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在“咚咚”几声后沉默着,人在有些心里不确定时总会忍不住抖脚,我也不例外,我不停地颠着右脚,深呼吸着,等待着门那头的声音。
然而,隔了良久,一切依然寂静。
我想了想,又“咚咚”敲了两声,隔了好几分钟,木门依然毫无动静。
不在家?我想着老华顿那个样子,多半他是不会开门的,难道翠斯塔连平安夜都不回家和父亲一起过吗?这怎么也说不通,她也许是想躲我,可没道理不照顾这样的爸爸。
这次,我不打算再退缩,我已经错过了光,不想再错过翠斯塔,我不要每个爱过我的女人都带着泪水离去,抓住这女人,把她带回去好好疼惜,这是我这两天起床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要想得太多,一切都已经过去,我咬了下嘴唇,一屁股坐到通往4楼的楼梯口上。
等吧,不管要等多久,反正明天预备队放假,我用阿森纳的长外套裹了裹腿,在来之前,我已经有了觉悟,哪怕等到明天天亮,我就不相信翠斯塔不露一面。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特别漫长,我摸出手机看了看,4点58,时间还早,我无聊地玩了会手机游戏,发起短信骚扰起道森和阿雅儿来。
道森比较直接,他很快回了个短信,“有要事电话,和小爱约会中。”
“一切平安,你多努力缴点公粮,不打扰你了。”我把短信按了出去,心里默默祝福着道森和浅井爱。
阿雅儿看起来比较闲,隔了半小时,在线聊天显示她上了线,向我申请文字聊天。
我刚一通过,阿雅儿的话就发了过来,打字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我今天把任何一种能找到翠斯塔的可能都尝试过了,她连手机电池都拔了,学校我也翻了一遍,帮不了你了,麟。”
“谢谢。”我想了半天,只打出了这两个字。
“一切都会过去,我想只要你坚持,你们就能有个好结果,翠斯塔很爱你,我是女生,我明白她的,给她点时间,我相信你能追回她。”
“谢谢。”我还是只能打出这两个字,阿雅儿是个聪明的女生,她把我要问的都先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关掉在线聊天,翻看起我的手机来,手机视频里,只有几十个我拍其他球场,以及一些训练场上的练球视频,想起来,我的生活还这是枯燥,来伦敦这么久,一个普通的风景街拍都没有。
现在我不想研究足球,于是我又翻起图片来,我来到伦敦的第一张照片,是翠斯塔房间落地窗前的田原,当时还是夏天葱郁的田野看起来是那样青翠,如同那时间我的心情一样,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激情。
没想到我的第二张照片是隔了很久才拍的,照片上是晾衣台上几件我自己的内衣,旁边还有个纸条,“吴自己洗的”。
看着照片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和翠斯塔天天在斗法,有点迷糊的我挨了不少蒙,什么干净的袜子被翠斯塔又洗了一遍收钱啊,我自己煮着面离开一会回来发现已经被加了个蛋摆好,又被收次钱之类的。所以我养成了个习惯,自己完成的家务就拍一张做为证据,免得翠斯塔这家伙来个先斩后奏,死无对证。
翻着一张张照片,我一个人在阴冷静寂的楼梯口“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留意了一下日期,随着翠斯塔在我家里越来越久,照片也越来越少,到后期,我真的是几乎什么都不做,回家以后就指挥得翠斯塔像个小丫鬟一样。
我扭了扭有点酸疼的脖子,叹了口气,我真是太懒了,想起以前刚到伍尔弗汉普顿的岁月,每天回家练得全身几乎都不能动了,还得洗衣做饭,1200的周薪不算高,有时候想叫个外卖也得省省。
回顾起自己的足球生涯,我进步最大的却是那段时间,当时的我,除了一脚射门,其他的水准还未必及得上现在阿森纳U21的球员,可艰苦的环境给予了我无尽的动力,18岁,单纯的世界,无他的心智。想想现在的自己,我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懒散,这次被扔进预备队打回原型,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正琢磨着,手里的电话响起,格曼那张完美的侧脸出现在我手机屏幕上。
“我刚放,怎样?到我家过圣诞吧。”格曼还真是够哥们。
“算了,”我说,“你明天一早要飞到利物浦呢,今天回去好好陪陪阿雅儿吧,还有那啥不要过量啊,当心明天跑不动。”
“呸,那你自己照顾自己罗,放心,明天我一定帮你进个球。”格曼的声音依然如此爽朗,看来他又被温格委以了重任,金发哥渐渐已经有点中场核心的趋势。
“一言为定,等着你的进球。”我挂掉了手机。利物浦?没了杰拉德的红军这个赛季状态很差,应该不是现在这支阵容整齐的枪手对手吧。
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我把手机放回口袋,在寒冷的空气中搓起手来,心中暗暗祈祷翠斯塔早点回家,这个天气,如果真在这里等个通宵,没准会冻成冰棍。
又隔了良久,我再次起身去敲敲门,然后坐回楼梯注视着木门。不出意料,木门毫无动静。
随着天色渐暗,气温也越加冷起来,我估摸着外面多半下雪了。
如果就这么没人,是不是真的一直等下去?我问着自己。赤裸在外的双手冷得发疼,我不停地对它们哈着热气。还是等吧,我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两天看不见翠斯塔,我有说不清的恐慌,就像生活里没了氧气。
“嘎”,“嘎”,楼下的木楼梯忽然在一片静寂里响了起来,我浑身一震,觉得肌肉都收紧了。
“嘎嘎,”我仔细聆听着脚步声,这声音步履沉重,难道翠斯塔提了重物?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到三楼向下一望。
让我大失所望地是,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微弱的灯光中,我认出这是那天和肥婆一起来收房租的男房东,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用两个蹭亮的铁盖子盖着。
男房东一见我,愣了一下,他走了上来,对我点头打招呼,“嗨,先生。”
“你好,”我估计他不认识我,于是自我介绍道:“我叫吴,今天想来找翠斯塔.华顿。”
“吴先生,你好,我叫巴特,肯.巴特,”男房东一边说着,一边把盘子抵住墙,一只手开始摸索腰间。
我想他应该是要摸钥匙,于是伸手去接住盘子,“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吴先生。”巴特把盘子交给了我,然后在灯光下摸出一串钥匙,戴着厚眼镜的他似乎眼神不太好,他弓着腰,仔细辨认着。
我感受着手里盘子的温度,还很热/烫,看来应该是食物。
巴特找出一根旧钥匙,在木门锁上对准了好几下,这才打开了这扇我等待了好久的大门。
巴特进门打开灯,我顺着往里面看了看,一切如旧,依然那样阴森安静。
巴特回身接过我手里的盘子,向我道谢,“吴先生,今天是我给华顿先生送吃的,翠斯塔大概近期是不会回来了。”
“哦,”我极度失望的搭了一声,“那她跟你说过什么吗?”
巴特关上大门,端着盘子走向里屋,“翠斯塔这孩子每次要远行,就会来找我,然后悄悄给我笔她爸爸的伙食费,我就帮她给华顿先生送送吃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我不由得对巴特心生感激,老华顿那呆呆傻傻的样子,看起来跟个植物人没什么差别,要照顾他真要有非凡的耐心。
巴特在前面,和我一起顺着“嗒嗒”的打字声走近老华顿的房间,“没什么,”巴特的声音流露出一股平淡,“其实,我是华顿先生的书迷,看他的书20多年了,也许你不知道,当年他的书还小小在北伦敦火过一把。”
“哦?可以跟我聊聊他吗?”我指指老华顿,眼前这个巍巍的背影依然静坐在打字机前,花白的头发,专注的神情,让我对这个满世界只有文字的人生出了好奇,是怎样的东西让老华顿数十年如一日的这么打下去?
巴特把盘子放在老华顿旁边,揭开了盖子,看来这个书迷对自己的偶像还真是不错,盘子里有一只火鸡和一碗土豆番茄浓汤。
巴特从一旁拿起一块布盖住了打字机,在老华顿耳边喊道,“今天的更新已经交稿啦!”
我有点惊奇地发现居然有一招可以叫动老华顿,眼前的情况就像巴特叫一个石头动了动那样神奇。
老华顿终于转头看了眼巴特,“已经交稿啦?这个月读者反应好不?”
巴特一耸肩膀,“你被骂得很惨。”
“哦,那就好,”老华顿点了点花白的头,开始低头吃东西。
巴特过来对我打了个眼神,我跟他退到了门口。我低声问着巴特,“我听说现在连载小说都用微博,你帮他发的?”
巴特厚厚的眼镜片下露出落寞,“华顿先生投稿的那家实体书社早垮啦,加上现在他写的东西太过艰深,连我这个看了几十年书的老书迷都不太看得懂,又有谁会收他的稿呢。”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巴特,希望他能多说一些。
巴特仰起头看了我眼,这才低声慢慢说起来,“其实,当年华顿先生的小说真的很好看,他的冒险故事构思精巧,想象力丰富,我一看到他的连载,每周断了一章都真是吃不下饭,可后来随着电视机、电脑,人们生活里越来越丰富的娱乐出现,肯静下心看书的人越来越少,老华顿先生连载书的刊物是倒了一家又一家。”
“到后来,华顿先生大概第十本小说开始,他写的东西越来越复杂,有时候一段话,我要翻来覆去看个几遍才能明白里面的意思,你想,小说本来就是看来休闲的,又有谁愿意当圣经那样反复研究呢,华顿先生的书销量越来越差,渐渐没人肯出版他的书了,连载的刊物也一家家做不下去,于是华顿先生开始自费出书,他的书也几乎是出一本赔一本,从十年前他搬到这里住,他家里就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我看着华顿先生这样过着日子,心里也难受,他老婆来了这里两年多,就跑了,当时翠斯塔还是个小姑娘,为了照顾爸爸,我看着她经常神情慌张地抱着东西回家,有时又头破血流的回来,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吴先生,”巴特拍了拍我的肩膀,“翠斯塔一回来,我就通知你,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这女孩太不容易了,她拖着华顿先生,十几岁就开始养家,还考上了大学,这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珍惜啊。”
我眼眶有点湿润,对巴特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深处,老华顿正稀里呼噜吃着圣诞晚餐,偶尔还回身敲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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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祝大家国庆快乐,橙色且这么写着,大家且这么看着吧,没什么要特别解释的,一篇小说总有它要表达的,我现在已经很平静,每天一更也很合适,有空就多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