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美国的时候一切我都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地方不是语言,而是每天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那种感觉。
诚然,我不是一个很好交心的人, 但是从小的时候到现在, 好像都会有一群面和心不和的人走在一起。等拍戏的时候, 一群工作人员和一群演员呆在一起, 能体会到的只有在冬天大家都挤在一起的闷热。
至少到了美国, 不管是我自己下意识的、还有没有很好的融入这个全新的社会,我最后都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做任何事,吃饭、上课、逛街等等。不过有几节课是真正意义上的我一个人, 因为它们由我的导师教授,而今年, 我的导师只招收了我一个学生。
用他的话来说,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明星, 而是是已经走红的国内明星申请这个专业,所以他特地为我申请了全额奖学金, 因为想要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为他无时无刻的观察和以我为例的论文撰写提前道歉。
我只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上了贼船也逃不到哪里去。
学校里专门为这个专业有一门专业必修课——文学导读,放到我和老师的身上,就是我拿一本书, 在那里看, 然后和他讨论自己看的感想。
有一段时间我们在读《呼啸山庄》, 我说凯瑟琳当然最后会和希斯克利夫在一起。
导师说就是因为他们相爱吗?
我摇摇头, 说林顿他就是因为完美, 所以没有办法和满是缺陷的人在一起,他应该和一个同他一样温文尔雅的人结合的, 虽然这样的两个人不会互相吸引。
很奇怪的就在这一点,有一些人,注定因为彼此内心的缺陷而互相吸引,却因为在一起时要彼此伤害,所以没有办法长久的呆在一起。
“那你也曾经遇到过希斯克利夫吗?”
我摇头,说:“我曾经遇到过林顿,因为他太耀眼了,所以害怕总有一天他会照见我残缺的内心。”然后摊摊手,其实我对《呼啸山庄》没有认同感的。
我也不是凯瑟琳,她追求毁灭,而我向往新生。
更何况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时候壮士扼腕,或许能够求得更好的人生。
我开始在学校附近寻求兼职的机会,拍戏时候攒的钱排除了租用公寓的费用,来回的机票和刚来到这儿每天的餐饮已经所剩无几,虽然期末会发放一笔奖学金,但是现在,我还是过的捉襟见肘,迫不及待要开源了。
公寓附近的咖啡厅招watress,我去面试,凭借在家多年洗碗的经验成功被聘。从此开始自己每天学校宿舍咖啡厅三点一线的生活。
做服务员其实已经算是轻松的活,再加上咖啡厅的地理位置,来这儿小坐的大都是学校的学生教授,小费给的很大方,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比我的基本工资要高。
我端着盘子走到前台,接过贝蒂手里刚刚冲配好的卡布奇诺。她闪着蓝色的眼睛,指着窗户那边,用生涩的中文喊我的名字,说:“你看,窗户那边的男生好帅啊。”又附在我的耳边说:“这杯咖啡是他的。”
我冲她无奈的笑了一下,端着咖啡转过身,望见坐在窗边的人,新剪了短短的刘海,眉目硬朗,腕上一块劳力士手表的钻石被阳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我也曾经戴过劳力士拍杂志呢。”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嘀咕一句,然后朝他走过去,把咖啡杯轻轻的放到他的面前。
陈尧拽住我的手腕,又放开。就这两个动作就可以让我脑补出他心里在想哼,你凭什么让我先主动开口,快来讨好本大爷,我是不会先讲话的。
“陈尧。”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示意我坐下来。
“我还在工作。你等我一会。”然后我在自己的裙子上抹抹手,快步走到柜台边上。
贝蒂一脸震惊的看向我:“周唯,厉害哦。”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冲她勾手:“你帮我问问后面的比安卡帮我带一下班吧,我同学来了。”
她了然,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我放心离开吧。
我解了自己的围裙递给她,朝陈尧走过去。
“你要去我的学校里逛吗?”我问他。
陈尧毫不留情的揭穿:“也是我的学校。”
我尴尬的笑一声,心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都让你发现了。
入门时喷泉里水花肆意,白鸽轻轻啄一口水面,又倏忽飞远。这里的喷泉不像我高中的时候,每年迎接新生时才能看见水池里有水,它几乎是全年开放。喷泉后面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上坐的满是学生。
“我之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陈尧坐到台阶上,仰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我。
“你的导师曾经也是我的一门课的老师。”他突然说。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申请陈尧的母校,我承认自己是刻意为之,但一共申请了十所呢,谁知道就这一所给我发了奖学金。至于指导老师是陈尧曾经的老师,就当然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严肃道:“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然后两个人同时嗤笑了一声,因为这个同步的动作又有些尴尬。诚然,当你口不言心的讲了一个笑话之后发现对方比你更加持怀疑态度的时候你的尴尬是会加倍的。
我们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少年戴耳机滑滑板从我们两人眼前呼啸而过,夕阳西下,衬得大地全都染上了一层模糊的黄色。水向来是透明的,眼前的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突然来了啊。”我是没想过和陈尧老死不相往来的,从来没想过,但是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他。
“有一个项目,想跟我原来学院的一个老师一起做的,就过来了。”
“哦呵呵呵呵……”我尬笑,又没话找话,“公司还好吗?”
课业太紧了,能够及格已经是难事,再加上我要兼职,导师最近拽着我一起在撰写一篇论文,事情一件一件的朝我抛过来,让我很久没有再关注国内的演员的诸多事宜,唯一能够得知的就是孟卿主动告知我她的电影在国内的审查没有通过,没有办法在院线上映。
我想起这件事,就心血来潮的问他:“孟卿你了解吗?她怎么样了?”
陈尧凝神想了想,有些犹疑的看我一眼,说:“有一件事,你听了大概不会高兴。”
“她的电影没上映?这个她跟我说过了。”
陈尧摇了摇头:“是有一次我跟那帮电影投资人吃饭的事情了。他们喝醉了,讲到孟卿,说她现在跟车池那个导演有些关系。”
“可车池?”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直起身来看陈尧,“不是结婚了?”
陈尧直直看我,没有出声。
我能有什么反应,只好也沉默下来,还在消化他刚才讲的事情,一点和他人分享八卦的快乐体验都没有。
陈尧晚上和老师约了饭局,打声招呼就走了,末了又朝我发了条微信,是一个表情包样式的再见。
我看着看着乐起来,觉得很奇妙。
事实上算下来,我们整一年没有联系过了,分开的时候好像没有正式的吵架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不再联系,再见到面,气氛友好的更加莫名其妙。我觉得我和陈尧之间简直不能用我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关系来形容,我们认识的莫名,分开的沉默,和重逢的悄无声息。
在还是本科的时候,一节影视鉴赏课上,老师给我们播放的电影是《与女人们的对话》,里面有一段情节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是男主角与女主角分开后,在街道上看见长相相似的人,于是去搭讪,等对上眼睛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就又走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我就抱着自己的纸巾哭了很久。但是看《呼啸山庄》的时候没有哭,因为没有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