……”突然瞥见师弟捂着嘴肩头一耸一耸的,我才惊觉受到了调戏。就这么着被未来的夫君调戏了,我顿时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往地上瞅了一眼,也没见着有缝隙儿,萧瑟和师弟还在笑,我咬了咬牙,捂着脸,一面往前跑着,一面喊道:“不许笑了!不许笑了!”
身后又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同时也追上我的肩头,“好,我不笑了。长歌,你慢点,天色暗,小心摔跤。”
他这话音刚落,我便脚下便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成了狗啃屎的模样。
“真是个乌鸦嘴啊……”我一面嘟哝着,一面抬手捂着摔的生疼的前额。淡淡的瑞脑香慌慌张张飘进我的鼻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惊觉眼前一片血红,将捂在额前的手拿开,竟然是满手的鲜红。
“长歌……”伴随着浓浓歉意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月白袍子伸到我的身前,一双苍劲白皙的手突然握上我的手腕,“你,你流血了……”
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来查探我的伤口,他皱着眉看了片刻,从袖间掏出一块帕子摁在我前额上,轻声道,“自己摁着,我抱你去前面村里再做处理。”
还没待我反应,他便俯身将我抱了起来,又皱了皱眉,叹了一句“你太瘦了”,就急匆匆的往前面村子里走去。
他这番动作,我顿时就有些怕了,从小到大我在这山上跑来跑去,也不是没有伤过,比这样更惨更狼狈的时候也有过,可在师父“小孩子磕磕碰碰很自然不必当回事儿”的观念影响下,我并不觉得流血这事儿有什么稀奇,但如今见他一脸紧张大惊小怪的样子,我竟有种“是不是我摔到哪里可能会流血不止直到死去”的感觉。
到村口时,额前的疼痛已经蔓延了整个脑袋,我觉得有些晕,于是更觉得自己这次摔的有些重,可能要死了。想想自己的经历可真是凄惨,打小被亲爹老子追杀,在灰突突的只有杉树的山上过了六七年,若不是有师父和叶大哥,我也许就已经成为荒山中的孤魂了,如今终于熬出头要嫁个长得很好看的夫君了,结果在他的“乌鸦嘴”之下,竟然要摔死了。
这样想着,头疼愈加剧烈,眼中不知何时就蓄起了泪水。在萧瑟抱着我进到一间院子中时,我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迷迷糊糊的问他,“阿瑟,我是不是要死了?”
萧瑟有没有回答我,我就不大清楚了,因为我又一次弱弱的晕过去了。
再次有知觉时,只感觉额前清清凉凉,有一只手轻柔的在那里涂着什么东西,我嘤咛一声,睁开眼睛,萧瑟那张好看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中。见我醒来,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醒了?头还疼吗?”
我摇摇头,他却连忙过来将我的头扶住,“别乱动,药膏还没涂完呢。”说着就继续在我额前涂抹起来。他的样子很专注,神情与小时候我娘亲抱着一本厚厚的药书做批注很是相像。看着这棱角分明的五官和清俊的脸庞,眼前的景象突然与许多年前重叠起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阿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恩了一声,一面帮我的脑袋缠着纱布,一面笑道,“摔傻了?在贡海时不是见过吗?”
我摇摇头,“不,我是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飞雪山庄,就是武林大会那次。”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语气淡淡,“恩。”
我就知道一定是他!我激动的抓着他的胳膊,“果然是你!那个带我爬墙的小哥哥!真的是你啊!我们好有缘哦!嘿嘿。”
但其实提起那会儿的事儿,我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我记得当时我好像惹哭了一个小姑娘,哥哥将我教训了一顿,大家也都不跟我玩了,只有他还在原地没有离去,后来还教我爬上墙头去看武林大会。不过——我将他从墙头踹下去了!
那么吃瘪的事情,他应该还记得罢?
果然,他抬眼看着我,笑了笑,“小哥哥?长歌,我记得你那时,可没有这么喊我啊……我怎么记得当初……”他说着,突然将脸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在我脸上散开,我吓的大气不敢出一下,只瞪着眼看着他,心脏砰砰直跳。
他的脸越凑越近,这样子,他是想亲我?怎么办?给不给他亲?不给呢,有些小气罢,反正将来是要成亲的,再说他这么好看,我也不吃亏啊;可是给呢,师父说过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我脑子中迅速搜索着应对方法,可还没等我的脑子转动起来,唇间突然一片柔软温热,我呆呆的看着眼前放大的如画眉眼、看着他微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我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片刻,唇间突然一阵清风飘过,他将手遮在我眼睛上,点水一般的在我唇上又啄了一下,将头抵在我的肩头,微微一叹,“长歌,下次闭上眼。”
半晌,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南风做好了饭没,你睡了一夜,该饿了。”
我呆住了。又是半晌,我瞧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抬手摸了摸的嘴唇。尼玛,这就被亲了?我堂堂一代女侠,竟然就这么被亲了?!好吧,我认了。反正我叶大哥说过,亲亲又不会生小孩!
当年在倾覃宫时,我曾亲眼目睹了一对弟子亲亲,我站在那儿看了半天,那对弟子都没发现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人家亲亲,觉得有些新奇,就跑去叫了叶大哥来一起看,叶大哥同我站在那里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那对弟子惊恐的回过头来,看到是叶大哥,当时就吓懵了。
叶大哥啧了一声,说道:“你们这样在小孩子面前亲,影响不大好罢?啧啧,还亲了那么久,本宫主就奇了怪了,两个大男人亲这么久做什么?难道亲久了,可以怀孕生小孩?”
我抬头问叶大哥,“亲亲可以生小孩吗?”
叶大哥啊了一声,低头摸了摸我脑袋,“谣谣乖,亲亲不会生小孩的,他们都是男的嘛。”
这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