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连府里都晓得一个说法,就是山美水美人美都美不过看着宁姑娘带着小少爷下厨的场面,那样小的一个孩子,长得让人一见就想要上前去摸一摸脸蛋抱起来亲一亲,哪怕他只是虎着脸冷冰冰的,都是极好看的。
厨房里专门给他做的小木桌将将只到大人的膝盖,他围着自己的小围裙兜兜,白嫩嫩的小爪子正揉着一团面粉,身边蹲着一个漂亮明丽的女子,笑容甜美语态温柔的告诉他什么叫雪花面,什么叫葡萄面,怎样才能揉成“面团光、面盆光、手上光”。那么小的孩子,每每都是极为认真的听着这些,更难得的是一学就会!
宁慈身边的近身侍婢唤作桃花,桃花最喜欢看宁姑娘带着小公子下厨,此刻她守在一边,看着小公子揉的面团,不禁感慨:“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小公子的力气特别大!?”
力气大!?宁慈望向桃花,眼中带着讶异,这段时间她都有些忙,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正在揉面的小鱼儿扭过头,发现宁慈没有像刚才那样笑着看他,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揉面,这会儿也不揉了,就这么停下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宁慈。
桃花发现了小公子的异样,笑着对宁慈使了使眼色,宁慈转过头,果然就瞧见小鱼儿正紧紧的盯着她。
看着这样的小鱼儿,宁慈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心疼,隐隐的,也有些担心。小鱼儿从懂事起,性情上就和一般的孩子差太多,都说孩儿的脸,六月的天,宁慈多希望小鱼儿能像元宝那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整日活蹦乱跳的讨人喜欢,可小鱼儿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不爱叫人不爱说话,瘦瘦小小的缩成一团,只在一见到她的时候就粘着她,什么话都只告诉她。偏偏她这几日有些忙,不大能照顾的上他。
宁慈伸手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好看脸蛋:“怎么不揉了?揉好了吗?”
小鱼儿有点儿不大乐意的扭过脸去:“你没有看着,我不知道好了没有……”
宁慈失笑,蹲着朝他挪了挪,看了看他揉的面团,当真已经是有模有样的。
彩虹饺子,是用几种蔬菜汁混合面粉分别做成不同颜色的面团,再将面团累在一起,用刀切下,擀成一张彩色的大面皮。
小鱼儿最喜欢看宁慈做好吃的,他把面团献宝似的交给宁慈,看着宁慈一双巧手瞬间擀出彩色的面皮,他的一双大眼睛仿佛都染上了光彩,张着小嘴巴一脸惊喜,仿佛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一般。
宁慈把彩虹面皮切好,站起身,右手有些不自然的甩了甩,缓解酸痛。哪怕她的这个动作做的再小心翼翼,还是被细心的小鱼儿看见了,他忽的皱起了小眉头,踮着脚要她的右手。宁慈笑了笑,蹲下身把右手递给他,就见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右手,轻轻的顾着腮帮子呼呼。一如他每回哪里摔倒了疼了,宁慈就把他抱起来轻轻给他呼呼一样。
“好了,我不疼了。”宁慈小声的说着,用左手将他捞近一些。小鱼儿抬眼去看宁慈,见到她笑的和刚才一样好看,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抿着唇去看他的彩虹面皮。
面皮做好了,还要去调肉馅。一旁的桃花看了看宁慈握成拳的右手,忽然上前道:“姑娘把馅料放到碗里,让奴婢来搅拌吧。”
宁慈看了桃花一眼,笑着点点头,她把小鱼儿带到一旁坐下,开始准备给元宝做鸡丝粥。小鱼儿虽然总是和元宝闹矛盾,可是真的要做元宝喜欢吃的鸡丝粥,他还是无比认真的。正做到一半,外面有下人来通传,三爷和何小公子都回来了!
宁慈听到满堂回来了,顿时变得很开心,正准备起身,小鱼儿却像一条小泥鳅似的供到她怀里,闷闷地用还沾着鸡肉油腻的双手抱着她。
宁慈用左手搂住他,对一旁的下人道:“你现在去问问三爷和何小公子吃了饭没有,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来告诉我。”
下人领命离去,宁慈哭笑不得的去扯小鱼儿,投降的劝说:“好了,我不走,谁来了我都不走,你先下来好不好?”
小鱼儿迟疑了一下,然后凑到她漂亮的脸蛋边吧唧了一口。
下人出去了没多久,很快,一个穿着青色衫子,一副读书人模样的小少年跑到了厨房,一见到宁慈很是开心:“宁姐!”
满堂如今已经十一岁,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很多,已经到了宁慈的胸口。如今他就在青城的禄庄书院念书,每十日一个旬假,或是回到村子里,或是回到这一边,更多时候他都是看几个姐姐在哪里,自己就回哪里。
满堂虽然没回来,却也知道每半个月一次的三连画舫,宁慈要去开宴席,所以他特地把她忙的那几天跳过,这个时候才回来。
谁知道,满堂才笑呵呵的往前走了一步,小鱼儿已经如临大敌的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戒备,一双手环着宁慈的脖子,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这个样子满堂并不是第一次瞧见,所以他非但不觉得生气,还伸手去逗小鱼儿:“小东西!舅舅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你还这么防着我吗!”
一听到好东西,小鱼儿默了默,第一次主动伸着短小的手臂朝着满堂求抱抱,满堂笑呵呵的去接他:“宁姐,让我抱着吧,我能抱得稳!”
宁慈如释重负的把小鱼儿交给了满堂,专心的开始做午饭:“你想吃些什么?”
满堂把小鱼儿抱到一旁给他擦手,见宁慈又要开始忙,赶忙阻止她:“我回来的时候都吃过了!”然后满堂在小鱼儿的耳朵边上说了什么,小鱼儿眼睛一亮,也凑到满堂的脸边吧唧了一口,宁慈笑着看他们,满堂转过头对她说:“宁姐,我带他出去玩儿会儿。”
宁慈点点头:“把他放下来吧,让他自己走。这小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看着瘦小,其实沉得不得了!”
小鱼儿回头看了宁慈一眼,开始扭动自己的小身子,满堂会意,立马把他放下来,小鱼儿乖乖的牵上满堂的手和他一起出去了。
等到两人走出去了,宁慈继续熬粥,另一边,桃花已经将馅料都和好了,宁慈让她放在一旁,旋即走到了小鱼儿刚刚用过的小桌子边收拾残局。小鱼儿的确聪明得很,可是毕竟年纪太小,再怎么有条理,终究还是把这里弄得有些乱。
宁慈拿过来一只碗,把掉出来在桌子面上还能吃的面粉弄到碗里。
“请你们回来,是来做看客的吗?”一个一听就有些不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宁慈转过头,就瞧见一身玄色银丝暗纹长袍的连城煜负手站在门口。
宁慈原本就没有在厨房留多少人,连城煜的忽然出现,让厨房里的几个下人和桃花都吓了一跳,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连城煜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不悦语气越发明显:“还要我亲自请你们,才肯动一动吗?”
一屋子的下人倒抽一口冷气,赶忙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桃花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宁慈身边将她扶起来,自己去将那些洒出来的面粉装好。
连城煜已经走了进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宁慈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不是说还有几日才会回来吗?”
连城煜看了一眼人有些多也有些乱的厨房,望向宁慈:“出去说。”
原先的连府其实是坐落于东桥镇,当不夜镇开始修建的时候,连城煜便将府邸迁到了端阳城。端阳城中的连府比起从前的丝毫不差,甚至更为精致大气,只是它的位置依旧在城中比较隐蔽的角落,若是寻常人自己寻来,只怕这弯弯道道的得找许久。
从厨房出来,便是一片小院子,院子里驾着各种藤蔓,还做了一个小秋千。一旁砌了石桌石凳,宁慈和连城煜走到院中落座,很快就有人上来了热茶。
连城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带着几分倦色,宁慈看了他一眼,把他面前的浓茶撤放到一边:“这是醒神的,你还是好好去睡一觉罢。”
连城煜看着她的纤美柔荑握着那只茶杯,忽然笑了笑:“只怕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休息,不过是路过府中回来坐一坐,马上就要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揉了揉眉心,继而道:“汾阳镇和涪陵镇的生意已经谈好了,先前你说,要将不夜镇的格局做整改,这两边都有意向,只是在价钱方面,还需要谈妥。”
宁慈听着连城煜的话,似乎是有些不走心,他都已经说完了,她还有些发愣。
连城煜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怎么了?”
“啊?”宁慈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连城煜的眸子垂了垂,将手收了回去。
宁慈想了想他方才说的话,这才从整心神道:“该怎么改怎么计划,我已经对你说过,其实凭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到最好,我不过只是充当一个提议之人,你身边能人辈出,定然能有人为你想出更好的法子。”
连城煜忽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沉:“可是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夜镇。里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精心打理出来的,难道你不想看着它变得更好?”
宁慈笑了笑,初春的时节,还是带着丝丝凉意,她将热茶捧在手里,话语间一派平和:“不夜镇能变成今日这样,我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是你想过小鱼儿没有?”
连城煜眉头一紧,带上了些担忧:“小鱼儿怎么了?”
宁慈似乎是轻叹一声,说道:“他很少生病,也长得快,力气大。原本我也以为这是好事情,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之所以不像一个正常的三岁孩子,是因为别的孩子需要的,他恰恰没有。不夜镇的确是我的心血,可是比起小鱼儿,什么都会变得不值一提。当初我就是为了能让他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起步,让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对他,对我,对我的家人做出任何伤害,可是到了今天,我才越发觉得,如果小鱼儿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我对他的愧疚,会比无法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更加深重。”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宁慈的侧脸,忽然道:“小鱼儿也是我的孩子。”宁慈转过头看他,连城煜神态淡然的与她对视,继续道:“所以我也会好好的疼他。你说的不错,元宝这个孩子整日跟着自己的父母,活泼开朗,可小鱼儿却总是被丢下,所以性情上难免比别的孩子要迥异一些。趁他还小,我们,也不应当再放任他如此了,是不是?”
连城煜忽然起身走到了宁慈面前,弯下身将她端放于腿上的手握住,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即便我什么也没说,府中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想让你和小鱼儿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你说好不好?”
厨房前的小院子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宁慈皱着眉看着情绪有些异常的连城煜。她们一家人住到连府,已经将近三年,可是这三年他一直是斯文有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即便是府中下人如何看带她这个“远房表妹”和家主的关系,他从来都不会理会。
可是……可是今日……他为什么……
脑中灵光忽然一闪,宁慈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还没等她开口,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然被一阵嬉闹声打破!
元宝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冲了出来,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跑,身后还跟着急急忙忙的金玉:“你跑慢点儿!摔了!姨姨的粥粥很快就好了!”
元宝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他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的宁慈,顿时笑的更加欢腾,张着手臂倦鸟归巢一般的奔向她:“姨姨!”
连城煜在元宝出现的那一个已经放开了如意的手直起身子,甚至推开了一步。看着元宝欢腾的样子,他的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金玉跟了过来,终于一把抓住了宁慈怀里的元宝,也对着连城煜微微一笑:“连公子,真是对不住,元宝他……”
连城煜笑了:“无妨。”他甚至蹲下身,对着元宝拍拍手:“元宝,来叔叔这里。”
元宝瞅了他一眼,很是听话的又转而投向了他的怀抱。后边的吉祥跟了过来,见到连城煜怀里的元宝,有些无措:“元宝!你咋能赖着叔叔呢!快……快下来!”
元宝对着吉祥做了个鬼脸,一扭头埋在了连城煜的怀抱里。
连城煜掂了掂元宝的小屁股,笑道:“我抱着他,没事。一些日子不见,又重了不少。”
三年的相处,若说当初住进来还带着些局促不安,那么现在吉祥已经能和连城煜说上几句话:“是啊,整日整日想着吃,能不长吗?”
院子里的氛围因为元宝这个乱入者,稍微缓和了一些。连城煜看了一眼坐在石蹬上的人,淡淡道:“去里面吧,石凳凉。”
厨房里的鸡丝粥和彩虹饺子很快就做好了,连府的饭厅内,大大的圆桌上就摆了这两样,因为连城煜的回来,宁慈又另外加了好几个菜。
元宝虽然活泼,可是更多时候的性子要娇一些,好比吃饭的时候就一定要人来喂。相比这一点,小鱼儿反倒不喜欢别人喂他吃饭,就是宁慈要喂他,他也吃的很是勉强,仿佛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折辱一般。
但凡是宁慈做的饭菜,两只小东西都吃的极快,这也是让家里人既开心又头疼的事情,虽说孩子吃得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要治他们的挑食,还得宁慈亲自来。
一顿饭吃完了,小鱼儿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粘着宁慈,反倒干干脆脆的擦了嘴巴跳下凳子,扯着满堂的衣裳就要走,宁慈有些诧异的看着满堂,满堂也只是嘿嘿一笑,飞快的吃了最后两只彩虹饺子,带着小鱼儿一溜烟儿跑掉了。
桌上的人都因为他们笑了出来,元宝见状,也哼哧哼哧的大口吃起来:“呜呜呜……小舅舅不带着我一起玩……”
吉祥简直被元宝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直笑:“那里还不快些吃!你要是像小鱼儿那样自己吃,不就吃得快了吗?”
宁慈看着元宝,不经意的笑了出来,转过头,就发现连城煜正看着自己。
宁慈冲他笑了笑,伸手为他再添了几只饺子:“多吃一些,出去外面忙忙碌碌的,总归吃不好。”
连城煜低头望向自己碗中的饺子,含笑吃了起来。
只要小鱼儿不粘着宁慈,她就能放心的做自己的事情。连城煜果真一吃完饭就离开了连府,只是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吩咐了下人,不得让宁姑娘自己在府中动手,若是哪个奴才袖着手在一旁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管家连连点头,心中又将宁姑娘往主母的位子抬了抬。
就在连城煜刚走没多久的时候,阁老府忽然来了人。
“宁姑娘,大小姐和表小姐想请您过府一聚。”阁老府的家丁都十分收礼,言辞间也恭敬有加。
宁慈和刘月燕、刘敏鸢多少能算得上个手帕交。这些年,她每每去东桥镇的时候,刘府都会派人去请她过府小聚。
刘阁老年事已高,两姐妹都是极有孝心之人,时常会在宁慈这里学一些有利的饮食养生。宁慈也不吝啬,教了她们几道味道不错的药膳,刘阁老很是喜欢,一些老毛病也得到了缓解。得知是宁慈的功劳,刘阁老也不做那白吃之人,当初不夜镇提出要官府开具证明才能放人,还是刘阁老帮着递了句话,原本要些银钱才能打通这一关,结果十分容易就达成了。
虽说如意的确有去过刘府,可是向今日这样从东桥镇跑到端阳城请人,还真是少有的事情。且她才从东桥回来,在不夜镇的时候刘敏鸢也不曾说过要小聚,为何她回来了反而要小聚?
宁慈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面上还是应下了。
端阳城和东桥镇离得不算远,宁慈每每从这条道上走,总是会不经意的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高大壮实的树微微出神。她的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辛旬和另一个手下,是专程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马车停在刘府门口的时候,宁慈抚了抚面纱,确定无恙才下了马车。
刘府早已经有婢女等着,见到宁慈到了,笑着将她领进去。这个婢女是刘敏鸢的婢女阿和,跟刘敏鸢一样活泼好动,一路进去的时候,还叽叽喳喳的对宁慈说着表小姐下厨的时候又闹了哪些笑话,关着门如何如何赌气,大小姐劝了许久都没能将她劝出来。
“下厨?她今日下厨了?”宁慈好奇的问道。
阿和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啊宁姑娘,大小姐没法子,只好把您请过来,其实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表小姐再过不久就要回京了,可是她觉得在阁老府中打扰了许久,应当尽一尽孝心,所以难免急躁了些,宁姑娘您别见怪。”
宁慈笑着摇摇头:“她没烧了厨房才是万幸。”
阿和闻言,笑的越发灿烂。
两人走到一处回廊的拐角,阿和在前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走过这个回廊,再穿过一个月亮门就直接到刘敏鸢的闺房了。
“如意。”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慈的身子猛地一顿,险些就要回头。阿和发现宁慈的异常,望向她问道:“姑娘,怎么了?”
宁慈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身后,除了假山怪石和一个小荷塘,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园中的摆设似乎和上一次过来有些不同。”话毕,宁慈对阿和说:“你……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和也望了望身后,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声音啊。”
宁慈笑了笑:“唔,想必是我听错了,咱们走吧。”
刘敏鸢的院子外面,有一套从画舫上搬下来的藤桌藤椅。那些事藤桌藤椅是按照宁慈画出的图纸做出来的,十分独特,是如今的商铺里都买不到的样式,刘敏鸢喜欢的不得了,死乞白赖的向宁慈讨了一副,就这么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日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些花茶,好不惬意。
十里不同天,端阳城还是阴阴郁郁的天气,到了东桥镇之后忽然就好了起来,阳光明媚的。刘敏鸢院子前的藤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浅色蓝锻锦衣配上八宝簇珠白玉钗,让刘月燕越发的高贵典雅,见到宁慈过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相迎:“可算是把你找来了。”
虽说是闺中好友,可毕竟是阁老千金,无论刘月燕说过多少回她不必拘泥,宁慈每回见到她,礼数都是做足了的。
“刘小姐。”宁慈隔着些距离微微福身,刘月燕立马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将她扶住带到了藤椅边上请她入座:“说过多少回这些无用的礼数都省了,你回回都记不住!”
宁慈笑而不语,直接望向紧闭着的闺门。
刘月燕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有些无奈道:“原本是叫这个小妮子请你过府的,哪晓得她竟然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说好放她出去玩,回来得做好黄精聪耳粥,哪晓得她去了回来,玩倒是玩了个够本,该做的一样没做。最后自己在厨房琢磨了许久,烧糊了好几个锅子,接着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说是忘记将你请过来,所以我们一定都怪她。”
宁慈有些无力扶额:“她这个牛角尖,倒也钻的很有创意。”
刘月燕扑哧一笑:“也就只有你治得住她,我算是没有法子了,还得麻烦你了。”
宁慈又看了一眼房门:“她就一直在里头?”
刘月燕点点头:“一直没出来过,也不晓得在里头做什么。”
宁慈笑了笑,起身走到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敏鸢。”
没有人应她,宁慈放下手,淡淡道:“不是自诩豪气干云的大周儿女吗?哪个大周儿女像你这样,要躲起来,也得先把厨房烧了泻泻火再躲起来不是?”
身后的刘月燕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擦了擦嘴,笑着摇摇头。
“宁慈你这个坏女人!我都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讥讽我!”房屋里终于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宁慈听她说话,就晓得她没什么大事。
“既然你这么见不得我,那我就回去了,可怜一代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大周儿女,就要这么败给一碗黄精聪耳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宁慈端端的站在门口,不急不缓的落井下石,话毕就作势要走,结果还没转身,紧闭着的大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刘敏鸢眼睛红红的,看着宁慈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她撅着嘴低着头,似乎有些小情绪。宁慈没想到不过是一碗粥而已,她居然能红了眼。当日在不夜镇中,她当众让她屈服道歉,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刘月燕也瞧见了刘敏鸢的异样,赶忙走过来:“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刘敏鸢摇摇头不说话,宁慈打量着她的神色,淡淡道:“那粥还做不做了?”
刘敏鸢又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宁慈,嘟着嘴,点点头。
这样总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来得强,刘月燕吩咐厨房重新准备材料,让宁慈和刘敏鸢一起过去。刘敏鸢对着宁慈,忽然间就失去了往日的热情,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前头,宁慈和刘月燕跟在后头,刘月燕带着些歉意道:“别看她都十八岁了,就是这个性子最让人头疼,你应当是晓得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刘月燕已经十九岁,去年就已经许了人家,夫家是端阳城中的一个书香世家,身家清白,对上刘府,算是攀高枝儿了,可是刘月燕的夫君才华横溢,守着家规不许入仕途,如今是禄庄书院的先生,刘阁老十分满意,刘月燕也倾心不已。
只是刘阁老年事已高,刘月燕不忍令父亲孤独终老,这才回到府中日日陪伴,夫君段清衡也十分理解,与家中商量过后,兄长和父母都理解,便让夫妻两个都回来陪陪刘阁老。如今再加上一个,阁老府中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冷清。
宁慈自然是不会和刘敏鸢计较,她想着她方才那个扭捏的样子,调侃道:“无事,兴许是她有什么少女心事,不愿告诉我们。”
原本在前头走得好好的刘敏鸢忽的步子一顿,转过身对着身后两个人嚷嚷:“你们胡咧咧什么!什么少女心事!真是讨厌!”话还没说完,一张脸已经红了。
刘月燕和宁慈对望一眼——还真是少女心事啊。
最后,宁慈在厨房里手把手的教了刘敏鸢如何熬好黄精聪耳粥。这道药膳是用来健脾益气,升阳聪耳的,黄精、茯苓、葛根还有糯米四位要先泡上一个半盏茶,再以文火煮成粥。所以无非是一个火候的把我。偏偏刘敏鸢今日当真是有些心浮气躁,这才烧掉了好几只锅子。
刘府的厨房里,宁慈白皙的手捏着一只小勺子,袖子顺着光滑的皮肤滑下,露出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刘敏鸢在一旁盯着她看,越看越入迷。
不知道为什么,宁慈下厨的时候,真的真的很好看!每一个低眉抬眼的瞬间都带着无尽的美丽,偶尔扇一扇香气嗅嗅,眉眼弯弯似乎是笑了的时候,能直接让她给看呆住!
刘敏鸢不是没见过宁慈不戴面纱的样子,事实上她不戴面纱要更好看,五官精致,眼睛大而黑,睫毛长长,更是肤如凝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常年戴着面纱,有一回她曾在不夜镇里听旁人议论,说这个宁姑娘总是以面纱示人,长得丑倒是不至于,一定是脸上有疤痕有胎记什么的!
她当时就把这话告诉了宁慈,可是宁慈丝毫不介意,那面纱也不曾摘下过,就这么任由旁人说她其实是个丑姑娘。
明明已经问了许多次,这一回刘敏鸢还是忍不住问:“宁慈,你为何总要戴着面纱?你又不丑……”
宁慈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自然是晓得今日的刘敏鸢有多不正常,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她都是随意的回答一下就糊弄过去了,可是今日似乎不大能糊弄过去。是以宁慈笑了笑,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下一片阴影:“因为摘下面纱,反而不认得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刘敏鸢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你……你什么意思啊?明明戴着面纱才认不出自己。”
透过那薄薄的面纱,刘敏鸢觉得宁慈的嘴角应该是微微上翘的,她还想追问,可是宁慈再一次跟她打了马虎眼,淡淡的说了句:“也许吧。”
她就是这个样子,回回说话都说的晦暗不明不清不楚!难道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神神秘秘的女人?
刘敏鸢在心中咕哝着,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刘敏鸢醉翁之意不在酒,宁慈看出来了。不过这黄精聪耳粥,她还是教给了刘月燕,如何把握火候,看着什么时候算是好了,她都说的很是清楚。此外,她还将近几日金玉满堂楼里出的新式酒席跟刘月燕说了一遍。刘月燕作为阁老千金,如今又是段家媳妇,总会有些自己的圈子,金玉满堂楼里面有专门为她留下的包厢,只是因为不夜镇总是夜间开放,所以六月燕去的少,倒是都给刘敏鸢招待她打步打球时候认识的小姐妹。
刘月燕也晓得每半个月一次的开席是宁慈最累的时候,她才刚刚回去就又把人请来,一定是没有休息好,结果人来了,妹妹还这般不懂事,所以刘月燕多少还是带着些愧疚:“来都来了,我看你有些倦,不若就在府中歇息一晚,再回去也不迟!”
宁慈自然是婉拒了,刘月燕不好强迫她,她看了看天色:“就怕你回去的时候就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好。”
宁慈摇摇头:“我自有人护送。”
如此,刘月燕就真的不再留她了。
宁慈从刘府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并没有急着回端阳城,而是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宁慈去的时候是从后门进去的,后门有一条专程供她用的通道。去到了设在客栈中的那间用来处理客栈事务的书房,掌柜的很快就带着几个得力伙计以及账房赶了过来。
每一日的账本和银钱都有计算统计,账本保留在客栈,银钱每十日换成银票送往端阳城。今日并不是查账的日子,所以宁慈的到来让掌柜的有些意外。
“东家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别的吩咐?”掌柜的恭恭敬敬的站在宽大的书桌面前,听候吩咐。
宁慈翻了翻账目,每一日的都是清楚明了,她垂眼看账簿,淡淡道:“严冬已过,真是初春之时,这个时候客栈里里外外一定要打扫的干干净净,若是哪个客人有伤风,房间一定要处理干净。另外食材方面我会再派几个人过来轮流值日,务必保证食材新鲜,若是哪一日的食材有问题,定然要立即上报,让农场那边及时处理。”
这些话不是第一次说,客栈中的伙计都是明白的,掌柜的更是连连点头:“姑娘放心,一切都妥妥当当的。”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掌柜的上前一步将宁慈面前的账簿翻到某一页:“姑娘,那豪华套房近几日住进了三位客官,可都是有钱人!”
宁慈扫了一眼入住的记录,眉头微微一皱。掌柜的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立即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宁慈的眉头很快松动,她将账本一合,面纱随之轻轻一飘。
“七百五十两一个晚上,果真是三个二百五。”
掌柜的还不大明白姑娘说的二百五和他说的二百五有什么不同,笑着点头:“不错,三个二百五,就是七百五。”
宁慈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交代完了,又吩咐了一些琐事,这些琐事都是客栈中的伙计日日谨记的,宁慈见他们个个谨慎,也就不再啰嗦,从来时候的路离开了客栈。
这一整日的耽误还真是有些累了,刘府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宁慈上了车,觉得有些困乏辛旬和另一个手下见状,纷纷出了马车坐到了外面,
宁慈抬手揉了眉心,在马车的座位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毯子盖在了身上,就这么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来来回回一整日,等到马车最后奔向端阳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宁慈迷迷糊糊的靠着马车,似乎还做了个梦,梦里她牵着小鱼儿,不晓得在往哪里走,漫无目的。
就在这时候,前行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还传来了几声闷响,仿佛是人被丢下车的声音,宁慈猛地惊醒,停住的马车外已经没有了一丝声音。
“出了什么事?”宁慈皱了皱眉,她正准备推门,忽然感觉到外面有人上了马车,而马车车门外,隐隐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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