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始末其实就在坝闸图上,墨易是看过李相公画的那几张坝闸图的,之前他和郑典在屋里侍侯,无意中就看到了那几张坝闸图,发现有些地方跟自家阿爹的闸图比起来,两者有很大的差异,在跟据这段时间他学习的所得,反倒觉得这几张图纸那几处十分的不合理,便在私底下跟郑典嘀咕了,没想郑典居然又在二爷七爷跟前说了,这自然引起了两位爷的关注,于是便叫了墨易到跟前问话。
那些个工部大人见这么一个小子居然挑起他们的错,便气急败坏了,这么个小儿,若是平常,也就懒的计较,可现在,却是在二爷和七爷面前,更何况他们心里还有鬼,心里更不信李墨易这点年纪能懂什么,于是便逼着李墨易说个子丑寅卯来,墨易被逼到这份上也没法子了,好在他这段时间,在他老爹的河工笔记上是下了大功夫的,于是,拿起笔就在那图纸上改了起来,只是他倒底年纪小,又是蓬门柴户出身,哪里承受得了这些大人们的压力,心里紧张,不小心碰倒了油灯,灯火正正好掉在图纸上,反将图纸烧掉了,这下反倒叫人抓了错处,被拿下了。
更鼓声声,转眼已是子时末刻。
郑老太端坐一边。三房儿媳妇都一脸忧色的陪着,李月姐踩着碎步在紧闭的房门口来回的走着,那两个守门的侍卫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一副李月姐稍有动作,倒将之扑杀的气势。
“李家阿姐……”郑典垂头丧气的跪气,他之前已经被自家老太骂的个狗血淋头。
“你闭嘴。”李月姐狠狠的瞪了郑典一眼。转眼继续盯着那紧闭的门,似乎要将那门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于子期在边上安慰道:“李姑娘,你放心我看得出二位爷并不是真心要处置墨易的。”
李月姐点点头。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墨易既然看出图纸的问题。就应该会想到阿爹留下来的图纸,有阿爹的图纸在,只要这二位爷不是真心要处置墨易。墨易就应该能过关的,到这时她的心反而定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两个侍卫押着墨易出来。身后跟着郑大伯。
“二弟……你没事吧?”李月姐连忙上前,墨易一脸煞白的,只是神色间还有些沉稳。
“没事,对了,大姐。快回家,把咱爹画的坝闸图拿来。”墨易见到李月姐,摇了摇头,便有些焦急的道。
“我已经拿来了。”李月姐说着,便从怀里拿出那几张图。
“拿来了就好。赶紧着,送进屋里给二爷七爷和工部的大人们瞧瞧。”郑大一边道,墨易点点头,然后拿着图纸递给押着他的两名侍卫:“两位大人,烦请将图线呈给二爷和七爷。”
“好,等着。”其中一名侍卫拿了图纸进去,另一名侍卫陪着墨易还有李月姐一干人在屋外等着。
屋里。
朱二坐在首坐上,闭着眼睛,食指和拇指揉着眉心正养着神。朱老七跟着一干工部的大人们站在桌前,看着那几张草图。
“几位怎么看?”朱七看了一会儿就狠狠瞪着工部那几个人,声音中带着怒意,原来河道这一块都是太子的人掌管着,这回二哥摊上了这差事,说倒底还是在为太子服务。可太子怕二哥出了挑了,却是让底下的人事事为难,就拿这坝闸图来说吧,本来早就要出来了,可偏偏工部,河道上这些人阳奉阴违的,致使他们把行程一拖再拖,真是可恶。
这时,工部那几个官员脸色都黑沉沉的,本来嘛,太子的吩咐,让他们省着点力,在二爷面前能敷衍就行,明摆着已经给二爷拖后腿,他们都是些官油子了,这手段熟的很,拖了后腿还让人说不出什么错,可如今,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愣小子,不但将太子的如意算盘打碎了,还叫他们丢了脸面,可事到如今,图纸明摆在这里,他们还真不知该说啥了,只得道:“这几张图纸太过潦草,再加上一些不明所以的符号,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哼……”闭眼休息的朱二冷哼一声,一时屋里气息一滞。众人都望向他,不过,朱二依然闭目养神。于是众人又看向朱老七。
“看不出来没事啊,图纸的主人不是在嘛,请他们进来说道说道。”朱七闲闲的瞪着那几个管员道。
随后又冲着郑大道:“郑大,让李家姐弟进来吧。”
“是。”郑大伯道,然后又叮嘱着李月姐等人道:“都进去吧,仔细应对。”说着,又压低声说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
“是。”李月姐仔仔细细的听着,生怕有半点错漏。
随后李月姐并二弟墨易,以及那两个先前押人的侍卫一起进了房,身后门又重重的关上了。
屋中间一张八仙桌,朱二坐在藤椅上,在阴影中闭目养神,朱七却是没什么没形象的靠在边上,他俩身边两个侍卫将几盏灯举的高高的,正好照在桌上的图纸上,桌边又围了几个六品到八品不等的工部官员。
“李们过来。”朱七朝着李月姐和李墨易姐弟招了招手,两人行了礼后便走到跟前。
“跟大家说说,这图纸都说了些什么?”朱七摆摆手道。
墨易便把图纸上每一处的功用说了说,一些太过潦草的笔画又重新画过。
“那这些符号呢?”朱老七又问。
这些符号墨易也不太清楚,但当年,李月姐曾跟着自这家阿爹跑过干河渠每一处,阿爹边走边绘,李月姐倒是能知一二。于是,便上前一一解说。
“这个是什么意思?”这时,朱二突然睁开了眼睛,朝前躬了身子。指着一处的一个符号问。李月姐纳闷着,这二王爷之前一直闭着眼睛,难道他仅凭听着就能在脑海里画出这个图,要不然。怎么一下子就指着这一条问。
当然,这些李月姐闹不明白,也不需明白。此刻,她看着那符号道:“这不是坝闸的数据,是河坝的高度和强度的数据。”
“高度?强度?不可能,干河渠现在的河坝高度和强度已经足以应付一切,若按这个数据,那是劳民伤财。”一边工部的那几个大人这时终于抓到说话的机会,反驳道。
“嗯。我爹当时在确认这个高度和强度时也说过,这只是预防万一的。”李月姐回道。
“此话怎么讲?”朱老七问。
“我爹说,柳洼地势低,但河床逐年抬升,以现在河坝的高度和强度可以预防三十年之灾。却防不过五十年之灾。”李月姐道。
在坐的都是精明之人,又都是河道一块的,自然明白李月姐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以现在的河坝,如果遇上五十年一遇的大水灾,那整个柳洼就会被淹掉。
如果李月姐不重生的,或许不会对自家阿爹这话有什么感触,可她是重生的。这时心里感触颇深,一切都被自家阿爹预料到了,再过三年多后,柳洼就会迎来五十年一遇的水灾,当时还是原来的这河坝,整个柳洼一片汪洋。
想到这里。李月姐心里不由的一振奋,说起来,若不是这回朱七爷问起,她还真没想到这两个数据上去,此时,她不免想着,如果今生,按照他爹定下的这组数据重修河坝,那三年多后的水灾能不能避免呢,如果真能避免,那将是柳洼人之福。
“嗯,即是河坝的数据,那暂时可以先不理会,几位看看,这几张闸图可不可用?”这时,朱二冷淡刻板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用。”到得这时候,那工部的几位大人也没话说了,一个个心里悔死了,就这几张闸图,中规中矩的,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突出之处,他们随便想想就能画出来了,毕竟整条运河,多少坝多少闸大多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这回他们只不过是懈怠了,没真心出力,结果反倒叫一小儿爬上了头顶,反弄的自己一干人跟酒囊饭袋的庸才似的,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行,既然可用,就交给你们了,不足的地方,再好好补足,另外,李墨易在河工一道,还有些底子,也算是人才难得,这样吧,他爹当年就是河工总甲,如今就让他顶了他爹的位置,这段时间,你们帮爷好好带带,也不枉你们下来一场哪。”朱二爷道。
声音很平淡,但在座的一干大人,没一个敢轻视的,就算心里不愿,但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没听人家二王爷怎么说吗?帮爷好好带带,也就是说,这一刻,李家这小子就是二爷看重的人了。真是羡煞了人眼珠子。
“是。”一干人应着。
一边李月姐和李墨易也相视一眼,墨易眼中划过一丝兴奋,李月姐脸上也有一丝笑容,想着墨易前段时间说的话,想完成阿爹的心愿,如今倒是要如愿了。
“行了,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这是朱七爷发了话。
众人便鱼贯而出。
“墨易,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这会儿小命就捏在你阿姐手上了。”郑典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扒着李墨易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诉着苦。
“这回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跟了二爷和七爷,以后做事说话都得格外小心,这回幸好还有李相公留下来的图纸,要不然,墨易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使不得拿你的命还。”郑老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这事不怪郑典的,郑典说这些我是同意了的,他们的图纸确实有问题,阿爹说过,河工道,关系着沿河两岸生民的性命,不能有丝毫马虎的,所以,错了就得说,就得让二爷七爷他们知道。”郑典道。
“唉,李相公走的太早啊……”郑老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