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人啊, 你是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 我爱着你, 你也爱着我, 所以不要忘记我, 好么……
“萧诀, 萧诀你醒醒,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记得我很累, 很想睡觉,可是现在我觉得浑身舒服极了, 我肯定是死了, 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么?”
我坐在床榻上, 萧诀趴在床边熟睡,我又忐忑又惊喜, 我伸手去触碰他的脸,觉得特别真实,手背覆上一阵温暖,萧诀睁开眼缓缓起身坐着,我说:“怎么不到床上来睡, 地板很凉的, 可千万别又感风寒了, 我记得上次你都发烧了, 我一点都不想你发烧, 你老爱借机会指使我做这做那的。”
萧诀笑出了声,抱住我道:“我怕吵醒你。”
他的声音好温柔啊, 听得心里甜滋滋的,但我却有些怕,我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肯定又在做梦了,这几天我老是做梦,梦到很多不好的东西,我很害怕,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一直在等你。”
“傻瓜,这哪里是梦啊,我带你回家了,”萧诀抚上我的脸,柔柔地将我望着。
我傻傻地看着他道:“家?是月神娘娘住的地方还是黑白无常的住的地府?”
“是我们还有小小诀的家,”萧诀低头吻住了我,我便是呆愣住,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萧诀却越搂越紧,吻得很是仔细,我睁着眼睛瞧他,他本来是闭眼的,可能是我盯他看太久了,他也睁眼瞧我,眼里仿佛有星星,我一瞬忘记了呼吸。
感觉像掉进水中一样难受,我忙推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这不是梦。”
我本想问萧诀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被顾离抓去,萧诀被折磨,为什么他会来救我呢?而且一点伤都没有。萧诀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之后再告诉我。
我问小辛,小辛也不告诉我。
自我醒来已经过去两日,萧诀每天都要我喝很苦的药,我对喝药这件事实在有了阴影,总会让我想起在生死阁的那几天,但我不喝,萧诀会皱眉,我最怕他皱眉了,他说只要我喝药就给我剥荔枝吃,我很喜欢吃荔枝,甜甜的,南璃没有荔枝,我第一次来方耀的时候,觉得这种坑坑洼洼的壳下居然藏着又白又甜的东西好生稀奇,我接连吃了好几筐,最后嘴巴里长了很多口糜,萧诀还为此事取笑了我好久。
萧诀还是跟以前一样忙,他每次哄我喝完药后就走了,直到晚上才回来。王府里很平静,九皇叔来看过我,墨寻替楚漫带了口信来,楚漫已经生了,是个小公子,昭北王也得知了真相,她和墨寻很快就能成亲了。
似乎一切都渐渐变好了。
但萧诀还是不肯告诉我。
我觉得好生郁闷,就在王府里到处瞎转悠,杨俨不在,连枫也不在,就连李管家也很少看到,我的身边只有小辛,御医来给我号过几次脉,说是孩子已经保住了,萧诀很高兴地搂住了我。
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却和萧诀吵架了。
记得那天很冷,屋里放了很多炭火,熏得暖洋洋的,萧诀刚从外边回来,给我带了热腾腾的梨花酥,我和他坐在炭火边,算算日子,二哥现在已经回到南璃了吧,我便问萧诀关于二哥的情况,每次我准备问的时候,萧诀都会转移话题说一堆有的没的,我也就忘了问。
萧诀并没回答我,而是反问我:“轻轻,二哥对你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说:“就是哥哥啊。”
他嘴边挂了一丝苦涩,道:“真的么?那为何自你醒来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他?”
我顿了顿,吃下最后一口梨花酥,握住茶壶想倒一杯热茶喝,萧诀却阻止了我,他道:“轻轻你别这样不说话,你一这样我就觉得难受。”
“难道我就不难受么?”我抬眸淡淡地看着他,语气中有责怪,“你不告诉我二哥的下落,所有人都瞒着我,萧诀,我就想知道二哥好不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萧诀的眼眸变得淡漠,他道:“慕容恪对你的感情不止是兄妹那么简单吧,你们朝夕相伴十几年,你在意他,有时候我甚至害怕你会为了他离开我,轻轻,我和慕容恪到底被你放在心里什么位置?”
我垂眼望着他的手道:“原来你也相信他们的话,你不信我,二哥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萧诀的手终究远离,他起身不再望我,语气清冷:“你还是不肯承认,是我自作多情了。”
萧诀决然离去。
手背的温度消散,从屋外边吹来冷风,灌进我的身体,引起阵阵冰凉,小辛赶紧把门关上,她走过来时,我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我的眼泪都被炭火烤干了,我让小辛把星无剑拿来,我问她道:“我二哥到底在哪里?”
她抿嘴不言。
我再问,她还是不说,我拔出星无剑横在脖颈上,刺痛蔓延开来,她已经来不及阻止,我厉声道:“你的速度不比我的剑快,说啊,我二哥究竟在哪里?”
小辛跪了下来,才道:“慕容王爷被白邪抓了去,那天王爷救出您后才得知此事,白邪想利用慕容王爷引您出现,王爷知道您不会放任慕容王爷不管,您的身体又还没好全,所以王爷才瞒了您。”
“白邪在哪里?”
“白邪是顾离一事已经败露,皇上下令捉拿他,据消息来报,白邪就藏在城外二十里外的樱山,王爷已经赶去了。”
我便是惊住,此时距萧诀离去不过两个时辰,我又让他那么生气,他怎么会赶去樱山?难道是去救二哥?
我起身道:“立即备马,我要去樱山。”
“是!”
很奇怪,小辛居然没有阻拦我,不过当时我只想着樱山,后来我才发觉小辛的反常。
我们一路策马,赶到樱山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樱山脚下全是御林军,带头的居然是杨俨,他肯定不会让我进山,可小辛说进山只有一条路,杨俨恰好守在那里,没有法子,我只能打马前去。
我没有看到萧诀,便问杨俨,杨俨说两个时辰前萧诀就进了山,一直到现在都未归,我要进山,杨俨为了保护我就带了两队人马一同跟随,刚进到山里没多远,路上就陈了好几具尸体,有黑衣人的,也有御林军的。
循着打斗的痕迹,我们一路往上来到半山腰,刀剑相碰的声音越来越近,穿过一片树林,我便是看到了萧诀,我慌乱地跳下马,他没有看见我,彼时他正与顾离在打斗,而我还没跑几步,顾离竟将他打下了悬崖。
“萧诀!”
我大叫出声!
我顾不得身后叫我的声音就朝他跑去,可我跑到一半却再也跑不动了,萧诀紧紧攀住悬崖边,而另一边的那只手是二哥的!
顾离用剑比着那根绑在大石上的绳子,对着我桀然笑道:“唔我的轻儿,你可算是来了,我撑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你了,但是你不乖,明明说三日后我回来找你,你却跟萧诀走了,我得罚你,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顾离大笑起来,那根绳子绑着二哥,而萧诀那里站着一个拿刀的蒙面人,杨俨他们不敢上前来,我摇头道:“我不选,我一个都不会选!你快放了他们!”
“轻儿,你还是这般固执,不选也行,反正我今天逃不了,有他们作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我仍在摇头,心里害怕极了。
顾离又是大笑,他凛凛地盯住我道:“我数到三,你再不选的话,他们可就谁都活不了!”
“一!”
“不要,求求你不要数……”我摇头哭出声。
顾离仍在道:“二!”
“顾离你杀了我吧,放了他们,让我去死……”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不能选,我怎么能选,这太残忍了,无论对我还是二哥和萧诀,我怎么能亲手杀掉他们之中的一个,我做不到!我跪下来求顾离,疯狂地叫他呆木头,我说什么都能答应他,只要他放了二哥和萧诀,哪怕是让我去死呢。
可顾离仍旧无动于衷,他扬起了剑道:“三!”
我终是被击溃,立即大叫道:“我选!我选!我选……”
忽然空中闪过一道黑影,白晃晃的利剑直劈向顾离,他跃身躲开,是连枫!此时那蒙面人一剑朝萧诀劈下,我拼命奔过去,从我身后突然飞来一支羽箭刺进蒙面人的喉咙,眼看着我就能拉住萧诀,可他的手却不见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掉下了悬崖!
我终于奔溃痛哭,伸手去抓萧诀,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他,有人一直拉着我往后退,我不要往后退,我要去找萧诀,我死死攀住悬崖边,双手流了很多血,很痛,但我的心更痛,大片大片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却再也望不见那个安然对我笑的萧诀……
最终我还是被带离了悬崖,一瞬间,昏天黑地的感觉向我袭来,我忍住喉咙里的那一口腥咸,二哥抱着我在跑,他不停地唤着我轻儿,我多想再有一个人唤我轻轻,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唤我轻轻的那个人,我一张嘴说话,血就流了出来,我说:“二哥,萧诀死了,我也死了。”
……
“禹城美景繁多,在下便来看看,就遇见了轻轻。”
“你叫我什么?”
“轻轻,难道轻轻你不叫轻轻?”
“这么丑的簪子你也宝贝?扔了,我的王妃怎能戴这个丑东西!”
“对,是你们南璃的,快些淋水,别偷懒。”
“给王妃多带几套淑女端庄一点的衣裳,白日里可以这样穿,但晚上就不行了,不然别人会以为本王娶了个男人。”
“大清早的,轻轻这是想对我做什么?”
“过了年关你就十八岁,是大人了,不能在我面前哭了,你一哭我就觉得难过。”
“我心悦你,轻轻。”
“我是真的欢喜你,从始至终都只欢喜你一个人……”
“我爱你。”
“轻轻,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你若不在,我便永坠黑暗。”
星辰霜月凉,相思君莫忘。
我终究还是醒了。
我找遍了王府,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萧诀的消息。
连枫告诉我,萧诀瞒着我是为了我好,那天他将我从生死阁救出,我的心神和身体十分脆弱,他想保护我和孩子,他知道二哥对我很重要,所以他倾尽一切力量去救二哥,等我恢复完全,他就能把二哥带到我面前。
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皇后因串通顾离谋反被关入天牢,萧挽发配雷州做刺史,顾月宁因下药毒害皇上被打入冷宫,永远不得踏出冷宫一步,当年连家被诬陷谋逆满门抄斩一事翻了案,是顾月宁的父亲联合皇后一手策划的,顾老被发配边疆,皇上为了补偿连枫,让连枫选一个官职,连枫便成了连太傅,顾离就在那日与连枫打斗中坠崖而死,长幽街没了阁主,被朝廷彻底剿了窝。
而萧诀,好像无论我等多久,都等不到他。
皇上仍旧没有立太子,王府挂上了很多白色的绸子和灯笼,所有人都穿上了孝服,每天都有客人来,小辛也让我穿孝服,我不肯穿也不肯去见任何人,因为我觉得那些人真可笑,明明萧诀的尸体不在那个黑色的木头里,为什么他们都说萧诀死了呢。
就连二哥也这样说。
我不信,以前我最相信二哥了,但这次我谁的话都不会信。
我偷偷跑了出来,我来到了木屋,因为二哥养伤那会,我在木屋后面发现了一片梨花林。木屋还是以前的样子,门却是微微开着,从窗户看去,可以看到里面有一盆炭火,许是哪个进山打猎的猎户见到这里有座木屋,就借来用一用,但此时屋里并没有人,我拉紧了氅衣朝屋后走去。
梨花林开得依然繁茂,现正值冬天,也不知道这些梨花树是怎么长的的,居然还能盛开。我走啊走,有许多梨花落在我的肩头,走得累了,倦了,我倚在树下看着漫天飘落的梨花,多么醉人啊,可是却没有一个浅浅笑着走向我的君子。
我靠着树干睡觉,雪白的梨花落在我怀中,我做梦了,我梦见在漫天的花海之中,有一个人拉着我跑啊跑,他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星目中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