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贺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不禁愕然,这是什么?他真没吃过。
沈四太太笑道:“新开的茶楼,从行船的人听说我们家,就来拜会,送来一盒点心。”说着看了沈敬贺一眼。
沈敬元不由地心生感激,若是妻子不说,他就要向大哥撒谎,婉宁说过开茶楼的事除了他们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四太太十分理解地露出笑容。
精致的茶点放在描金的漆盒里让人看着就想尝一尝,沈敬贺摇了摇头,“现在的商贾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不止是东边买西边卖,连个茶点也做的这样精细,也不知是哪家来开的茶楼,将来定会生意兴隆。”
沈四太太高兴地笑了,她就说婉宁的茶楼一定能开起来。
这样新奇的东西,谁见了不想尝一尝。
东西好吃,很快就会传开。
现在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从山西来的商贾,在泰兴城里开茶楼,买茶叶和茶点。
沈敬贺还在端详,茶点做成猫爪子样,怎么想的,泰州又来了什么样的商贾,“既然人家来拜会,我们家没还礼过去见见东家?”
撒个谎就不知道要用多少话去圆谎,沈敬贺不精通此道,只是咳嗽一声,“还没来得及。”
沈四太太见到丈夫的黑脸,忍不住想笑起来。
如果不是要瞒着。
她真想告诉大伯。
这哪里是什么新商贾,这是婉宁做的,辰娘的小婉宁。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也想不出婉宁出落成这样。
沈四太太才想到这里,就有管事进来禀告,“姚家二房的老太太不好了,姚家正准备操办丧事呢。”
沈四太太不禁“啊”了一声,婉宁才去二房,二房老太太怎么就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敬元也是一惊,立即站起身,“快准备准备,我们去二房看看老太太。”
沈四太太应一声就要去安排。
沈敬贺目光从沈敬元脸上扫过,然后惊奇的开口,“咱们家不是不和姚家二房来往吗?姚家二房向来看不起商贾,当年的事你忘了?被兴冲冲地上门却讨个没趣儿。”
沈敬元还没说话,沈四太太已经道:“这个节骨眼上,姚家二房该是不会。”
沈敬贺将视线挪到沈敬元脸上。
四弟仿佛对弟妹的话颇为赞同。
哪里不对劲,沈敬贺看向走出门的弟妹。
这次他过来明显觉得哪里有些不同,姚家、米粮、还有四弟夫妻俩的神情,都有了些变化。
四弟对米粮上的事少了些急躁,四弟妹脸上有了欢喜的神情,就连一直不来往的姚家二房也顺理成章地走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四弟寄回家的家书只是提了婉宁啊。
……
婉宁坐锦杌上看二祖母。
旁边是诊完脉的秦伍。
婉宁还记得二祖父在世时,二祖母脸挂着的笑容,别人家的老太太见到晚辈都是坐在椅子上说话,二祖母却下地忙活着给她们做好吃的。
大伯没能考上功名,二房的家境也不如祖父母那里,母亲却很羡慕二祖母,她那时候还觉得奇怪,二祖母都生了白发,母亲到底羡慕什么?现在她知道,人不管活到多大只要身边有相伴相依的人,就会觉得幸福。
二祖父死了之后二祖母家里就不太宴客,一年前大伯母带着二房的弟弟回娘家,坐船遇到了水匪,一船的人都被水匪杀了。
婉宁听下人说过,水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大伯母带了许多金银细软,才动了要打劫的心思,其实大伯母只是带了些土仪,水匪杀了人,将东西翻的到处都是,然后放火烧了船,那个情景想想就可怕。
二祖母和大伯一起办了大伯母的丧事,协同官府一起抓到了水匪,将所有的事都打理好二祖母就病了,大伯也是闭门不出,整个二房好像一下子被打垮了。
床上的二祖母很瘦,已经没有了婉宁记忆中的模样。
看到她微微睁开眼睛,想露出些笑容却只能点点头,“这是婉宁?”
婉宁点头,“二祖母,我是婉宁。”
二老太太眼睛里露出赞赏的目光,“好孩子……还请……大夫……来给……二祖母看病……”
“二祖母可好些了?”婉宁轻声问。
二老太太点头,“好些了。”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好像这句话跟她无关。
婉宁看向秦大夫,秦大夫摇摇头。
姚宜州轻声道:“母亲,您可知道李御史的妻室?在云南生了重病,四处访医,是婉宁将她治好了。”
二老太太点点头,“婉宁出息了,”说着将视线落在婉宁脸上,“你自己在族里,要照应好自己。”
二祖母这样不加遮掩,说出了她的处境。
姚家还没有人和她这样说过话。
二老太太喘口气,“你们……都不用为我奔波了,生死有命,活了这么大岁数……我也够了……”
“母亲……”姚宜州不禁眼睛发红,“您听秦大夫和婉宁的,好好吃药,就算不能旧病取根,也能好转。”
二老太太坚定地摇头,“那些苦的我都吃够了……你媳妇要不是为了给我求药……也不会回娘家……”媳妇和孙儿就这样死了,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早早跟着老太爷去了,这样在路上还有个照应,如今剩下宜州自己,到了九泉之下她不知道怎么向老太爷交代。
她没照应好这个家,老大媳妇太年轻了,若是活着该多好。
“母亲别说了,都是水匪做的,关母亲什么事,如今儿子就盼着母亲能康健,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二老太太闭紧了眼睛不再说话。
姚宜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求助地看向秦伍,秦伍想了想长出一口气,“我再开张方子给老太太。”然后在姚宜州注视下轻轻摇头。
姚宜州脸色煞白,忙看向婉宁。
“婉宁,你还有没有法子?”
婉宁治好了李大太太的病。
说不定会有法子将母亲的病也治好,这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婉宁在姚宜州注视下摇头,“我不会治二祖母的病。”
秦伍不禁惊讶,这怎么可能。
李大太太的病分明就是姚七小姐治好的。
为什么姚七小姐说她不会治病。
这是为什么?
秦伍忍不住想要询问,张开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连姚七小姐自己都说不会治病,难道他还能反驳不成?
姚七小姐将治心病的法子都教给了他,却在姚大老爷面前这样说。
姚宜州也惊讶地僵在那里。
秦伍大夫跟他说婉宁有法子治病,将婉宁请来说不定母亲的病会有转机,他原本还觉得奇怪,婉宁这么大年纪怎么可能比得上秦伍这样有名的大夫,怎么能让秦大夫这样交口称赞,秦大夫将李大太太的病说了,他又让人去打听,才知道这件事都已经传遍了泰兴。
“婉宁……”姚宜州只喊了婉宁的名字,就难以继续。是他昏了头,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婉宁身上,婉宁才多大的孩子,就要担着这样的担子,他实在不该如此。
“我母亲被休的时候,二祖母替母亲说了话,说母亲是个贤淑的妻子,再说先贫贱后富贵者不去……孙女被送到族里,二祖母也时常让人来送东西,这些孙女都记在心里。”
“听说二祖母病了,我托秦大夫上门诊治,若是大伯不来家里接我,我也会过来,”婉宁说完顿了顿,注视着二老太太,“二祖母,我知道我治不好您的病,这次我来是想请二祖母将治丧的事交给我,由我操办。”
秦大夫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宜州惊讶地张开嘴。
床上的二老太太也睁开了眼睛。
婉宁竟然是想要操办她的丧事才会来二房,不是给她治病。
“婉宁……”姚宜州打断婉宁的话,“这是什么话,老太太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提治丧。”
婉宁静静地和二老太太对视,“二祖母辛苦了一辈子,后事草草办了未免脸上不好看,就算大伯想要孝顺,到时候也没有说话的分,孙女虽然年纪小,留在二房,还能保住二祖母一份颜面,不至于大伯被人笑话,这是孙女唯一能做的。”
旁边的妈妈不禁变了脸色。
七小姐这是什么话啊。
当着老太太说丧事。
还一连串说出这些,好像二房连个丧事都办不了了,这是要二老太太脸上无光,让大老爷难看啊。
“七小姐。”妈妈轻声叫喊。
七小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端坐在锦杌上和二老太太对视,二老太太有些惊诧,七小姐一双眼睛平静无波。
七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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