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曹纯和夏侯敦。张辽却突然感到自己此时竟然没有一个可以针对此事为他出谋划策,倾听他心声的人。
虽然如今张辽的身边有着一群出色的人组成的幕僚群,但无论是司马懿还是徐庶都还没有达到让张辽毫无保留的信赖的程度,也就更罔论庞统等人了。虽然郭嘉这位至交好友也在襄阳,但如今的郭嘉能够悄悄将消息送到张辽这里已经不易,毕竟此时曹操还在紧锣密鼓的和郭嘉、荀攸、贾诩这些枢密院主管官员们在谋划着未来的江东攻略。而且以郭嘉对曹操的忠诚,他也最对会给张辽一个如何缓解与曹操之间的分歧的对策,却绝对不会依照张辽的心意,针锋相对的回击曹操,即使是很隐晦的手段也不行。
可惜管宁此时正在雒阳主持太学,荀谌在幽州主政,田丰、沮授更是早已经在幽州隐居,这四人当中有任何一人在襄阳,张辽都不会如此难道难受。
“这种疑心病真是让人无奈啊!”张辽对此很是感到头疼。
历史上曹操因为疑心病杀了多少人张辽并没有统计过,但张辽至少能够感到欣慰的是真正死于曹操疑心病的重臣倒是一个没有。被归结到死于曹操之手的那些人,包括如今还活着的荀彧、孔融、杨修、崔琰,全都是出于巩固统治、介入立储等敏感问题而被曹操干掉。
而且张辽也并不认为曹操的疑心有什么不对,身为上位者,这点怀疑,或者说是个人的警惕性若是都没有,他根本就不可能取得如此成就。只不过被怀疑的对象放到了自己身上。无论是谁都受不了。
张辽同样明白,他自己也确有让曹操怀疑的地方,虽然他做的已经很好,可是那种在军中巨大的威望,士林中日渐上升的名声,与大多数士族世家交好的举动,还有那种无论在军、政、商三界游刃有余的手腕和张家控制的能够时不时拿出一些好东西的工匠群体。这些东西再加上张家日渐扩张的实力,就成为了曹操不得不忌讳的原因。
然而要让张辽放弃这一切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这些东西当中蕴含着张辽本人多少心血根本就无法说清楚,可是有一点很明白,没有张辽,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不过曹操疑心归疑心,他的所作所为却十分有分寸,所采取的措施也都处于正常的范畴。甚至于大汉朝的历代天子相比,都算得上是十分克制了。这其中自然有对张辽此时身份、地位、威信、名望的考虑,也有两家姻亲的关系。但无论如何,曹操的举动都没有错,否则郭嘉等人也不会仅仅是对张辽表示同情而不对曹操做出任何劝谏。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质,上位者对于属下一定要有相当的警惕。张辽前世的那种直来直去的管理模式和手段也仅仅适用于企业和如今的军队。在官员中,也就是对低级官吏有效。一旦涉及到高级官员或者更高层的中央大局,依旧还的是这种中国传统的御下模式。这一点即便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中国也同样如此,甚至还随着中国文化的世界化向世界各国扩张。
张辽应该感到庆幸,这个时代的人还有着自己坚持的道德准则,而且能够威胁到张辽地位的曹军大将当中,也没有人与张辽有私人恩怨。即便是曹仁,也仅仅是在战绩上要与张辽竞争,却没与任何不择手段的针对张辽的举动。所以即便是张辽目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也不会遭遇到诸如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张辽自己也清楚,他从内心深处并不是真正忠于曹操,只不过他选择了一个最能够使他自己获得成功并且能够尽早结束战乱格局的老板。张辽可不是那种抱着忠君心态的人,他实质上还是一个受到后世自由思想影响极深的人。不愿受到拘束,更不愿成为别人指挥的傀儡。自保之心更是强烈,虽然没有在军中大肆扩张影响力,却也事实上将实力强大的重装步兵几乎变成了他张辽的私兵。家族的实力更是如吹气球一般膨胀,并将触手深深的买入以雁门郡为中心的并州北部数郡之中。
所以张辽并不怨恨曹操,在他看来,也是一场“战争”。只不过这是一场曹营内部制衡与平衡的战争。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血肉横飞,但是究其实质……还是战争!
既然是战争,张辽也将完全按照战争的规律办事。自从春秋末期,当孙武子将战争的形势从“恭谦有礼的君子战争”变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之后,在战争中就再也看不到所谓的君子了。如今张辽也要将他和曹操之间的那点“矛盾”上升到战争的格局,他也要准备各种手段来应对曹操的种种制衡措施。
张辽之前和董昭方面的联络,抛出并暗中泄露出那份议会内阁的制度草稿,张辽针对曹操的制衡也已经出招了。这两招绝对可以让曹操被牵住精力而无暇再过多的顾及张辽。
事实上,张辽这一招已经初见成效,否则曹操又怎会仅仅是恢复四平、四安将军了事呢。要知道,虽然曹操有用四平、四安将军来牵制四征、四镇将军的用意。可是真正更够无视张辽的威望的曹军将领目前还几乎不存在,同时能够丝毫不受张辽影响的将士也仅有曹操中军的几千人而已。曹操这一手看似有效,但那也只不过是曹操的预防措施。至少在两三年内,只要张辽还在征北将军的位置上,无论是平北将军、安北将军,还是重新换人的镇北将军,都无法影响到张辽在北疆军中的地位。
作为一个武将,若要自保,掌控军权就是必要的。即便是如今的曹军军权不归统兵大将所有,而以枢密院调兵的最高机构。但是无论是枢密院还是曹操,都无法消除一个性格强烈的主将在军中留下的影响,这就是曹操不能随便动张辽的原因。这一点即便是在后世的军队中也是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
但张辽不会愚蠢到将军队控制在自己手中,无论是此时的曹操还是他的继承人曹昂,他们都不是那种可以无视将领攫取军权的主君。张辽此时心中打算的依然是加强张家私兵的实力,虽不能在数量上取胜,却能够以质量和地利稳住张家的根基。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似乎是朱元璋当年称帝之前的策略。我没有称王的心思,却绝不会任由别人步步紧逼而亦步亦趋的后退,高筑墙、广积粮,这两条便是我此刻就要立刻开始筹划的。”张辽自言自语的走到屋子东北角的一个木箱子前,打开箱子,张辽从中掏出一卷图纸。展开图纸,一个欧洲风格的大型棱堡便跃然纸上。
“原本只是画着玩的,没想到此时我倒是真的需要给自己的家族留下这样一个坚固的堡垒。”张辽看着图纸喃喃道。
这个棱堡的图纸确实是张辽很久以前的游戏之作,他的前身对漫画还算有点心得,尤其是对岸那个岛国那种近乎写实风格的漫画。在张辽得到坚固一点的石墨之后,张辽就让工匠制作了铅笔。这幅图就是当时汉代第一支铅笔诞生后,张辽的作品。
然而在这幅棱堡图诞生后,张辽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如之前那些诗词、书法作品那样散步的广为人知,却暗暗的将这幅图纸藏了起来。即便是他的妻子曹清以及他身边的张新都完全不知道。此时当张辽主动将这幅图纸拿出来时,他才恍然间明白过来,他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对曹操以及这个时代放过心。而这份图纸上的棱堡,就是张辽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保留的一个坚固的堡垒。张辽从根子上说,还是一个防御至上的“乌龟流”啊!
“呵呵,一座准备修筑在山上的花岗岩堡垒。高十二丈,宽五丈,两个高度不同的六角形组成的十二角星型的堡垒主墙体,无死角的射击面。堡垒内部的空间以及屯兵所和仓库可以容纳超过万人的居民和同时存在的五千精锐士兵以及足够让这不到两万人消耗五年的粮草和足以让他们使用一年的军事器械。只要选择好建造地点,我张家未来只要家族内部不出大问题,这个堡垒完全可以保证家族一千年的安全。以往还是没有合适的建筑工匠,如今糜家从欧、亚、非三大陆的交汇处获得的工匠却完全能够将欧洲的建筑技术应用到这上面来。落马的角斗场、希腊的神庙、埃及的金字塔都能够历经数千年而不倒,我这个棱堡当然也应该能做到。”张辽看着图纸,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这个时代的中国缩盛行的坞堡相比,张辽的这座棱堡的防御能力更加强大。或许有人在知道了张辽的计划后会用董卓的郿坞来相比,但在张辽眼中,夯土筑成的郿坞即便高厚皆有七丈,可是平原上的坞堡实在太有利于大军行动了。郿坞的建材也同样无法阻挡掘子军和数十架投石机的猛烈轰击,可是这样的缺点却不存在于张辽的棱堡。花岗岩的墙体足以让掘子军望墙兴叹,铺上垫着厚土的湿棉被,也能够将投石机的杀伤力降到最低。再加上张辽一定会为棱堡的防御配备的各种军械和被张辽隐匿下来的如弩炮、经过提纯的石油、威力更加强大的炸药,配合着张辽准备建在山地上的堡垒,即便是十余万大军也只能面对着武装到了牙齿的堡垒发出哀叹。
“张新!”张辽抬起头。对着屋外叫了一声。
“主公,有何事吩咐?”张新进来的很快,实际上他从曹纯等人离开后便发现张辽的脸色有些不对,就一直守在屋外。知道听到屋内的张辽喃喃自语,还发出一阵轻笑,他的心里才放下心来。
“有件事……”张辽刚开口,却有立刻闭上了嘴。他突然改变了让张新遣人将图纸送回雒阳的想法。要知道,张辽如今唯一能够放心信赖的人便是张新,可是要张新亲自走一趟,不说张新自己不会同意此时离开张辽,就这个动静也显得有些太大了。
“你立刻用最快、最隐秘的渠道通知张成。让他亲自到襄阳来一趟。至于理由……就以……”张辽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就以我和孙家小姐之事为由,你送一封信会雒阳,然后让张成将清儿的回复带过来。”
“主公……这……”张新一愣。他当然知道张辽这是以自己的又一次婚姻作为掩护,虽然不知道张辽要掩盖什么样的目的,但张新也是第一次听到张辽对他说起这件早已被人们议论纷纷的“喜事”。
“怎么,你有意见?”张辽问道。
“不。只是对主公此举有些意外。”
“哼!废话。你们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看在你也是一心为了张家,不跟你计较就是。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装无辜。若非这份图纸事关重大,我不欲在动土之前让人知晓,又怎会如此大动干戈。”张辽没有隐瞒张新的意思。在这个时代,张新、张成他们的命运是和作为主家的张家息息相关的,他们也是张辽能够完全信赖的人。若不是张辽身边除了张新之外,全都是曹操安排的亲卫,张辽也不至于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呵呵呵!”张新被张辽揭破前些日子的小动作,也不免露出尴尬的神色。然而当他看到桌上的图纸后,张新立刻明白了张辽为何要如此慎重。
这种堡垒张新虽然从未见过,但是跟着张辽从军这么多年,攻城战也经历过数十次,这种堡垒的防御能力张新一看便知。何况张辽在图纸的边缘还清楚地标注了堡垒的一些数据,张新完全可以从中得出这种堡垒究竟有多么坚固。
出于时代的特质,张新对于张辽这种先巩固根基的做饭完全没有反对之意,中国人对老巢的重视可是一种十分顽固的信念,董卓当初建造郿坞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虽然郿坞依旧被攻破,可是这种思想却不会消失,“乌龟流”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根深蒂固的信念。而这样的堡垒虽然绝对属于耗资巨大、建设时间漫长的工程,可是却能够为家族留下一个不朽的纪念,为家族打造一个坚固的基础。张新就是这样理解张辽的用意的。
“主公,这……呵呵!太好了。”张新看着桌上的棱堡图纸,又抬起头看看张辽,随即再低下头看着图纸,口中乐呵呵的说道:“这家伙,太带劲了。好!好东西。属下这就去安排人送信。嘿嘿……”
“急什么?少了我给夫人的信,你用什么借口去雒阳?”张辽叫住有点兴奋过头的张新。
“你也先看看这份图纸,有什么问题也别藏着掖着。我这就动手写信。”张辽说完,便坐到桌边,取出信纸。拿起毛笔,动手写起家信来。
“主公……”
“说话。”张辽头也不抬,手上也没有停下。
“这堡垒如此巨大,全部用花岗岩堆砌,高十二丈,宽五丈,这工程似乎有点大。”张新在仔细看清楚棱堡的各项数据后,心中不免有点忐忑。
“你担心什么?莫不是担心在有生之年见不到这个堡垒建成使用?”张辽依旧不停笔的笑着说道。
“有点。”
“你啊!这些年你对家中事务的了解可是有些松懈啊!”张辽叹道:“家中早已经有了不少新的机械,可以很轻松的将千斤巨石吊起数十丈高,又有炸药开山采石,你觉得有这样的手段,我们还会重复董卓动用二十五万人修筑郿坞的大手笔吗?虽说这个堡垒的修筑是为了给家族留下一个坚固的根基,但也不乏借此向外界表达我满足目前状态,有意稳守如今地位的用意。二十五万人,先不说整个并州北部是否能凑出如此规模的民夫,我可不想因此弄巧成拙的再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啊!要低调,呵呵,低调。”张新笑得那叫一个乐啊,乐完之后借着一个接一个的惊呼道:“好厉害的堡垒啊!哦!天呐!最多两万人的空间!哦!还有五年的粮草仓库!哇!足以消耗一年的军械储备仓库!天呐!若是将这个堡垒建在山上的要道,成为如卢龙塞那样的天险关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够打破它!若是再配上数千如啸林那七百部下那般装备的精锐步兵,堡垒中在屯集一千以上的精骑,堡垒外配备三千精骑,这简直就是无法攻克的城堡嘛!”
“别一惊一乍的!堡垒再坚固,内部出了问题一样完蛋。如今这堡垒尚未开工,但是这个问题却不能不被我再度重申。你和张成需要在家族武士中多下点功夫,未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家中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张辽此时已经写完了信,正一边吹着墨迹一边说道。
“主公请放心,属下和伯功一定会时刻关注的。”张新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话我爱听。不过咱们都会老去,你们的后人也要好好培养才是,我也希望看到未来震儿他们出征时,身边能有你们的子弟陪伴。”
张辽这是在描绘未来美好的场景了。但这一招的确有效,张新的脸上也露出惊动的神情。他的成就已经被固定,但是能够让自己的后人继续进步,这也是张家对他们的恩赏。
“别多想,这是你们该得的。”张辽拍了拍张新,将封好的信件交到张新手中,“拿着,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去。”
张新眨了眨眼,将眼眶中那点晶莹挤干,接过信件也没有说话,抿着嘴,用力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张辽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个时代,还是自家培养的人最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