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前辈,久违了。”
那青年听到韩魇子那仿佛寒冷入骨的声音,却不由微微一笑,面容恬然随和。
好似他乡遇故交,带着一丝意外和欣喜。
半点也没有韩魇子那般剧烈的情绪波动,以至失态。
“师父!”
身后顿时响起了王清扬惊喜无比的声音。
她万万没有想到师父竟会在她即将遭遇危机之际,竟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师父在面对这位在宗内凶名赫赫的魔宗太上面前,竟也未有失色多少。
惊喜之余同时又带着一丝浓浓的担心,低声道:
“师父,千万小心!”
申服的眼中也同样闪过一丝惊色。
心中一时恍如做梦一般:
“百年不见,师兄竟已经能和韩魇子交手而不落下风?”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来进步斐然,即便肯定比不过师兄,想来也应该缩短了不小的差距。
然而方才师兄与被韩魇子惊鸿一现的交手,却让他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韩魇子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高深莫测,深不见底。
可师兄竟能与其放对……
“真不愧是师兄!”
他心中由衷感慨。
只是他却随即将那一抹故人重逢的喜悦,深深藏在心底。
立在韩魇子身前,不敢妄动。
这个时候若是暴露,没有半点好处。
若非要暴露,也必须是要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
这些年来在魔宗的忍辱负重、艰难苦熬,已经磨砺出了他无比强大的忍耐力,和足够的耐心。
他甚至没有和王魃有半点眼神上的交流,眼里除去吃惊之外,便再无其他。
完全是一位魔宗门人眼见有人能与韩魇子正面交手的应有反应。
王魃余光一扫而过,心中也顿时了然。
而见王魃如此风轻云淡,好像两人真是什么故友。
韩魇子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经营了许久的阴神之位,却被其夺走的旧事。
心头顿时止不住地升起了怒火。
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可与此同时,韩魇子心中的凝重与吃惊,也远胜于申服和王清扬。
“此子怎地比上次见到之时,强了那么多?”
刚才那一击虽然王魃略逊一筹,且也并非是自己全力施为。
可他却很清楚。
王魃之所以逊色一筹,也不过是法力少了磨砺,且境界上相差太大,远不如他这般精纯而已。
这是境界产生的差距,而非是王魃应对的问题。
实际上刚才他那一手来得实在是精采,甚至可称得上是妙若毫巅。
即便是敌对,他在心中也不得不由衷赞叹一声。
无论是时机的掌握,还是火候的拿捏。
王魃都将一份力,使出了十份乃至更多的效果。
异地而处,便是他亲自施为,也绝不可能做得比王魃更好。
“此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如此精妙的法力控制和运用,便是今时今日的我,与他相比,也不敢妄言必胜……可我修行了多少年?他又才修行多久?”
“我调查过他,拜入万象宗,至今也不过二百余年,二百余年就有这样的成就……难道是什么老怪物的转世身,觉醒了宿慧?”
觉醒宿慧之事,往前倒数几万年可谓层出不穷,不过随着天地的衰落,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少,如今几乎已经不再见到。
毕竟绝大部分修士真灵转世之后,都无法窥破胎中之谜,又得不到大修士的点醒渡化,便会真灵蒙昧,直至彻底沉沦。
不过虽然这种情况变少了,但若是运道不错,恰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最后觉醒宿慧,也未必不可能。
这等人因有着前世底蕴,一朝觉醒,只要资源足够,修行起来便好似风驰电掣一般,令人咋舌。
想到这,又对比了王魃的情况。
韩魇子的心中,倒是肯定了几分,也略微好受了些。
他也算是接触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天骄之流,却都没有眼前这个万象宗副宗主,让他迫切生出要立刻扼杀的冲动。
若是大修士转世,这般能耐,倒也说得过去。
心里,这些思绪转念即过。
回过神来的韩魇子收敛情绪,双眸微眯,冷哼道:
“的确是久违了,不过也不算迟,今日相见,我可是思之恨晚!”
话音未落。
一股澎湃无比却又无声无息,半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的血爪轰然从王魃的下方猛然窜起!
韩魇子负手而立,眼中带着一抹凶意。
虽然说得过去,但一个潜力无穷的老怪物转世,却更让他忌惮!
天才陨落不胜其数,可老怪物重活第二世却几乎都稳妥无比。
这血爪的速度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站在王魃身后的王清扬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而等到反应过来之时,血爪已经拍中了王魃!
“师父!”
王清扬面色剧变!
‘哗!’
王魃以及身下的白虎留在原地的残影这才渐渐消散。
韩魇子神识一动,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扭头朝不远处看去。
却见王魃和白虎竟不知何时立在半空中,面色平静淡然,方才的血爪,于他似乎只是清风拂面一般。
韩魇子眼睛眯着,却是看不出他的半点想法。
只是他也不再掩饰,又有一道血爪从其身上飞出,拍向了王魃!
刚刚扑空的那一道血爪,也一前一后同时攻来。
面对这对充满了强大压迫力的血爪。
王魃却是面容含笑,仿若未见。
抬手便丢出了一方香炉,迅速将王清扬罩住。
看到这一幕的韩魇子,顿时神色微凝,目光落在了那方香炉之上:
“五阶法宝……”
王魃却并未停手,轻轻一拍身下白虎的脑袋。
体型缩小了无数倍,脸上却留着一道狭长刀疤的白虎,低吼一声,四足微曲,脚下青色气旋流动,随即——
唰!
几乎是瞬息之间,白虎便消失在了原地。
在这片不大的地底溶洞之中,眨眼间便留下了无数的残影。
速度之快,便是韩魇子注意力也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眼中顿时露出了一抹惊异:
“好畜生!云从龙风从虎,所言不虚!”
说话间,他身形未动。
身上顿时又爆射出无数道血气,幻化成血影,铺天盖地般朝着王魃而去。
然而坐在白虎之上的王魃,却神色从容。
不疾不徐,任由白虎在这幢幢血影之中,驮着他信步而走。
却巧妙之极地避过了所有的这些血影。
一方血雨腥风,一方闲庭信步。
双方交迭在一起,说不出的违和、诡异。
看到这一幕。
申服和王清扬都不禁面露匪夷所思之色。
尽管惊喜于王魃在面对韩魇子之时竟仍旧游刃有余。
可更难理解的是,韩魇子一时之间,竟然似乎拿王魃没有办法。
虽说韩魇子受到天地限制,无法施展全力。
可他毕竟是炼虚修士。
不管是对敌经验还是手段,都是当世屈指可数。
哪怕彼此敌对,这一点也无人能够否认。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眼下的王魃何其惊人!
而此刻的韩魇子更是面容阴沉。“这头白虎,是领悟了风道神通么?竟然这么快!”
若是他全力施为,这白虎自然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只手便可擒下。
可受天地限制,如今的他就仿佛带着镣铐跳舞,所能动用的法力或是其他,也只能维持在元婴圆满阶段。
一旦超过,便很容易引来针对。
与一般的化神还不同,他的积累太过雄厚,且早已被天地意志盯上,真要是暴露了,便会很快迎来疾风骤雨般的针对。
也正因此,想要跟上这白虎的速度,却是难上许多。
因为对方虽也受到天地的限制,可使用的却是最擅速度的风道神通,同阶之下,想要追上一个擅长速度的对手,又何其困难?
韩魇子双眸微眯,不发一言。
下一刻,近乎无穷无尽的血气骤然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爆发,瞬间覆盖了整个地底溶洞。
朝着白虎极速包裹而去!
这一次,白虎迅速腾挪,却始终无法逃出那血气覆盖的范围。
白虎的身上,王魃却悠然道:
“韩前辈,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我之间,本没必要如此。”
韩魇子却半点也没有理会。
冷着脸,负手而立。
实则驾驭着血气,从四面八方包抄王魃。
王魃不由得摇头叹息了一声。
盘坐在白虎宽阔的后背上,任由它随意奔跑腾挪。
然而就在这一刻。
韩魇子的脸上却蓦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抓住你了。”
在这血气之下,无数点光亮瞬间亮起,仿佛借着这血气结阵,直接便将白虎包裹其中!
滔滔不绝的血道法力,奔涌倾泻,悄然间突破了某个极限。
然而王魃却依旧神色沉稳,悠然摇头道:
“前辈为了抓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韩魇子黑着脸,血道法力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是陡然暴涨。
轰!
一道雷霆炸响!
雷光透过溶洞顶部的坑洞,瞬间将整个弥漫着血气的溶洞照亮。
隐约可见天空之上迅速有乌云汇聚,雷光涌动。
血气却在这一刻骤然一收!
韩魇子死死盯着王魃,咬牙一字一顿道:
“天地意志!”
王魃笑容越发温和:
“韩前辈果真是一点就透,晚辈着实钦佩。”
‘哼!’
韩魇子冷哼一声。
伴随着血气的收起,天上的雷云也随即缓缓消散。
而王魃却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自始至终都盘坐在白虎后背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轻轻一拍白虎脊背。
白虎低吼一声,随即轻轻一跃,落在了韩魇子正面不远处。
各自收手,四目相对。
一个双眸微眯,渊深似海,难以测度。
一个堂堂皇皇,坦然自若,令人心折。
在这一瞬间,四周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最终。
韩魇子深深看了王魃一眼,竟一言不发,忽地化作了一道血光。
裹挟着一旁的申服,破出了地底溶洞,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地底溶洞,再度恢复了安静。
确定韩魇子走远之后,王魃脸上仍是淡然从容,唯有心中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反应过来的王清扬却是激动地飞到了王魃身边,目露崇拜,忍不住惊喜呼道:
“师傅,您击败了韩魇子!您击败了韩魇子!”
王魃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
“早着呢,他若是真的撒开手,谁都拦不住,无非是他知道和我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干脆主动放弃了而已。”
“那您也了不起!”
王清扬的眼里满是星星。
王魃笑了笑,享受着爱徒的吹捧,倒也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不过随即还是忍不住微微感慨道:
“这韩魇子的确谨慎,我本想效仿昔日荀长老,激他出手,逼他使用超出了元婴层次的力量,使其暴露在天地意志之下,被天地针对。”
“可惜,这韩魇子比我想象的要更能隐忍,明明这是一次抓住我的好机会,却仍是在最后收手,不肯轻易入套。”
“不过……既然愿意隐忍,那说明他有所图谋,难道他还想着飞升之事?”
想到这,王魃微微皱眉。
心中不由得认真思索了起来。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苟活在这片天地之下留得一条性命,近来却动作频频,看起来似乎仍没有放弃,可他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
思索了一阵,却终不可得。
他虽然精通卜算之法,能够算到今日韩魇子的到来,故而借此机会一探韩魇子的底细。
但韩魇子的境界、修为超出他太多,至多也就能算出个五六分。
且要么是已经发生的,要么是即将发生的大概事情。
至于韩魇子的目的、接下来意图要做什么,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从常理上去做推断。
唯独让他皱眉的是,他特意观了韩魇子顶上之气,既有冲天凶兆,却也有万福之象。
却没有看到陨落之危。
这也让他心头沉重了不少。
“这韩魇子按说寿元也差不多了,为何没有坐化陨落的征兆?”
“难道他未来还要更进一步?”
“可小仓界内,又怎么可能还容许他晋升合体?”
王魃不解,可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来。
王清扬忽地面露担心道:
“对了,还有申师叔……”
王魃闻言,微微一顿,不由得朝着溶洞外看去。
虽然已经看不到申服,虽然方才他已经清楚申服的选择,虽然他知道申服此行本就是有惊无险。
但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不过在弟子面前,他却并未表现出来,反倒是笑着道:
“你申师叔能耐可不小,你替他担心那就是白担心了。”
王清扬虽然将信将疑,倒也不再多想。
随即却忍不住面露遗憾道:
“可惜,那个最好的宝贝被韩魇子给抢走了,咱们这次算是白跑一趟了。”
她还想着这次若能抢到好宝贝,定然要献给师父,让师父开心一下。
只可惜韩魇子的到来,却是让这个想法直接破灭了。
然而听到王清扬的话,王魃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那可未必。”
“那东西对我和对他都没什么用,真正的宝贝其实是这个。”
他摊开了手掌。
“嗯?”
王清扬不由得一愣。
忍不住朝王魃掌心看去。
手掌之中,一颗嵌着九个微小的摩罗巨象胚胎虚影的琉璃珠子正安静地躺着,在天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抹暗紫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