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安静。
还没有谁敢在老太爷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在门口听到婉宁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掀开帘子就冲进来。
“婉宁,你这话什么意思?在长辈面前你也该出言顶撞。”
姚宜春话音刚落,旁边的姜氏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顿时洒在婉宁衣裙上。
婉宁站起身来,姜氏用帕子胡乱地擦着,“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快快,婉宁,跟着四婶去换衣服。”
姜氏飞快地瞥了婉宁一眼,屋子里这么多人,恐怕婉宁要吃亏,不管怎么样先找借口让婉宁离开。
婉宁看得出来,四叔四婶这是在帮她。
姚家三房的气氛终于变了一些,不再整日看寿氏演戏,看祖父、祖母假仁假义。
婉宁对着姜氏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她难受的日子,她为什么要走,她还要留下来看好戏上演。
婉宁抬起头来,看向姚宜春,“六叔你这样着急,是不是手里有漕粮?”
这下就连老太太也惊讶地抬起眉毛。
婉宁怎么敢这样直接的说话。
姜氏害怕的手脚冰凉,姜氏伸手去扯婉宁的衣袖,婉宁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婉宁不为所动,“若不然,你为什么要替朱家说话,又要打听漕粮和巡漕御史。”
婉宁不准备给姚宜春喘息的机会。
“六叔,”婉宁抬起眼睛,目光中噙着笑意,“侄女劝你还是和朱家扯开关系,否则有一日朱家落水,六叔也难独善其身,要知道六叔还是泰兴县的粮长,又在族里立下文书,将来出事要逐出家门……”
将他逐出家门。
多狂妄的丫头。
竟然敢在长辈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气得脸色铁青。伸出手来指向婉宁,“你说什么?我看要将你逐出家门。”
婉宁沉下眼睛,“六叔不信吗?侄女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他将来还要做族长,还要管整个姚氏一族。
逐出家门。姚宜春露出狰狞的表情,看向姚老太爷,“父亲这样大逆不道的贱人,现在不送去家庵更待何时?”
姚老太爷仿佛在思量,整个人变成了一尊泥胎。
“别以为你仗着李御史就敢这样无法无天,”姚宜春冷笑,“你到底还是姚家三房的女子,要任三房处置。”
婉宁仰起头,“六婶说要处置我,六叔也这样说。不如说清楚是怎么个处置法?侄女又做错了什么?”
姚宜春暴跳如雷,“早就该将你送去家庵,你不是看不上姚家,干脆就逐出姚家……”姚宜春额头青筋浮动,他早就等着这一天。“我告诉你,你到头来还是要靠姚家,姚家不要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将来不知道流落去哪里,你以为二房能护着你?你以为沈家能庇护你?”
姚宜春怪笑一声,“你犯了错。二老太太照样没法子。”
他就是看不惯婉宁的样子。
她也不想想,她生母是个什么东西,休妻之女,还不向人俯首服软,还不听人摆布,将来就是死路一条。
姚宜春话音刚落。门口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六老爷。”
姚宜春快步走出去。
“六老爷,”下人低声道,“朱大人那边说,已经办好了。”
姚宜春顿时欣喜若狂。
得知李子年可能是巡漕御史。他和朱应年一直在想法子,终于让朱应年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李子年在云南的时候杀过人。
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就等于剁掉李子年的手,看他还敢猖狂。
姚宜春吩咐下人,“快去告诉朱太太。”
……
屋子里的朱太太听了消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可是将这件事办好了。”短短一瞬间她顿时精神焕发起来。
姚七小姐那边怎么样?
下人道:“听说正在审呢。”
朱太太冷笑。
让她猖狂,这小蹄子早就该收拾,也就是寿氏手软,若是她早就让小蹄子服服帖帖。
朱太太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若不是折腾了一晚,我怎么也要添柴加火,”说到这里朱太太忽然想起来,“你说七小姐怎么知道漕粮?是不是一直在和沈家人串通?去跟六老爷说,别忘了沈家,沈家也不是好东西,差点就害了朱家和姚家……”
……
姚宜春满脸红光,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笑着就将李御史的事说了。
姚老太爷拿起茶润了润喉咙,慢慢地抬起眼睛,脸上一片威严之色,“婉宁,沈氏已经被休,姚沈两家不再是姻亲,莫说沈四老爷来到泰兴,就算是沈家有人死了,你都不得询问,这是礼数,你和沈家人互相走动,思量沈氏,于理不合,应以此为耻。”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你擅自去李家给李大太太治病,抛头露面不免失贞,做我们姚氏女子,不懂得这些要连累我们姚家的名声,你六叔告诫你学礼、守洁也并不是错,明日你就去家庵学姚家家规,家中长辈也是为了你好……”
婉宁抬起头,看向姚老太爷,目光清亮,“祖父,你觉得败坏姚家名声的人是我?祖父今日之话可敢在族人面前说?若是敢?孙女就去家庵。”
姚老太爷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晚辈,敢在他说了这些话后仍旧挺着腰板和他说话。
有本事。
不过就是嫩了点,不知道什么家法。
他一个胡子花白的人,怎么会怕一只雏鸟,在他面前就算说出天花来,他也不会皱一皱眉毛,更不要说害怕。
婉宁做出这么多事,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婉宁看起来聪明、伶俐,根本不堪一击。
让她再多吃几十年的盐,她就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姚老太爷道:“明日我就去族里,让你也知道什么是族规。”
婉宁蹲身。“那孙女,就等着了。”
她就等着……
姜氏已经汗透衣襟,怎么办?她眼看着老太爷将婉宁送去家庵,却没有半点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姜氏皱着眉头看姚宜进,姚宜进脸色苍白,吞咽了好几口,才顶着一头的冷汗道:“父亲息怒,婉宁还小,看在婉宁救了二老太太的份上,您就……别这样安排……罚什么都好……要不然罚抄书……儿子……儿子看着婉宁……”
姚老太爷厉眼看过去,“回去做你的课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说着扫了一眼姜氏。
姚宜进吓得不敢再开口。
姚老太爷站起身来,乜了一眼婉宁。“二房你就不要再去了。”
是怕她向二祖母求救,婉宁并不在意,“我留在三房,哪里也不去。”
姚宜春冷笑,婉宁到现在还不知道死到临头。还以为李御史能救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姚老太爷摆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散了。
婉宁带着童妈妈从姚宜春身边走过,姚宜春顿时得意地笑出声,婉宁抬起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升起,到了该将大地照亮的时候。
姚宜春正准备再教训婉宁两句。门口的管事匆匆忙忙进了院子,“六老爷,不好了,李大人带着人进门了,说是要将老爷带去问话。”
姚宜春一颗心顿时沉下去,“什么?”
什么?
李子年怎么会带他去问话?
姚宜春正怔忡着。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呵……”
笑声清晰,好像等了好久,又好像在意料之中,笑的那么自然畅快。
姚宜春半天才想起来呼吸。转过头,婉宁已经带着童妈妈离开了院子,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衣裙。
“快让人去找朱大人,就说……李御史找到姚家了,快……让朱大人来帮忙……”姚宜春深深地吸两口气。
没事,没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要朱大人过来,什么都会迎刃而解。
弹劾李御史的奏折已经写好了,李御史见到一定会害怕,一定会害怕……
……
姚家人送来消息,朱应年急匆匆地去找崔奕廷。
日上三竿,崔奕廷还懒在床上睡觉,半晌才起身,身上只着了一件青色的直缀,敞着一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慵懒。
顾不得羡慕崔奕廷的闲散、舒适,朱应年哭丧着脸,一揖拜下去,“崔二爷,出事了,朱某想来想去,还是要崔大人帮忙。”
崔奕廷有些弄不清楚,“朱大人快起来,这话从何说起。”
“崔二爷,”朱应年眼睛通红,“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李御史真的就是巡漕御史。”
崔奕廷有些诧异,“有这种事?巡漕御史已经到了泰兴县?朱大人已经看了公文?”
朱应年不停地摇头,“没有,不过,您可能不知道,李大太太的病是姚七小姐治好的,姚七小姐什么都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姐能说出漕粮来……一定是在李家听说的,这就是铁证。”
崔奕廷英俊的脸上露出个清晰的笑容,他还在想朱应年不该是个蠢货,为何从昨天到现在都等不到朱应年动手,而是让他十分悠闲地在泰兴县抓了那么多人,定死了朱应年的贪墨罪。
朱应年正诧异崔奕廷为何会发笑。
崔奕廷轻轻松松地端起茶来喝,神情十分不以为然,“朱大人是太过紧张,那姚七小姐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姐,她能懂得什么?”
这位崔爷真不知道什么叫火烧眉头。
朱应年咬了咬牙,干脆说个清楚,“崔二爷,我们泰兴县要拿出来孝敬的漕粮被李御史查到了。”
这下崔奕廷总算是正色起来,“那……朱大人准备要怎么办?”
“幸好我已经握住了李御史的把柄,”朱应年低声道,“不怕他不就范,就算是巡漕御史也照样栽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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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双更。
可能会晚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