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戚程将余家、沈家、姚家的一些事说给邓俊堂听。
“余家已经离京,沈家也没有买宣府的土地,皇上有下令以后边陲重镇的盐引不得用现银来换,这下子李成茂、陈文实这些坚持祖制的人算是得了利。”
邓俊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高高兴兴地到京里来,如今被人当头一棒。
崔奕廷的事邓俊堂还听过,不过姚家怎么会买地,姚七小姐这个闺阁中的大小姐,会有多厉害,张戚程的女儿是她的继母,一个继母还不能管束身下的小姐。
就算是皇后娘娘奖赏过姚七小姐,皇后娘娘喜欢的小姐多的去了,不见得她就有多特别,想要对付一个女人,不论是从名声上,还是从婚姻上,都有很多种法子,还奈何不了她不成。
张戚程道:“那不是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在泰兴的时候就亲手将自己的叔叔送给了官府,来到京里又气病了祖父,现在卖起新茶来,京里的茶叶铺子都在卖她的茶和紫砂壶,还将新茶送进了宫。”
邓俊堂冷笑一声,“真是自不量力的女人。”
张戚程翘着眼睛看了一眼邓俊堂。
姚婉宁的错在于不应该维护沈家,既然在姚家站稳了脚跟就应该想方设法将自己嫁出去,沈家是大商贾,这些年在外经商和南直隶的商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稍有个差池就会祸及满门。
聪明人,就应该借用沈家的银钱翻身之后立即和沈家保持距离,而不是靠一己之力螳臂当车。
为了沈家,姚婉宁还卖起了茶叶。
没有官职护着,不管是多大的商贾也是任人揉捏,别以为不做盐商卖茶叶就没事了,茶叶也是一样要涉及茶政。
一个内宅中的小姐,跟庙堂上有了干系,就不是谁能护得住她的。
现在瑜珺虽然被她算计了,不过是一时之失,早晚要翻过身来,姚婉宁能有多少依靠,关键时刻姚宜闻只会保住自己的官声。
张戚程想起一件事,“贤侄和永安侯府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邓俊堂眉毛又扬起来,“明年开春我父亲就会让保山送婚帖过来。”
张戚程笑道:“永安侯管着五城兵马司,深得皇上信任,如今你们两家结了亲,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邓俊堂想起裴明慧,去年他去裴家,听说裴明慧在园子里,他就悄悄地溜了过去,没想到被裴明慧发现大吵大闹起来,说他不够规矩,还要推掉这门亲事,当时他就发狠,非要将这个女人娶到手,骑在身下,让她哭着喊着哀求她,将他的脸面全都找回来。
却没想到眼见婚期到了,裴明慧却病了。
病了又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嫁到邓家。
说到这里,邓俊堂看了看外面,“怎么不见传凌兄。”
张传凌是张戚程的独子,平日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提起这个儿子,张戚程的神情阴沉起来。
……
婉宁看着母亲手里的针,针走的那么快她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睛发酸。
“会了没有?”
婉宁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绣花这东西她怎么就学不会呢,也是一针一线的弄,不一会儿线就缠在一起,正面还能看,背面是乱糟糟的一团。
沈氏不由地叹气,“你这么聪明,怎么针线就不行呢?将来做嫁妆的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婉宁忽然想起崔奕廷的那些话,她始终没觉得自己到了能出嫁的年纪,她才十三岁啊,谁能在十三岁的时候想这些。
婉宁将针线接过来在母亲指导下一针一线地绣起来,绣了一会儿就觉得线走的乱七八糟,没有母亲绣的平整,婉宁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母亲的肩膀很暖和,软软的貂毛贴着她的脸颊,“母亲,我还是别学了。”有这个功夫她还不如多看些书,多画几张图。
“你啊,”沈氏无可奈何,“怎么也要学会,将来嫁了人,你夫君的衣服你还要下人来做不成?”
婉宁笑着不说话。
沈氏看了一眼沙漏,“今天没事了?不着急回去?”
“不着急,我在母亲这里睡一会儿再走。”
在母亲身边她就睡的安稳。
婉宁刚放下针线,外面传来昆哥的声音,“姐姐来了?”
落雨道:“来了,在屋子里呢。”
下人掀开帘子,昆哥快步走进内室,看到沈氏和婉宁,昆哥笑着行了礼,然后坐下来和沈氏、婉宁说话。
沈氏笑着看昆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昆哥点点头,“先生这两日有事,让我过阵子再去读书。”
就算是下元节,杨敬先生才让昆哥休息了半日,现在却好几天不能去读书,婉宁看向昆哥,“有没有听说什么事?”
昆哥点点头,“先生同榜的旧友来拜见,一起来的还有穿着官服的一位大人,先生过去说了几句话,就亲自吩咐我先回家。”
见一个朋友,用不着好几天不上课,杨敬先生这次是有事才进京,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杨敬先生比寻常的先生要严厉许多,昆哥的课业一刻都不敢放松,只要有半点的怠慢就会被责罚,婉宁听昆哥说过,前些日子因为江仲的事,昆哥分了心,结果被杨敬先生责骂。
杨敬先生说,学就要专心学,这才对得起书本,要么就不学随便去玩,也用不着他那样费心地教。
昆哥想了想抬起头,“姑母、姐姐,你们说杨敬先生不会不教我了吧?杨敬先生对我那么好,我真不想换先生。”先生对他打是打,骂是骂,却会将最好的饭菜留给他吃,书本上他有什么地方不懂,先生总是会变着法地讲给他听,从前他害怕先生,现在却离不开先生了。
沈氏有些惊讶,轻声安慰昆哥,“既然先生收下了你,过几日就会让你去读书了。”
昆哥点点头,却还有些心不在焉。
昆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看书,沈氏不禁叹口气,“比谁都喜欢读书,还在学骑马、射箭,也不知将来要走哪条路。”
让昆哥这样一打扰,婉宁没有了困意,跟着母亲一起看了看账本,然后坐车回去姚家。
上了马车,婉宁吩咐童妈妈,“跟舅母说一声,杨敬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昆哥看起来好像是过于担忧,但……这也正是她害怕的。
童妈妈点点头。
……
张氏听欢哥背诵《千字文》,目光中渐渐地泛起了泪光。
“太太,您歇一歇吧!”如妈妈上前来扶张氏,张氏却摇了摇手。
“先生就教到这里。”欢哥眨着眼睛。
张氏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去吧,再去……看看书……这些日子……多跟先生学学。”
欢哥道:“学完了……我能去园子里玩雪吗?”
张氏沉下脸来,摇了摇头,“不行,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玩雪。”
欢哥失望地低下头。
乳娘忙道:“八爷若是喜欢,就让人将雪端进屋子里看一看。”
张氏点点头,哑着嗓子,“只是看看,不许用手去碰,”说着顿了顿,“让范妈妈在一旁陪着玩。”
范妈妈的规矩多,听到张氏这样说,欢哥刚刚扬起的眉毛顿时又落下去。
乳娘将欢哥带走,张氏才躺下来,如妈妈伺候着张氏,低声道:“方才公爵府那边的妈妈来看太太了,听说太太睡着了,就不让奴婢吵醒太太。”
“有没有什么事?”张氏显得很疲惫。
如妈妈道:“听说那位杨敬先生不能再教沈四老爷的儿子。”
张氏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那是她托人给欢哥找的先生,没想到却在泰兴时被沈敬元捷足先登,她心里一直愤愤不平,现在好了,杨敬不能再教沈家人。
张氏喘了一口气,“商贾,就是商贾,也配学着别人读书。”想想沈家,想想沈氏和姚婉宁,她胸口就像要裂开一样。
她病在床上,沈氏听到这样的消息定然十分得意。
张氏眼睛里要冒出火来,“好……好……我请不来的人……别人也休想请过去。”
“七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张氏问过去。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家的几个茶铺都十分的热闹,本以为过些时日生意也就淡了,谁知道……还是有不少人等着买茶。
如妈妈低声劝说张氏,“太太现在是要养好身子,别的……以后再说。”
张氏缓缓地喘着气,眼前是姚婉宁疏朗的笑容,如妈妈说的没错,她要养好病,病好了再慢慢和姚婉宁计较。
“太太,嘉宁长公主来了。”紫鹃快步走进屋子禀告。
长公主来了。
张氏顿时感觉到又是欣喜又是辛酸,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从前她最喜欢见的人,如今却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她心头。
张氏抿了抿嘴,“快……将长公主请进来……”
前些日子她才去了长公主府探病,转眼之间,病的人成了她。
外面传来脚步声响,张氏抬起眼睛看过去。
嘉宁长公主带着人走进内室。
长公主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眉眼中是勃勃生机,整个人突然之间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