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离分别后,我便与慕慕回了凉卿王府。
入夜时分,我一个人对着一桌的晚膳发呆,等了许久萧诀都没有回来,我吃了几口饭,就让慕慕将菜食撤走了。
今晚的月亮特别明,照得院子里的梨花甚是雪白,洗漱一番后,我将慕慕她们都打发出去,正想一头栽进锦被里睡觉时,便听见慕慕在门外说:“王爷您回来了!”
“你们都退下罢。”
“是,”慕慕便领着一众婢女退出了院外。
门开了,萧诀走了进来,我突然觉得有些忐忑,怕他会跟我说要娶楚漫的事,我便故作轻松坐在床边问他道:“今晚你又要说什么鬼故事?”
萧诀坐到我身旁,一边脱掉锦靴一边道:“你今天是不是出府了?”
“我…想跟你说的,可你不在,”我望着萧诀道。
萧诀脱了外袍,这才转头看我,“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我愣了会,讷讷地说:“里边。”
我往后一挪,萧诀顺势躺下等着我给他盖被子,然后他凑到我耳边,揽住我的腰道:“轻轻,我今天好累,就不说鬼故事了。”
我侧过头一看,萧诀已经阖上了眼,容色似乎疲倦得很,我说:“那你睡罢。”
“嗯,”他哼了声,便沉沉睡了去。
第二日,我醒来时萧诀已经不在,慕慕说他去了书房,恰时李叔差人送来了星无剑,我很是欢喜,原以为星无剑早在我与萧诀坠崖那时候就丢了,为此还难过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星无剑又回来了。
我奔去书房想同萧诀道谢,刚走到廊下就隐约听见他正和几名官员在议事,我想了想还是等他得空了再道谢,我转身欲走,耳朵却不自觉就传进了他们的谈话,步子随即顿住了。
“昭北王虽常年镇守在西部边境,但他在朝堂中的势力不容小觑,王爷若能与昭北王结亲,得到昭北王的支持,那就太好了。”
萧诀道:“亲一定要结,但不急在这一时,眼下先瞧瞧他们是如何去攀亲的。”
“王爷此话想必是对这门亲事志在必得了?”
萧诀没说话,几名官员便笑道:“恭喜王爷……”
我怔怔定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萧诀说的话,此时脖颈间却一凉,一把雪亮的剑横在我脖子上,幽幽的声音传来:“别动,相信我,你出手可不比我的剑来得痛快,步子放轻些,随我来。”
我吸了口凉气,便同他去了花园南边的小竹林里,我背靠着墙,他的半边脸被黑色的面具遮挡住,他还没把剑收回去,我盯着他道:“我认得你,你是连枫,你想要干什么?”
“记性不错,可你却不长记性,此前只要阿诀在书房里议事,你便会回避,今日却躲在墙角偷听,反倒是我要问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可没有偷听,不过你又是如何晓得此前我会回避?”
连枫放肆一笑:“你以为书房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接近?今日若不是我,你已经没机会能站在这里说话。”
我没好气道:“把剑拿开,我要回去了,你再不拿开我就喊人,我从未在王府里见过你,你肯定不能在人前出现,待会要是招来了人,你可别怪我。”
连枫笑了笑,手腕一转便收回了剑,我抬脚就跑,他却一个跨步瞬间踏上来挡在我面前,手指一伸点了我的穴道,我立马不能动。
我质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连枫道:“你也听见了,阿诀确实要与昭北王结亲,上回谋杀一事没那么简单,已经有人开始下手了,而昭北王的支持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没有人能够阻止阿诀与昭北王结亲,包括你,你也不想再让阿诀处于危险之中是不是?”
我盯着他没说话。
连枫的嘴边却浮起一抹淡漠的笑:“其实你阻不阻止都没用,阿诀是个冷情的人,他不会因为你就放弃结亲,想必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我顿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自讨没趣。”
这时,竹林外边好像有人走了过来,连枫踱步到我身侧,声音极其冷酷,又似是讽刺,他说:“处于皇室,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说罢,他就飞身走了,一颗小石随之击中我的穴道,我立即转身,连枫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我回到清蘅院,感觉糟糕透了,心里乱如麻,如果萧诀真的娶了昭北王的女儿,她便会住进王府,到时我该如何自处才好呢?
今日过得实在太漫长,终于入了夜,萧诀如往常一样讲鬼故事给我听,我抱住他的胳膊静静听他说着,其实我早就不怕他说的那些鬼了,听了这么久,也听得腻了。但萧诀若是能这样跟我讲一辈子的鬼故事,我愿意害怕一辈子。
萧诀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我晓得他又要睡着了,见他阖了眼,我便小心地朝他挪了挪靠近他一些,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隐隐听见他说:“轻轻,你别怕,我在呢……”
我以为萧诀被我弄醒了,便小声喊着他:“萧诀,萧诀?”
萧诀没应我,屋子里一瞬安静下来,仿佛只有我和他轻微的呼吸声。我稍稍抬了抬头,烛光摇曳,我望着萧诀熟睡的面容,这个我爱着的男人就要娶别的姑娘了,比我知道他的心上人是顾月宁的时候还要难受,以后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晚上给我讲鬼故事了。
可我愈发感到困惑,萧诀晓得我偷偷出府,他却没像以前一样和我吵嘴,讲故事时看到我害怕,他虽然会笑我,但他刚刚又说让我别怕,萧诀他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我了呢。
我稍微撑起身子,凑头过去吻了吻萧诀的唇,又赶忙缩进被子里盯着萧诀,怕他会突然醒起来。
半晌后我才明白过来萧诀怎会醒呢,他睡得那么死,叫也叫不醒,分明是我每天晚上趁他睡着偷偷吻他,像个小偷一样心虚罢了。
顺着胳膊寻下去,我握住萧诀的手,靠着他睡觉。时间时间你慢点走好不好,这样就能让萧诀再多陪我一会了。
旦日,我没去花园,想着在院中转一转,前脚刚踏出屋门,“嗖”的一声,便见身旁的柱子插.了一枝小羽箭,紧接着眼前闪过好几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影,屋顶上传来刀剑相拼的声音。
我立即跑出来,一魁梧男子正独自同那几道黑影打斗,杨俨?
杨俨很明显打不过,才几招的功夫就被制服了,我忙冲那些黑衣人道:“你们放开他,他是我的朋友。”
那些黑衣人立马就消失了,杨俨朝我拱手,又指了指那支羽箭,随后便踩着屋顶走了。
想来是顾离给我递了消息,我将羽箭取下来,捋开纸条,上面写着:今晚,清河岸边,楚漫在。
我一瞬开心起来,但又苦恼,晚上萧诀在府里,我根本出不去。想了大半天,便叫了慕慕来一起想法子,慕慕先是拿了些银两去收买在书房那边伺候的婢女,让她时刻注意萧诀的去向,我忐忑地等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那婢女真的来汇报了,她说萧诀出府了,估计要戌时才会回来,我迅速换上衣衫带慕慕去清河岸边。
此时夜色已尽黑,街市上灯火通明,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到处皆是欢笑之声,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夜晚的禹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我和慕慕来到顾离说的那个地方,岸边站着好多人,河面上的船只慢悠悠前进,灯火映照着河面,阑珊璀璨。
我与慕慕在人群中四处寻了寻,岸上的人太多了,根本找不见顾离在哪里。彼时一阵悠扬动人的琴声飘了来,我拉着慕慕挤到最前头,竖起耳朵仔细听这琴音到底是从哪只船里传出来的。
这时周边的人似乎又多了好些,他们全都朝石桥那边看,一只装饰华丽的船舶从石桥洞口缓慢驶来,而站在船头的那对相谈甚欢的璧人,是萧诀和楚漫。
为什么萧诀会在这里?不应该是顾离和楚漫在一起吗?
我呆呆立在岸边遥遥望着萧诀,心里一阵涩然,现在的他看不见我,不管灯火有多明亮,萧诀他好像都不会看到我了。
身后的人突然涌动,也不知是谁推了我一下,我的身体直直往前倾去,霎时琴声戛然而止,“噗通”一声,我整个掉进了河里,冰凉的河水一瞬浸湿了我的衣裳,慕慕惊慌地在岸上唤着我:“公子!快来人救救我们公子啊……”
一瞬间,岸边全是呼救的声音。
“有人掉河里了!识水性的快下去救人啊!”
“有人掉水里了,快些救人呐!”
“救人呀……”
我看见有船只朝我驶来,萧诀的船就在我的身后,岸边的声音很大,但我还是清楚地听见楚漫说:“你们几个快下去救人。”
随后便扑腾跳下来好几个侍从朝我游来,我心里一慌就使劲往前游,河水冻得我的牙齿直打架,不能让那些人追上我,不能让萧诀看到是我,而且还这么狼狈。
那些侍从穷追不舍,萧诀的船也驶了来,我拼命地往暗处游,他们看不见我就应该不会再追来。终于,黑暗淹没了我,我吸了好大一口气,一头栽进了水里。
等我冒出水面换气时,身后无人再追来,岸边也没了人,只有几只昏黄的灯笼照着,我大大舒了口气,可是方才游得太狠,我现在又冷又累,慢悠悠地浮到岸边趴着,想蓄些气力再爬上岸,一双手便伸到我面前,我惊恐地抬头。
“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