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大门将外头的喧嚣隔去,如意将吉祥扶到椅子边让她坐下,刚要松手,吉祥却反手死死地抓住她:“如意,奶奶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瞒着我们啥?”她只要一想到如意险些被炸死烧死,心里的恐惧便一层一层的往心头上铺,令她整个人都开始冒冷汗。她们前不久才没了娘,她太清楚这样看着亲人离开时候的心情,如果如意再出什么事情,她真的会撑不下去。
如意拖了一张凳子坐到她身边,好声劝慰:“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没伤着也没痛着。其实哪里有奶奶说的那么可怕,都是以讹传讹,不过是不小心着了火,火药的事情就更是夸大了,难道你还不信我了吗?”她做出一副认输的样子:“好好好,若是你担心,我就呆在家里那里也不想去了,不过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我不上工可就没工钱了,咱们家就得缩衣节食了!”
如意说的是个玩笑话,可吉祥却分外认真:“啥也不要!就要你好好的!咱们几个从前那么难都过来了,现在的日子已经比从前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我知足了,你也得知足!不去了,你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呆着,我明儿个就去接绣活!”
如意赶忙拦她:“哪里要需要接什么绣活儿啊,咱们家还有百把两银子,把你嫁出去都能富余好久呢!大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嫁妆都准备好!”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说好要去镇上一趟的!既然要在家呆着,不如今天去把需要的东西多买些回来,这样我就能少出去些了!”如意连连保证,又岔开话题,吉祥还想再嘱咐她几句,却被她拖着回房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
等吉祥回屋拿钱的时候,如意趁机跑到了东屋这边。一如既往的,男人靠坐着,手里拿本书不晓得已经被他翻了多少遍,如意闯进去,他也不曾抬一抬眼皮。
如意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腿,忽然道:“刚才是不是你?”
江承烨翻了一页书,也不掩饰,随意的“嗯”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太吵了。”
果然如此。
刚才大黄忽然发狂她就觉得不对,郑泽想动手的时候,直接被一颗石头砸了手,当时郑泽下意识的就看着她,似乎以为是她投的。
帮忙也好,嫌吵也罢,左右他也算是出手相助了,如意点点头,道了一句谢。
那边吉祥在喊金玉满堂准备出门,如意也准备出去,不料一直貌似很认真在看书的男人忽然开口:“这个郑泽,你防着点。”
如意步子一顿,有些不解的回望他。诚然她一直对这个郑泽有几分戒心,不曾亲近过,可他忽然提起这一茬,让如意很意外。
还想追问几句,吉祥却在催了,如意对他道:“我们要出门一趟,房门我都锁了,我们大概傍晚才会回来……”想了想,又说道:“大黄会在家陪着你!”
回答她的是一室沉默。
然而,江承烨的话终究让如意没能好好出这趟门。她脑子里不断地想着他那句话,从最初见到郑泽到今日他来何家村,她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人他给人的感觉很古怪,对待她的态度尤其的怪,可是要让她有条有理的列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她又说不大好。
“不如买些棉花吧,缝几床新被子,剩下的今年咱们每人都可以做一件冬衣了!”吉祥在成衣铺子面前停了停,觉得成衣太贵,不划算,还是准备自己做。只是她叫了如意好一阵子,如意都没反应,转过头过一看,不晓得她是在发些什么呆。
吉祥私心想着如意兴许是到了镇上又记起了那些可怕的事情,遂不敢再耽误,买了棉花衣料,又加了一匹上好的缎子,接着在先前的糕点铺子给金玉满堂买了些果脯。
这家糕点铺子当真已经翻新过一翻,靠着如意送来的点心,他算是赚了大钱,然当吉祥想找老板商量着下一回送什么糕点过来,老板却连连摆手避之唯恐不及的溜掉了。
吉祥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一边的伙计,那伙计似乎也正盯着她们这一处,见吉祥望过来,赶紧低下了头。如意看着伙计和老板的模样,若有所思。
镇上一行实在是不怎么愉快,花了将近五两银子,将后几个月的衣食都置办的妥妥当当,四姊妹每人拿了些东西,将近黄昏的时候才缓缓朝家里走。
从前家里过得苦,一两银子可以用一年多,几姊妹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不过上一趟镇上就用了五两多银子,这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只不过今日一行,吉祥大致也看出来,这家家商铺似乎都不大收如意的东西了,家里没有收入,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往后的日子,只怕当真要节俭些了。
金玉满堂只要有吃的,都很乖不会闹,一行四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大黄听到声音汪汪叫了两声,吉祥猜测如意兴许是因为镇上的事情不大顺心,打发了金玉满堂去灶房里帮忙。
之前晒得鱼面已经差不多了,取些鱼面在水中泡上半盏茶的时间,泡完过水煮一遍捞起沥干,再将调料按比例下油锅爆香炒成酱料,加入鱼面一并翻炒,晚上的晚饭便是鱼香鱼面。
如意特地拿了一只大碗装了满满一碗,又拎了两只小碗,两双筷子,和吉祥支会了一声便去了东屋。
香气四溢的鱼香鱼面飘进东屋,江承烨终于不消如意费口舌就将目光投了过来。如意看也不看他,直接将矮桌放到地上,满满的鱼面往中间一放,自己就拿着小碗开始一点一点挑着吃。
天气热的时候香味蹿的就格外的欢唱,面条又是个十分微妙的食物,如意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将面条唑的簌簌响。江承烨看着另外一边摆着的一只碗,不经意的咽了咽口水:“何如意,你吃的什么。”
如意吃的两腮鼓鼓,还能抽空回答他:“鱼面。鱼香鱼面。”
江承烨放下书:“拿过来。”
如意继续吃自己的面,充耳未闻。
江承烨面色不悦,正欲再度开口,便听见她说:“今天我去镇上,糕点铺子的老板忽然不肯收我的货了。后来我偷偷问了伙计,伙计却说先前糕点铺子扩张翻新的时候,晚上曾被人砸了门,掌柜的冲到店门口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他以为只是偷东西的贼,哪晓得听到百味楼的消息之后,镇上忽然掀起一阵流言,掌柜的就给吓傻了。”
江承烨终于将目光从鱼香鱼面上移到了如意脸上,但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微微挑眉:“针对你来的?”
如意又给自己挑了一大筷子:“原本不觉得,现在越想越这么觉得!现在人心惶惶,商家觉得谁请了我,都会被那个幕后黑手施以报复。即便对黑手报复一说不屑一顾的商家想请我,也会自发的被其他同行认定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江承烨看着她那凶猛的一筷子,终于忍不住叮嘱:“给我留一点。”
如意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如他所愿的起身将桌子?...
搬到了床上,把另一副碗筷递到他面前。
江承烨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夺过碗筷,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明明给人一种很克制的感觉,却还是一不留神就卷了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鱼面去了自己碗里。
如意不打扰他,就瞧见他从碗里挑了一筷子尝了一口,眼中的光彩一闪而逝,等到咽下第一口的时候,又是那个没有情绪的高冷贵公子。
“这个好吃。”高冷却诚恳的评价从他口中说出,如意不怎么意外,但也不接口,只是低着头吃面条。
“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他们还做什么生意?”男人忽然发话,如意抿掉面条,一边鼓着腮帮子嚼面条,一边很是赞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经过这件事情,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江承烨送了一口鱼面,一边慢条斯理的嚼一边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原本我以为百味楼的事情只不过是有人可以针对我想要报复我,可炸药没炸死我,火也没烧死我。连着帮我卖了糕点的糕点铺子也被人偷袭。我现在是不是就像一把双刃剑?给别人带去好处的同时,也埋下了随时遭祸的隐患?可一个小镇上,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强的势力?”如意一点一点说着自己想法,江承烨趁她说话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吃面。
如意说着说着声音就停了,江承烨浑然不觉的继续认真吃面,直到他把最后一口都吃掉之后,才优雅的擦着嘴巴挑眉看她:“怎么不说了?”
如意将碗筷收到一边:“吃的还愉快吗?”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道:“喔,还不错。”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继而道:“你如今什么想法?”
如意的手放在矮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我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想把我逼到绝境。即便我本事摆在那里,也找不到一个伯乐敢收养我,从而让我……很绝望?”
江承烨打量了她一眼,坦白的说:“我真是长见识了,原来绝望是你这种样子么?”
如意改为双手托腮的动作:“所以我不敢肯定。诚然我并不觉得有多绝望,可是这个可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她忽然想起他上午的话,这下子抓住机会问了出来:“还有,你为什么让我当心郑泽?”
江承烨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她:“你想了大半天了都想不出来?”
如意也很坦白的摇头:“我的确是觉得他这个人行为举止都有些让我看不入眼,可是具体在哪里,我又想不明白。”
江承烨点头:“唔,你的感觉很敏锐。”然后略显遗憾的补刀:“也只有感觉比较敏锐……而已。”
“你……”如意杏眼圆瞪,正要张口,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郑家是商贾之家,多少年来都是行商这一条路,无论是看人还是处事,都是从一个商人该有的立场上出发。听说他之所以娶何香芝,是因为你母亲何李氏曾凭借往昔交情上门提亲,只是你姐妹二人抵死不从,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娶了何香芝,这是为什么?”江承烨第一个问题抛出,望着如意。
如意摸摸下巴,试着回答:“因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因为他答应了我娘,所以不能失信于人?”
江承烨抽了抽嘴角:“你的脑子果然只有烧饭的时候才能用么?”
如意微微眯眼:“所以你明天是想喝没有南瓜没有米的南瓜粥吗?”
江承烨微微皱眉,很是高深又莫测的看了她一眼,确定了她是认真的,方才说道:“他娶香芝,就是一个不符合常理的决定。”
如意垂眸想了想,点头道:“没错,香芝就算长得再好也不是倾国倾城,郑泽娶了她,的确是谈不上有什么好处的!”
“他娶香芝不过抬一个姨娘妾室,你的厨艺在东桥镇已经小有名气,且做出的花样新鲜有趣,若是想在宴席上博个彩头涨涨面子,为何不请你去而是去了一水之隔的青城请了霍云过来?之后这一串子事情发生看似情理之中,可细细一想,你就该想到,郑泽请霍云,又是一个不大合理的事情。”
如意经他一提点,顿时明白过来:“没错!霍云来到这里之后,立马就上门给我下战书,若不是和他一战让我名气大增,我的影响力便不会那么大,正因为影响力大了,所以百味楼被投放炸药,厨房被烧,糕点铺子半夜遭袭才会传的那么快!”
江承烨轻笑两声:“你若懂得低调两个字怎么写,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可惜你不过小有成就,便用着名气为自己揽财,唔……可见你揽财的时候,脑子也是没转的。”
如意顿时有些不服气:“我学的是厨艺,练的也是厨艺!师门当中为争上位勾心斗角我倒清楚,可这生意场上的你争我夺的手段我的确是不大明白,这个也罪不至死吧。”
江承烨很快捕捉到这番话的重点:“师门?你师承何门?”
如意心中一紧,深怕露馅,打了个哈哈含糊应付过去,又将话题扯回来:“总而言之,我的确是不善经营之道,但是承蒙您提点,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些。”
江承烨的鄙视完全停不下来:“是吗?那接下来的你来说。”
如意一愣,面对男人毫不遮掩的鄙视之意,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真的会被他一直笑话,她当真认真思考起来,这一思考,还真让她想到些什么来。
“你说到比试,我想到了!因为霍云是以郑泽摆酒的名义请过来的,所以比试的场地顺利成长的就落在了他府上!我记得比试那天有个叫沈元辉的人,是什么……宫中什么令的儿子……嘶……什么令来着……”
“尚食令。”江承烨淡淡提醒。
“对!就是尚食令!”如意一击掌,脑回路瞬间通畅,继而眉头一皱:“你怎么好像很清楚似的?”话一问出口如意就后悔了,因为她立刻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放大了三十二倍的鄙视,以一种无奈而又好笑的口吻说道:“城里人都知道。”
这……是在鄙视他们是乡民?
话题正在火热中,如意没有空和他就这一些鸡毛蒜皮来瞎扯,继续道:“你觉得这个尚食令的公子来的是不是太巧了?”
刚好在他家,刚好有一个专业评审,刚好是一场强强对决!
“就像是他有意促成的一样!”如意总结。
江承烨终于减少了几分鄙视之意:“继续。”
还继续?
如意令自己静下心来一点一点的思考。比试之后,她用一桌鲜奶宴赢了霍云,所以名气大增,这时候,郑泽带着哲瀚来百味楼商量新增招牌宴席的事情,紧接着没多久,她的厨房就被放了炸药洒了酒。意外突发,让她不得不狼狈回村,可是因为何家村和东桥镇隔着一段距离,所以消息并没有很快传回来,她也不希望吉祥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受惊。
然后……郑泽就带着香芝回来了!
如意觉得自己的灵台在一瞬间就像?...
是被西天梵境佛光普照了一般,清明无比:“他一个少商,掌握着家中所有的生意,却还要陪着一个妾室专程回来,你说他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站在商人的角度,所以说这也很不合理……他回来之后,我奶奶立马就知道镇上发生的事情,以我奶奶的性子,自然就闹到我们这边,所以刚才那么一闹,是他要的结果!?”
江承烨不置可否,反问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如意就像是被老师指点着一步一步的解几何题一样,她想到自己刚才的假设,尝试着下定论:“难道那个黑手就是他?他想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投靠他?”
如果是这样,也许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以郑家的财力,要买通几个伙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哲瀚和李恒才谈鲜奶供应,也是他坐中间人带来的,这样一来,他出现在百味楼就会变得十分合理,想要发号什么命令也变得更加简单!
可是如果真的是郑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江承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提醒:“如果你投靠他,你能带给他的好处是什么?”
好处?
如意认真想了想,严肃的说:“做……做饭?”她顿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就是为了让我给他做一顿饭?他疯了吗?”
江承烨无力扶额……
为什么平时明明会觉得这个女人一副聪明像,真的要卖起蠢来她也一点不含糊呢?
最后一次提示:“你给他做饭,带给他的是他个人的口舌之欲,可如果让你去给别人做饭,带来的好处,就无法估量了。”
给别人做饭?
如意灵光一动:“你是说……沈元辉?那个尚食令的公子?”
江承烨不再理她,单方面的结束了这场一问一答的对话,敲了敲桌子:“这个面不错,明天继续做。”
如意没有心情管他,见他一副“我很累要休息了”的样子,便收拾了碗筷出了东屋。
吉祥她们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在后面洗澡,如意若有所思的将碗筷放在堂屋的桌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刚才和那个男人的谈话。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一个新问题——这个男人整日都呆在房间里,为什么她觉得他好想什么事情都很了解?
无论是香芝还是郑泽,吉祥还是他们的娘,他居然都事无巨细的一一掌握,分析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家事一样!
说这个幕后黑手可怕,可她觉得这个整日不发一言然后一发言就将所有人看个透的男人更可怕!
其实她第一个要防的……应该就是他吧……
此时此刻,房间中的男人在如意离开的那一刻,有些许错愕——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的同桌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偏偏他却觉得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鱼香鱼面的滋味还留在口中,江承烨微微闭上眼,却忽然想到了她刚才说的那句有关所出师门的话来。
即便她看着孱弱,如今他也断然不会相信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只是这个女人,若不是这家的何如意,又会是什么人?
如意在镇上遇袭的事情果真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且如意也真的就这么留在了家里,何婆子和王凤娇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话口子,隔三差五的都要将她数落一番,无非是先前还以为多么多么风光,现在还不是被人一吓唬就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对于这些话,大致就只有何婆子和王凤娇最解气,更多的人对如意则是同情与可怜。这若是她丢了镇上的工,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何大明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事情,当天就带着曾经在她家干活的几个汉子和媳妇上门来了。
毕竟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吉祥和如意都格外热情。
何大明和几个汉子拍着胸脯跟她放话:“如意妹子,你尽管放心,在镇上是那些人地方,回到何家村了,谁还敢跑这里来撒野,我何大明第一个不放过他!”
难得的是何大明和那几个汉子的媳妇也都是些温柔娴淑的姑娘,大明嫂子跟着何大明一起安慰了她几句。
如意记得她曾答应过何大明要教大明嫂子做几道菜,反正她现在也留在家里,正好有时间。她把这个想法一说,几个做了媳妇的自然是连连点头!
这乡里媳妇,长得再好看,都不及下的了田烧的了菜的能干女人更讨婆家喜欢。这几个媳妇自从嫁了过来,家事操持自然是没话说,可要是能学上一两道拿手的菜,逢年过节家里请客,那就长脸了!加之如意的厨艺已经连着几个村都晓得了,镇上的酒楼要请她都得花大价钱,自己白学,还能不是个大便宜啊!
这样一来,几个嫂子都开心的应下了,约着每日家里没活儿的时候一起过来,食材她们自己带,如意只管教她们就好!
兴许是百味楼的事情在村里也传的快,这厢如意刚刚把何大明他们送走,那一头里正夫人便造访了。
说到里正夫人,如意就想到何远了,说到何远,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时候见到何远的次数好像变少了。
不过,这个疑惑在见到里正夫人的时候,如意觉得自己应该猜到了些什么。
里正夫人过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据介绍,这姑娘是里正夫人远方一个表亲的女儿,姓章,单名一个岚字。
如意和吉祥将里正夫人迎上座,刚刚上好了茶,就听里正夫人提起了百味楼的事情:“远儿他爹昨日从镇上回来,跟我说了百味楼的事情,真是将我吓到了,现在看你没伤没痛,我就放心了。”
无论是当初分户还是何婆子要嫁她们的时候,里正夫人一直都是十分照顾她们的,有这个缘由在前,如今她说这番话,如意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丝真心。
然里正夫人尚且没说几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章岚身上。
只字片语,如意已经能够很快了解到里正夫人的意图。
章岚是里正夫人相中的儿媳妇,如今将她接过来小住,是希望她和何远能培养些出感情来,可何远到如今为止,都还是动不动就跑来如意这边。虽说如意现在已经相当于当了半个家,也表明吉祥就快嫁人,满堂不长大之前她绝不会说自己的亲事。可让何远这样按着饭点往这边跑,终究不像话。
所以里正夫人的意思,是想把章岚接过来之后,让她来如意这里也学学做菜的本事。
里正夫人这个法子也算是绝妙,一来章岚学些本事,做的菜好吃了,指不定能代替如意在他心里的地位,对于一个为人儿媳的姑娘来说更是有益无害。另外,若是何远再想往这边跑,也就多了一个章岚在身边,如意若是明白些事理,就定然会多为他们两个造出些机会处着,时间一长,何远不说立马动心,最起码要他娶章岚,两人也不至于对对方一无所知。
如意觉得里正夫人也是一片苦心,左右她也要教大明嫂子几个做拿手菜,不在乎多章岚一个人,遂爽?...
快地答应了。
里正夫人见如意这般爽快,更是开心:“虽说你们小姐妹之间不该讲个银钱,可你如今不去镇上上工,你们家中没了工钱过日子,往后也不好过,这样吧,岚儿在你这里,算是拜个师学个艺,我也按每日给你工钱!”
如意听罢当即就要拒绝,却不料章岚爽快的将她打断:“如意,你别推辞了,我也不好意思在你这白拿,工钱一定没你在镇上那种大酒楼来得多,只算是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这才仔细打量起章岚。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虽说不上多么容色倾城,却也是清秀端正的,一双眼睛十分有神,且她言行举止并不矫揉造作,反倒带着些爽快洒脱,如意不再与她客套,应了下来。
里正夫人将章岚的事情安排好了,便欢欢喜喜的带着章岚回去了,哪晓得她们这一走,又将等待已久的何远给引来了。
何远知道里正夫人来找如意的事情,只是看着她们在这里,没好过来,现在里正夫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破门而入拉着如意就是一番质问。
“你真要教那个什么章岚做菜?”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眼珠子布了些血丝,说话时微微有些喘,应当是动了气。
如意任他握着手臂,坦然的应了:“我如今去不得镇上上工,留在家中也无事,教嫂子们厨艺是从前应下的,里正夫人带章岚过来虽说有些突然,却也是应了我家的急,是对我们家的一个照顾,我很感激。”
何远忽的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一步步后退,眼眶迎上些眼泪:“好、好!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教她?教会了她,就让我娶了她是吧?何如意,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乎过我!我真是傻……人家巴不得我滚得远远地,我却还巴巴的凑上来!哈哈……好!何如意,你很好!你不是希望我娶她吗?好!我娶!你们满意了吧!”
何远说到激动,转身冲了出去,将大门猛地一推,远门打开到最大,撞响了一声,被弹了回来。
如意看着空挡的大门,微微有些出神。
吉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院子里,站在如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如意?”
如意却是先给了吉祥一个笑脸表示自己没事,继而道:“章岚为人爽快,想法也成熟,何远虽是个大男人,却仍旧像个小孩子一样风风火火,兴许他们两个处到一块儿,真的会合适。”
吉祥抿了抿唇,细声安慰道:“合不合适,都得先讲究一个缘分,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得。”
如意笑容更甚:“恩,说得对,合不合适,看他们自己,我们不过是外人,即便现在帮些忙,往后日子还得他们自己来过。两个人过一辈子,又有谁能一辈子帮着他们呢?”
吉祥从如意的话里听出她压根没有将自己放在何远和章岚中间,多少放心了些,承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就说到别处去了。
是夜,吉祥几个已经入睡,如意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隔壁那个男人提示她说了那些话之后,这两个晚上她都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分析这哪些蛛丝马迹。
对着吉祥和村里人,她固然是一个被吓傻了不敢出门的小村姑。可她断然不可能真的就此窝在家里。如今顺应着在家,不过是需要把早就积压下来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等到吉祥顺利出嫁,家里一切尘埃落定步入一个规律的生活之后,她必然还要杀回去!
可杀回去固然是一个十分有斗志的想法,但她要是没能将这次事件的黑手摸个底,即便重新杀回去,估计还是凶多吉少。即便她再如何厨艺了得,终究只是个做饭的厨娘。
不知怎么的,如意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封千味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曾跟她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她如今已功有所成,却保不住那一日杀出一个厉害人物。霍云虽败在她手下,却也是一个警醒!加之百味楼的事情,让如意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忽然有了顿悟。
固然她是顶级技师,哪怕她深谙这条路上的谲诈,可如今她最大的难题,并不是那些勾心斗角。树大招风,她要面对的,兴许是比那些勾心斗角更加血腥残酷的人。
若是连性命都没了,会耍计谋又如何?身怀绝艺又如何?
她如今最需要的,并不是厨艺上的一招绝杀!她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力量,能护她们一世安稳的力量。
安静的夜里忽然传出些响动,又是东屋那边传过来的。
多日的相处,即便如意对隔壁的男人仍有怀疑,但戒心还是消减了些。如今听到响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又摔了。
这样一想,她几乎立马就弹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就往东屋走。她推门推的急,东屋里头,高大的男人在月光清辉下,立在了床头。
如意一怔,转身点了油灯过来,她以为他当真已经能走路了,平日里这么躺着都是在骗人。可灯光亮起后,见到的却是一根拐杖倒在男人的脚边。
那拐杖并非满堂做给他的那一个,却要趁手的多。
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是他自己偷偷做的。
他是专程等到她们都睡了,才起来偷偷练习走路吧。
江承烨似乎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拐杖滑到地上的一个响声就能惊醒她,可见她就这么出现在门口,他向来淡定的神色上,多了一丝不自然,很快他觉得自己的反应不该是如此,在她走过来之前,便生生的在脸上添上了几分寒意。
“深夜闹到你,对不住。”他的声音沉沉的,一如当初第一次在百味楼见面时一样好听。
如意站在门口,却没急着搭腔,她神色平静的走过去捡起了拐杖地给他。江承烨脸上没什么表情,接过拐杖的那一刻,还是说了一句“有劳”。
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如意看出来他是在等着自己快些离开。
如意手中掌着一盏油灯,她看着油灯的火光,忽然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厨艺十分高超的厨娘的故事。这个厨娘小时候家里很穷,可她却喜欢做菜。因为她年纪太小,拿刀的时候总是切到手,而她身边的人从不会因为她切到手血流不止而心疼不已。往往她哭声越大,再被人看来就越像个小丑……哦……小丑的意思,大概就像戏班子里那些戏子一样,把自己扮成一个丑角逗人欢乐。所以那个孩子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在有人的时候练刀法,更不敢在人前哭。不是不想哭,而是她知道,没人会因为她切一次手,哭一次鼻子而心疼她。”
身边的男人似乎有一丝僵硬,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僵硬:“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如意笑了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后来那个孩子长大,常常被人指点,说她不近人情,愚顽不通,性情古怪,自恃手艺好,便不将人放在眼里。可没人晓得,这些表象,也许都是被这些指点的人给逼出来的。他们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却要责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幽暗的灯光中,两人的目?...
光都有些晦暗不清。
“可是只有这个孩子知道,她曾经最希望的,是在她最困难,最难过的时候,能有个人出现帮她一把,即便只是一句鼓励的话,也是好的。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忽然就想起这个故事了。”
如意把油灯放在矮桌上:“白日里光线好,在屋子里头走不至于撞到个什么,晚上这么暗,你想走一走还不点灯,身上本就有伤,你大概是不怎么想痊愈了吧。”
江承烨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如意指了指矮桌上的油灯:“这个给你留在这里,我真的没骗你,白日里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走一走比现在这样更好。稍稍活动一下就好了,早些休息吧。”说完,她不再逗留,因着她没有了油灯,所以走出去的时候是摸着黑出去的。
“何如意。”安静的房间里,男人不其然的叫了她一声。
如意摸到门边,回头望了望站在幽暗灯火里的男人,等着他的下文。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如意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再次开口,醇厚低沉的声线清晰地说出两个字:“多谢。”
如意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不谢。”想了想,加了句:“若是你在一个月之内完全康复,我给你做一顿全鱼宴怎么样?”
高大绝色的男人似乎轻笑一声,道:“好。”
------题外话------
嗷嗷嗷嗷!
沉溺在这个醉人的夜晚~无论你们是否有触动~这里都有一句
“自嗨的小安子~深深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