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经过周先生的呵斥,张进、韩云他们都是收敛了起来,自是不敢再起哄高声笑闹了,免得再次被周先生抓住了,要受罚打杂了。
但是,这时间还早了,不过晚上七点左右,一个个已是习惯了熬夜苦读的他们也自是不可能就这么早去入睡了,于是张进他们也是各自找事情做了。
韩云去了里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了出来,又是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喝茶了。
那李牧则是在磨墨铺纸,思索了一番,就是提笔蘸墨写着什么。
张进自又是捧起了书本开始温习了,为今年的乡试做最后的准备了。
倒是那郑轩好似有些无所事事,他坐在书桌前,看了看对面的张进和李牧,又看了看左边的韩云,看人家都忙碌着,只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的起身向韩云这边走了过来。
他来到韩云身边,小声问道:“韩兄,做什么呢?”
韩云用眼神示意手中的书,笑答道:“看闲书呢!”
“哦?什么闲书?”郑轩好奇追问道。
韩云将封面给他看了看,却是一本《孙子兵法》了!
顿时,郑轩就是一言难尽,白了他一眼,轻哼道:“这是什么闲书?明明是兵书了,韩兄,你一个读书人,看什么兵书?难道你将来还准备上战场去打仗不成?”
韩云轻笑道:“这也可说不准了!当然,这种可能还是很小的了,如今北凉国轻易不敢来犯,四海升平,那些边境武将们都捞不到功劳,哪里有我们读书人披挂上阵的时候了?所以我也说是看闲书了,看看兵书打发时间而已!”
郑轩闻言,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真没见过拿兵书当闲书来看,来打发时间的,不过他哪里知道,这是文信侯府的传统家规了,要知道当初开国文信侯可不只是个读书人,还是个能征善战的读书人了,他领兵打仗的能力可不比那些武将元勋们差,而文信侯府自也是以祖宗为榜样了,所以除了读圣贤书以外,平时也读兵书了,至于这兵书读的怎么样,有没有用,那就见仁见智,个人有个人的悟性了。
郑轩在韩云身边待了一会儿,实在不觉得这兵书有什么趣,就离开了这里,又走向对面,去了李牧身边,就见李牧正在聚精会神的练书练字,那一个个字落在纸上却也是飘逸出尘。
郑轩看了半晌,摇了摇头,也觉得没趣,就又是走向张进身边了,问道:“张兄你又在看什么书啊?”
张进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笑道:“我在温习《大学》!”
郑轩看了他手中的书一眼,果然是一本《大学》了,顿时口中啧啧道:“张兄倒是好沉得住气了,这在书院的第一夜,就已是在苦读了,不像我们几个,韩兄在看兵书,李兄在练字,我更是无所事事,不知该做什么,都不如张兄这般有毅力了!”
闻言,张进不由好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在家里就已是养成了习惯而已,晚上总要温习一番功课了,毕竟这说到底,这四书五经才是我们读书人科举的进身之阶啊,也说不上什么毅力不毅力的!”
郑轩思索了一瞬,就点了点头赞同道:“张兄说的也是!那我也去拿一本《论语》来看看,温习温习功课,总比无所事事的好!”
说着,他转身返回了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果然就是拿起一本《论语》温习了起来。
张进见状,笑了笑,倒也是不在意,只低头继续苦读自己的了。
于是,一时之间,这屋里每张书桌前,张进、韩云他们都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了,有人读兵书,有人在练字,还有人在温习四书五经了,无人说话笑闹,屋里的一盏盏灯火伴随着张进他们,那么昏黄明亮。
而与此同时,在那北城府衙后院书房里,一盏灯火也是亮着,伴随着那焦躁不安的王知府了,他时不时坐下又站起,端起茶杯又是放下,心里怎么也安宁不下来,起身踱步,常常轻叹了一口气。
王知府之所以会这样,自是因为白日里那和温庭芝说的一番话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写书信回京城,劝他父亲公开开启党争了。
虽然白日里,他是被温庭芝说服了,也承诺会写书信劝谏他父亲王老太师了,但是这到了夜里,他自己一人在书房里琢磨了又琢磨,却还是不能够下定决心了,这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这不仅关乎别人的性命,也关乎他们王家上下的性命,毕竟党争一起,那可真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唉!”王知府又是起身踱步叹气,徘徊不定。
而这时,忽的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焦躁不安的王知府当即转头喝道:“出去!没我的吩咐,别来打扰!”
可进来的却是王夫人,她端着一盅参汤愣了愣,这才蹙眉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大的火气?可是出了什么事?”
边说着,她边走了过来,将那盅参汤放在了书桌上。
王知府见是她,神色倒是缓了下来,不答反问道:“夫人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屋里歇息了?”
王夫人笑道:“我傍晚让人熬了参汤,正好这会儿熬好了,就端来给老爷补补身子,老爷尝尝!”
王知府顺从着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端起参汤尝了几口,就是笑道:“味道不错!这点小事,夫人大可不必亲自来了,吩咐下人端来就是了,哪里用麻烦夫人了?”
王夫人好笑道:“要是吩咐下人来,刚刚还不被老爷吓着了?老爷刚才怎么了?那么疾言厉色的样子,倒是少见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完,她神情微动,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由忐忑小心问道:“可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是大姐儿出事了?还是老太爷出事了?”
她口中的大姐儿,自是她的大女儿如今的太子妃了,老太爷则是指王老太师了,而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王老太师出事,对于他们王家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打击,让人胆战心惊了。
王知府看着她忐忑惶恐的样子,忙安抚笑道:“夫人多想了,没出什么事了,京城里一切都好,大姐儿安好,父亲也安好了!”
顿时,王夫人就是长舒了一口气,那忐忑的心放了下来,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随即,她又是疑惑不解的问道:“既然京城里都安好,那老爷刚才怎么发那么大的火了?缘故是什么?”
王知府沉默了一瞬,就是苦笑轻叹道:“不过是今日在金陵书院,见到了庭芝,他说了一番话,让我心里不安了!”
“庭芝?是温庭芝温大人吧?他怎么来金陵了?他说什么让老爷这么不安了?”王夫人有些吃惊的问道。
王知府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并未多说什么了,他觉得和王夫人说什么也没用了,反而让王夫人跟着担忧惶恐。
所以,他只笑道:“夫人,你去睡吧,我再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会儿,过会儿再回房里歇息了!”
王夫人惊疑的看了看他,但到底没多问了,点了点头应道:“那好吧!老爷,可要把参汤都喝了,你这样从早到晚的劳累,可别累坏了身子,熬坏了身体!还有,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没出事,就比什么都好了,老爷也早点歇息吧!”
然后,她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迈步出了书房,顺手关上了房门。
此时,坐在书桌前的王知府不由怔怔道:“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没出事,就比什么都好了!”
他苦笑自语道:“可是,这样的平安无事,只是暂时的而已,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王家真的能够一直平安无事吗?”
他躺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思量了许久,直到夜色越发深沉,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了决定。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就起身开始铺纸磨墨写书信了,自然这书信是写给京城里的王老太师了,显然他到底还是以王家自家为重了。
书信里,他没有说自己的看法了,只把温庭芝今日说的写了上去,最后只问道:“父亲说该如何?可要开启党争?我心里惴惴不安,静待父亲回信了!”
终究,对于要不要开启党争,王知府心中还是迟疑的,没有直接去劝王老太师了,而是询问王老太师的意见看法了。
写完这封书信,王知府搁下笔来,就是长出了一口气,静等墨干,这才把书信折叠起来,装进信封里,等明日寄去京城了。
夜深了,金陵城各处的灯火依旧昏黄明亮,这些昏黄明亮的灯火伴随着这城里的人,有的借着灯火的光明在苦读诗书,有的却也是在这光明黑夜之中忐忑不安,焦躁不定了,但那灯火却是始终不变,就如那黑夜一般,那么深沉不变了。
夜深了,熄灯了,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