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口头上说要睡个好觉, 可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吵架的事,便是到了半夜,我的精神依旧十分清明, 屋内的几盏烛台还在燃着, 我起身下榻去妆台那边拿来玉扇, 刚走到床前, 后背突然贴上来一个人, 我一惊,抬起手肘往后打去,却被一股力推了回来, 双手被紧紧禁锢在胸前,动弹不得。
我便晓得是萧诀。
“轻轻,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 “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一时气急才会那样对你,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嗯?”
以前我和萧诀吵嘴,他根本不会来哄我,话照旧跟我说,就像没吵过架一样,自然而然的也就和好了, 可今天的萧诀让我有些看不透, 也可能是我从未看透过他, 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我为他选了最苦的单相思, 我以为自己能熬过去的,但我错了, 萧诀好像也错了。
我说:“萧诀,你可晓得嫁给你之前,我有多么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时日吗?母妃和二哥虽然口头上说要让我嫁给喜欢的人,但我晓得其实他们舍不得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母妃怕我吃苦,派了慕慕随侍,二哥怕我受欺负,给了我星无剑,而你却不是之前在南璃国的那个会给我写诗的王爷了,其实我很害怕孤独,我以为你能陪我一辈子的,也许你会觉得我想的太天真,我也知道你此前对我的情意大抵不是真的了,可是萧诀,你既然不喜欢我了,便放我走好不好?”
“不,我不会放你走,你手里拿着我送给你的玉扇,你心里分明还装着我,你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你,又怎会放你离开?”萧诀将我转过来面向他,他的眸色犹如万顷湖泊,柔光潋滟,只一眼就能将人湮没。
我怔怔看着萧诀,我们好像又回到之前在梨花树下他看着我时的场景,我一直都记得他刻在我心上的模样,手不禁执紧了玉扇,片刻后我问他道:“萧诀,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喜欢的情意?”
“我心悦你,轻轻,”萧诀温柔又执著的将我望着。
我一瞬呆愣,心里莫名发起慌来,这是我喜欢的人啊,他说了我想听的话,他把之前的萧诀还给我了,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不是么?
眼里的雾气积成了泪水淌下来,也不晓得为什么,我的眼泪愈发浅了,萧诀有些无奈地拭去我脸颊上的泪,他说:“怎么哭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望着他道:“那楚漫呢?楚漫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还有顾月宁,我晓得你喜欢她,以后你还会喜欢更多的人,像我父皇一样,我的母妃很爱父皇,父皇以前也爱过母妃,可现在父皇不爱母妃了,母妃这一生为父皇受了太多苦,我一点也不想像母妃那样,如果你怕我离开,你大可不用这么做,萧诀,我还没那么可怜。”
萧诀凝视着我,目光灼灼,“我不晓得顾月宁跟你说过什么,才让你对我的误会这么大,可我是真的欢喜你,从始至终都只欢喜你一个人,轻轻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待在我身边,相信我就好。”
萧诀揽我入怀,他双唇的温度印在我的额间,那把玉扇贴着他的胸口,竟觉得略微发烫,我没说任何话,他便把我打横抱起到床榻上,脱去他的外衫然后搂着我,我背对着他将玉扇紧紧抱在怀里。
萧诀覆住我的双手,一阵暖意袭来,他蹭了蹭我的头发说:“轻轻,我会陪着你一辈子,不要丢下我。”
便是带着他手心里的一丝温暖,我做梦了,梦中,我们回到了之前在南璃的日子,他还是那个烂漫的萧诀,而我是无忧无虑的慕容轻,我们一起爬上山顶看璀璨的星辰,他跑进芦苇荡里惊起一片萤海,我们在漫天飞舞的梨花之中奔跑,无论我跑去哪里,一转身都能找到他……
星辰霜月凉,相思君莫忘。
“喏,我写的,可不许笑我。”
“星辰萧瑟,与君长诀……”
“你皱眉了!不喜欢就还给我,欸你又笑什么,快还给我。”
“诗写得很好,就是有些悲凉,我会好好收着的。”
……
旦日梦醒,握着玉扇的手心里全是细汗,萧诀从屏风后走出来,伺候的婢女侍从退了出去,萧诀坐在床边,我缓缓起身,他的嘴角弯了弯,道:“我得去上早朝,你再多睡会,玉扇就先放着,你抱了一晚上,扇面会有些润,让慕慕拿去晾晾就好。”
萧诀伸手来拿玉扇,我往后挪了挪,有些惶乱地望着他道:“不…不了,你去忙你的罢,玉扇我一会会拿去晾的。”
想是看出我的异色,萧诀拂了拂我额角掉出来的发,半歇才道:“那好,你等着我回来。”
我冲他点点头,萧诀便起身走出了屋。
我在床上坐了会,慕慕带人来与我梳妆,梳好妆后,慕慕将另外几名婢女都屏退下去,她压低了声音与我道:“公主,自楚侧妃有喜,从昨日到现在王爷一步都没踏进过漪兰院,也没派人去传个话,府里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说楚侧妃才刚嫁进来就失宠,是您蛊惑王爷,不让王爷去看楚侧妃,人多嘴杂,现在府里都在传您和楚侧妃不和。”
我听得一头雾水,昨晚我与萧诀吵架,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应该都听见了,而且我与楚漫的关系虽然一般,但也没不和啊,怎么一觉醒来我就变成坏人了?
本来心里就乱,现在更乱了,我问道:“慕慕,有什么好的法子让他们不要说。”
慕慕道:“奴婢觉得该备些补品送去漪兰院,公主您是正王妃,楚侧妃有了身孕,您自是应当去探望的。”
“就按你说的做罢,”我将玉扇打开又合上,慕慕便带着几名婢女置办了一堆补品而后送去漪兰院。
到了晌午,萧诀下朝归来,我正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道:“午膳可是吃了?”
我摇头,桌上的茶置了一早上也是冷了,慕慕换了壶热茶来,萧诀微微勾起唇角道:“也好,让慕慕去吩咐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我陪你一起用午膳。”
“是,奴婢这就去,”慕慕便退出了院外。
我望着萧诀,他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我缓缓开口问道:“陷害你夺位的人是谁?”
萧诀的神情有些惊异,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他道:“林宣,那个尚书,他策划了这场谋杀,煽动官员来弹劾我,只可惜他在我手底下做事也有些时日,却没能得逞。”
我捏紧了茶杯,“他为什么要弹劾你?”
萧诀凛冽一笑:“他的堂兄在青楼不小心杀了人,许是因为我没有去救他的堂兄,他心生怨恨便想出了诬陷我有夺位之心的计谋。”
“父皇怎么处置他的?”
萧诀淡淡地说了句:“满门抄斩。”
手不禁微微发起了抖,杯里的茶洒了一些出来,萧诀此时的神情淡漠得让人心底陡生寒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没带着半分怜悯之意,我又问:“萧诀,你可是晓得楚漫怀了你的孩子?”
“晓得。”
“为什么不去看她?”
萧诀握住我放在腿上的手,说:“轻轻,我回来你问的都是别人,怎么不问问我呢?你可是怪我没管教好下人,导致他们到处说你与楚漫不和。”
萧诀的手很暖,可他的眼睛里却多了一抹我看不明的光,像是一团厚重的黑雾,让我隐隐觉得发寒,但这是我喜欢的萧诀啊,怎么会突然变得陌生了呢?彼时,慕慕带人端来了饭食,我摇了摇头对萧诀说:“用午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