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卤城县,自从张燕的黑山军将全部士卒和家属尽数带出大山,这距离他们出山之地最近的城池便成为了张燕的驻地。原本不过三四千户人的小县城一下子涌入近五万户人口,使得卤县的承受能力立刻崩溃。幸好同处雁门的张家和驻扎在太原的曹洪他们不愿看到张燕军的溃散而使得并州局势再度糜烂,出手援助了张燕军万石粮草。可是他们同样担心张燕军吃饱之后再生事端,所有的粮食都是按着张燕军的最低承受能力来支援的,绝对不会让张燕那边的七万大军只得太饱。虽然张燕不愿生事而一直忍受了下来,可是他的部下中却有人不愿再过这种被人掐着脖子供应粮草的日子。
卤县城南的军营中,两个身着黑山军中难得一见的皮甲的武士正坐在一起,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坛酒和两个土陶碗,还有一盘煮熟的肉和一只烤的金黄的羊腿。这两个人正在一边用就着酒水刀子切肉吃,一边在闲聊着。
“孙轻,听说张方那小家伙去了晋阳?”
“王当啊!人家都回来四天了,你的消息也太过时了吧?”
“什么过时,我明明是在山中打猎,否则你今日哪里来的烤羊腿?”
原来这两人却是黑山军中的小帅,属于带着队伍投靠张燕的一方势力。在随着张燕转战太行山,着实吃了几年苦头之后,他们如今也算是过上了几天好日子。至少用不着为每日的粮草担心了,时不时还能有点酒肉打打牙祭。
,当温饱问题被解决之后,人的心里就会不自觉的追求更高的享受。孙轻与王当也是如此。当他们不用再操心自己和部下每日的粮草,不用再担心山中可能出现的危险,也不用再成天防备着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们却又开始盼望着每日的饱饭变成山珍海味,柔儿的酒肉变成琼浆玉液和龙肝凤髓,太平的日子能够变成起居八方,坐拥数十名美貌姬妾的“性”福生活。
,背后的交易和骚动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酒过三巡之后,王当站起身,,转过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斟满了酒的陶碗,对孙轻说道:“孙轻,你却觉得怎么样?”
孙轻抬眼看了看王当,不屑的说道:“你也别试探了,.自从你去年年初就牢骚不断,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今日。说吧,有什么好处?否则免谈!”
“痛快!不愧是孙轻孙大帅!”王当恭维道:“,也只有你孙大帅真正成为了仅次于张帅的头领。看来我王当今日倒是没找错人。”
孙轻乜视这王当,又一口将碗中的就喝干,,在羊腿上切下大大的一块肉塞到嘴里,用力的嚼着。然后将小刀猛的向王当面前一插,双眼挑衅的看着王当。
,王当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没想着借机干掉孙轻。何况他本来就是有求于人,更不愿在事情尚未成功之前便彻底失败,所以即便孙轻这一下让王当受惊匪浅,但却没有使王当翻脸。
“孙大帅,孙大哥,咱们好好说话不成吗?别动刀子啊,小弟可经不起您这么吓唬!”缓过神来的王当口中嬉皮笑脸,心中着实抹了一把冷汗。
孙轻此时正好将口中的羊肉咽下,沉着脸说道:“王当,你有话就直说,即便是你要拉着队伍离开我也不会奇怪。但要是你还如此支支吾吾的不爽快,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
“我拉着队伍走都不反对,那我若是邀请孙大哥与我一同走呢?”王当反问道。
孙轻闻言一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猛吸一口气说道:“你是说我们一起离开张帅?”
王当这时候也显得有些颓唐,他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不离开难道还要在这里过着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老子情愿像以往那样终日提心吊胆,也不愿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这种日子实在太难受了!”
“你联系的究竟是什么人?”孙轻没有去管王当的抱怨,问题直指要害。
“西河郡平周高家。”王当低着头说道。
“高家!”孙轻猛的将酒碗顿在案几上,厉声道:“那tm的可是和匈奴狗联手生事的家伙,你竟然去和他们联系?难道你小子忘了你爹娘是死在匈奴人手里的吗?”
“孙哥,”王当抬起头,看着孙轻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投匈奴人,真的!我联络那高家的高雄,不过是想借着他的助力离开卤县。那怕带着弟兄们去和匈奴人拼,也比窝在这个小地方要强!”
“和匈奴人拼?你拼得过吗?”孙轻听到王当并无做汉奸的意思,口气也缓和了下来。
“拼不过又如何?无非就是一个死,如今张帅也已经算是投靠了朝廷,洗白了原本的身份。可我不愿跟那些朝廷命官们一起共事,倒不如带着弟兄们到草原上去寻些刺激。纵是死了,那也算是给爹娘报仇了!”
“唉!”孙轻微叹道:“这日子确实有些憋闷,可是外面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你自己愿意出去过那没有未来的日子,可你究竟能带走多少兄弟?还有,那高雄绝非善良之辈,我料他找你必是想借你之手而对张帅不利?你可承认?”
“承认!有什么不承认的。反正他给我提供钱粮,至于我如何做那就不是他这条匈奴人的狗能管得了的!惹急了老子,老子有一万多弟兄,直接干掉他也不是问题。”王当说着眼中露出一股凶光。
“哼!你倒是痛快。那高雄除了你就没找别人?”孙轻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如今这黑山军也就张帅、孙哥你、还有我和杜长的手底下有兵,若是那高雄没找孙哥,那也就不会再找别人了。那杜长可是张帅的铁杆嫡系,当年跟着张帅一起起兵的老底子了。”
“也对。咝……不对!”孙轻突然间感到有些蹊跷,“那高雄究竟有何依仗,竟敢找你这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这种奸猾之辈绝不会轻易露出他们的本意,否则便一定有所倚仗!”
“匈奴人嘛,孙哥你刚才不就说了。”王当满不在意的说道。
孙轻眉头一皱,一把将王当端到嘴边的酒碗抢下,轻喝道:“你个混球,只知道吃喝,打架。若仅仅是匈奴人,我至于如此吗?南匈奴在郭援叛乱那次便被曹军打得落花流水,如今不过是些残部在西河郡北边苟延残喘,哪里还有力量给高雄撑腰?”
“也对啊!”王当听孙庆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他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又问孙轻道:“那孙哥你觉得高雄身后究竟是何人呢?”
“废话!我要知道,刚才还用得着问你?”孙轻没好气的瞪了王当一眼。
“可我也不知道啊!”王当苦着脸说道。
孙轻见王当的神态不似作假,而王当本人也就是个粗豪的性子,那就说明王当是真的不知道。这时候孙轻不禁有些埋怨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忽视了并州的局势,以至于如今竟然无法进行有效的分析判断了。
“唉!”孙轻再次叹息道:“王当,那张辽奉了曹操之命前来并州,喂得就是要收编并州的其他军队。咱们这里足有七万大军,又岂会逃过此次收编。如今张帅已经陪人去见了那张辽,以张帅的为人,若是张辽无法保证咱们弟兄的未来,张帅势必不会答应。而七万人若要生事也绝非并州如今的力量能够轻易化解。所以咱们为必要走那条没有未来的路啊!”
王当愣了片刻,眨眨眼,将虎目中那闪亮的水滴挤掉,平缓了一下情绪后说道:“孙哥,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咱们的人实在太多,三十万人口,七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的就是不小的开支,张帅为此早就愁坏了,我如何还能……”
孙轻也知道,曹军不是慈善家,即便是让他们几个头领全都安排上官职,也未必全都有实权,至于军队,能让张燕带兵就应该算是极大的幸运了,他们这些小头领根本就不会被曹操他们关注。而一旦决定被收编,面对着七万士卒的应该就是严格的挑选之后全部遣散。虽然曹军遣散降兵的事例他们都很清楚,条件确实不错,可是对于在军队中待惯了的人,让他们离开军队实在是有些不舍。就像王当,还没离开军队呢,不过就是生活安逸了些,他就已经受不了了。最为要命的还是曹军会如何安置这三十万家眷。孙轻根据曹军昔日处置青州黄巾的事例来分析,因该是在并州、幽州等地将他们打散了安置。一方面这些地方空地甚多,另一方面就是利用者三十万家眷和一同被遣散的黑山军士卒来充实边郡之地。孙轻很清楚,无论张燕如何争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无非就是在遣散费上做些讨价还价的事情,那支曾经一度达到百万人的黑山军已经面临着彻底解散的结局了。
“黑山军……张帅啊!,难道现在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孙轻扭过头,向卤县城张燕住所的方向看去。
“黑山军倾注了我十几年的心血,但是今日我依然决定结束黑山军的历史。这并非我绝情,而是我不想让仅存下来的这七万弟兄和三十万家属永远都背着一个贼的名字。如今曹公已经平定了北方,未来攻克南方和西南、西北也是可以预期的,到那时天下太平了,大家都要过安生日子了,若此事咱们的弟兄还挂着贼名,不说别人看着不舒服,就是咱们自己难道就能无视别人异样的眼神?”
张燕在家中对着刚从晋阳回来的儿子张方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他作为黑山军的大统领,肩上的单子实在太重,黑山军中也无人能够为其分担,于是这副担子他张燕一挑就是十几年。如今终于面临着卸下这份重担的日子,张燕心中忽然有一种要欢呼雀跃的冲动。不过为了保持他在众人面前的威严,他还是强压下这股冲动,选择了和自己的儿子倾述来稍稍发泄一下。
“父亲……”张方见到与往日有些不懂的张燕,心中也十分感慨。
作为张燕的长子,张方从小就一直待在黑山军中,近几年更是因为年纪长大了,他甚至接触到了黑山军所有的最高机密。对于父亲张燕的为难之处,张方自然是看在眼中。此时眼看着大势已定,张燕的些许异常张方也能够理解。
“对了,方儿此次见到张辽,你的感觉如何?”张燕发泄了一阵后便恢复了正常,向张方询问起晋阳之行的情况。
“怎么说呢?”张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那位张辽将军对孩儿很是客气,言语中对父亲也十分尊重。而且孩儿能够感到张将军的亲切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发自内心。至于孩儿个人的感觉……”张方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自己不清楚还是想借着摇头理清自己的思路。
“没感觉吗?”张燕对张辽很是关心,这非但是出于对张辽那些战绩的重视,也同样是对张辽在治理地方政务上的成就的重视。何况如今张燕还与张辽的家族在做着邻居,同时也还在接受着张家的接济。
“不是,应该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孩儿一共就见过张辽将军两次,可是总觉得那似乎不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反倒像……倒像是,是个书生。”张方勉强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很正常啊!”张燕倒没觉得什么不对,“张辽不但是曹公麾下的悍将,更是高密康成公的弟子,青州管幼安的好友。康成公乃是当代大儒,管幼安也是当世少有的大贤之人,能于他们相知相交者又岂会是一介武夫?”
“或许吧!”张方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反正我见到张辽将军之后便感到自己似乎无需要对他有什么提防。”
“啊?”这一下张燕愣住了。张方的这种感觉张燕如何会不知道,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因为张方的话,张燕突然想响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张牛角和张角时的情景。
当初张燕义无反顾的加入黄巾军,就是因为张牛角的个人原因。张牛角虽然时隔大字不识的乡野汉子,可是他那对人真诚、热情的态度使得张燕彻底被征服。面对着张牛角,张燕便丝毫没有防备之心,一下子就被张牛角的热情融化了,从而成为了黄巾军的一员。
随后他又随着张牛角见过几次黄巾军的领袖天公将军张角。而张角同样也让张燕无法产生丝毫防备之心。但是与张牛角不同,张角给张燕的感觉更多的是神秘、飘渺、甚至在不注意的时候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呵呵呵!”张燕轻轻笑道:“没想到这位张辽将军倒也并非是寻常之人。可他的成就却似乎不像是类似牛角大哥和天公将军这样的人能取得的啊!真的很有意思,我对与这位将军的会面倒是越来越期待了啊!”
“父亲,张辽将军如今应该回马邑了。”张方听到自己的父亲嘟囔着说要与张辽会面,干脆将他得到的张辽回乡省亲一事告诉张燕。
“哦?马邑……那并不远嘛。”张燕自语道。
“快马不过半日。”见到张燕还在嘟囔,张方不由得插嘴道。
张燕一愣,随即笑了,“我儿似乎很想再见那张辽将军?”
张方被张燕这么一问,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父亲,孩儿只是在想……那张将军善为人师,孩儿听说如今曹军中的夏侯尚、曹真、陆逊等一批年轻将领皆是张辽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所以……”
“为父明白了!”张燕笑道:“我儿由此心意,为父自是不会阻拦。待为父与张将军就黑山军前途一事明确谈定之后,自然会请张将军将我儿待在身边的。”
对自己儿子的希望,张燕是一定要满足的,况且张方要求的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有送质子的嫌疑,可是若是张方能够跟着张辽多学些东西,将来他这个苦心经营出来的真定张家也不算后继无人了。
“多谢父亲!”张方心中顿时一喜。
“不用谢为父,你要上进,为父焉能阻拦。”张燕说道:“这几**也辛苦了,待会早些休息吧。”
“是!父亲。”张方起身便要离开。
但是张燕忽然间有叫住了张方,“方儿,这几**要么就待在家中,要出去也一定要在身边带上足够的卫士,这段时间卤县有些不太平。”
“父亲,难道是有人……”
张方话还未说完便被张燕抬手打断,“此时你就不用管了,自有为父处置。有人既然不想过好日子,那为父也就顾不得这么些年的交情啦!”
此时的张方忽然间又感到自己那个勇猛果决的父亲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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