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燕都城刮起了大风。
萧瑟的秋风将树枝上残存的最后一些落叶全部吹落下来,气温随之骤降。
本就冷清的街道,这下更没人了。
家家关门闭户,平时繁华热闹的燕都城,此时也变得萧条了。
面对此景,墨七颇多感慨。
“又是一年啊。”
说完便美滋滋的喝了口茶。
茶叶是商靖川送的,价钱不贵,但颇有几分滋味。
饶明月满头大汗,在院中拼命练习着武艺。
稍有懈怠,本来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墨七便会轻轻一弹指,然后一根磨去棱角的琴弦便会让他尝到什么叫疼痒难耐。
“对,就是这样练,你这个家伙在武道上的天赋其实还行,只是之前一直被琴技所分神,注意力根本没在武艺上面,所以一套拳法你练了足足一个月依然没记住。”
“现在我转变了下方法,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进步很快啊?”墨七微笑道。
饶明月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说话,只能继续闷头练习着。
正在这时,王天成和许念然走进了这间小院。
见饶明月练得正起劲,许念然不禁笑道:“还是墨先生驭徒有方,短短几日,明月的武学可是大有长进。”
墨七一乐,“你们两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了?”
自从赵崖走后,墨七受商落落所托,随身保护商靖川,后来索性便住在了京兆府之中。
而等局势恶化之后,王天成和许念然也都住了进来。
双方一接触,王天成和许念然对墨七的医术以及见识都十分的佩服。
墨七同样也惊叹于他们二人的天赋,因此关系处的相当不错。
“今天没什么事,于是就过来瞅瞅。”
许念然倒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后便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舒舒服服的往椅子上一躺。
“还是你这小院清净啊。”
三人围坐闲聊,话题无外乎就是最近燕都城的局势。
“今天那位齐王燕思复来了,居然想让商府尹支持他,真是痴心妄想。”许念然满脸不屑的说道。
对于这些大燕皇室成员,除了燕溪照外,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许念然都十分的看不起。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现在都城势力三分,他燕思复虽有大燕皇族的支持,可实力相对而言还是有些不够看,只不过韦天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罢了。”墨七分析道。
“就是不知道这洗剑山庄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按兵不动。”王天成说道。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在这时,一人急急忙忙的跑进了院中。
“三位大侠,府尹大人有急事找你们。”
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经替赵崖搜集情报的陈小二。
原来自从四海帮彻底覆灭之后,陈小二因为为人机警,搜集情报的能力又十分之强,于是便被商靖川召入了京兆府中做了一名衙役。
而这段时间他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此时,一听有急事找自己,墨七,王天成还有许念然三人立即起身赶到了前面。
等见到商靖川之后,就见他的神情十分严肃。
“三位,你们看,这是刚从韦家那边传回来的情报。”
如今都城之中的局势十分混乱,每家都在给对方的势力之中埋眼线,相对的,自己家同样也有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
这也让三家几乎没有秘密可守,比如现在,商靖川递过来一张小字条,三人凑上前一看,脸色不由都为之一变。
字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玄阳宗主破关,打算在今晚动手。
“我非江湖之人,不知道这个玄阳宗主什么实力,他很厉害吗?”商靖川问道。
王天成和许念然对视一眼,而后王天成缓缓道。
“玄阳宗宗主名叫谢天峰,当初我师父就曾对我说过,此次之战务必要留意小心他。”
“因为别看此人声名不显,实则实力极强,只是因为一直醉心于武道,宗门中的具体事务都由各位长老掌管,平时很少抛头露面罢了。”
“没错,此人确实要多加留意。”许念然也附和道。
“原来如此,看起来韦天霖是认为有了这个高手做倚仗,于是打算速战速决了。”墨七分析道。
“那现在我们当如何应对?”商靖川并未慌乱,反而十分沉稳。
“我现在便回金刀院搬请我的师父以及各位长老,既然韦家打算今晚决战,那就战好了。”
别看王天成外表憨厚,实则内心十分孤傲,不然的话也不能在武道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我也是一样,现在就回无念书院,与其这样耗着,倒不如直接做个了断。”许念然也摩拳擦掌的说道。
“那就有劳二位了。”
最开始王天成和许念然只是应赵崖的托付,前来保护商靖川父女的安危而已。
可如今各大宗门都已裹挟其中,要想破局,那就只有一战了。
二人立即返回各自宗门搬请救兵。
与此同时,燕思复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因为谢天峰说的明白,今晚他要先斩商靖川,后灭他燕思复。
所以燕思复也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诸位爱卿,这件事该如何应对?”
这个草台班子的各位官员面面相觑,都有些一筹莫展。
让他们欺压欺压平头老百姓可以,真要遇到这种大阵仗就全都蔫了。
不过大燕皇族平时培养出的这些护卫将领倒是都还不错。
“陛下,这韦家既然一意孤行,打算以下犯上,那我等必将死战到底,护住陛下的安危。”
燕思复这才感到了一丝欣慰,连连点头,嘉奖了这些将领一番。
正在这时,有一人出班奏道。
“陛下,我以为这韦天霖和谢天峰既然打算先斩商靖川,那不如我等派一支精锐过去暗中埋伏,待他们双方打的两败俱伤之时再突然动手,争取一举将两方全部消灭,陛下以为如何?”
燕思复闻言眼前一亮,“好主意,来人,赏赐钟爱卿黄金百两。”
“谢陛下!”这个出主意的官员美滋滋的谢恩。
而听到这个赏赐,其余的官员都有些眼红了,随即便开始七嘴八舌的提建议。
你还别说,在这通纷乱不堪的商讨之后,燕思复这边还真就拿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
于是齐王府也开始动作起来。
燕都城外,洗剑山庄。
平时热闹的山道,此刻空无一人,山门更是紧闭着。
作为大燕朝堂或者江湖上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洗剑山庄在面对这纷乱的局势之时所采取的方法却很是令人琢磨不透。
既不拥立新君,又不对付韦家等世家豪门,反而选择了置身事外。
这不免惹来很多人的猜疑。
但这些或好奇或试探的目光都被这两扇厚厚的山门给挡住了。
但如果此刻你将目光投向洗剑山庄的演武场,一定会惊掉下巴。
因为在这偌大的演武场中,矗立着一支整整齐齐的军队。
这支队伍盔甲鲜明,全副武装,关键各个都面带杀气,沉稳如山,一看就知道是一支百战精兵。
燕溪照看着这支队伍,眼神有些复杂。
这支队伍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由历任大燕皇帝亲手掌管的那支私兵。
当日燕溪照强行入宫,见到了已经病入膏肓的燕廷山。
其实燕廷山当时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可等看到自己的妹妹燕溪照后,却一下子又清醒过来,然后便指挥着燕溪照在床榻之下摸索,最终找到了可以调动这支私兵的兵符令箭。
当时燕廷山说的很明白,他已命不久矣,而等他死之后,朝堂必将大乱。
韦家以及众世家豪门心怀不轨,到时候极有可能反叛。
若遇到这种情况,就让燕溪照去城外八十里的点兵山调动这支队伍,清除奸佞,还大燕一个安宁。
燕溪照也没想到,一次简单的探望居然会惹出这样的事来。
但她没有拒绝。
因为她知道,这支私军是大燕最后的命脉跟底气了,如果自己拒绝,那大燕就彻底完了。
虽然相比起朝堂的这些争斗,燕溪照更愿意钻研剑法,修习武道。
可燕家毕竟有恩于自己,若不是当年先皇将她收养,她可能早死多时了。
为此,她也得接下这个重担。
而看到燕溪照接受之后,燕廷山如释重负,大笑三声,然后便晕了过去。
他之所以硬撑着不肯死去,就是想将这支军队托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
相比之下,燕溪照虽然是个女子,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燕溪照知道,燕廷山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
她刚走第二天,宫中便敲响了庆阳钟。
紧接着局势急转直下,韦家果然联合诸多豪门反叛,燕思复更是野心勃勃。
在这种情况下,燕溪照和山庄的众位长老一商议,决定暂时闭门不出。
燕溪照暗中前往点兵山,靠着自己的身份以及手中的兵符令箭,最终成功在今日将这支皇家私军带了回来。
虽然一路之上都是走的山林小路,尽可能的降低暴露的风险。
但这支私军人数足有三千多人,如此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是很难瞒住所有人的。
所以燕溪照此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趁着各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出手,一举将局势稳固住。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山下送来了情报,玄阳宗宗主谢天峰破关而出,准备今晚动手。
这下想不动手也不行了。
燕溪照命所有兵将在洗剑山庄演武场上集合,然后便开始埋锅造饭,准备战斗。
同时洗剑山庄的人自然也不会闲着,从庄主到长老,也都做好了出征前的准备。
几方联动之下,燕都城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有那心思机敏的已经看出形势不妙,这是要爆发大战的节奏啊。
于是很多人便趁着城门还没关闭,偷偷溜出了燕都城,以躲避战火。
就这样,燕都城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肃杀。
连以往城门前那些穿梭往来的商队都消失不见。
那些城狐社鼠,鸡鸣狗盗之辈也全都躲了起来。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狂风卷袭而过,摇晃着商铺前的幌子,倍显凄凉。
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收敛,眼见整个天幕就要彻底跌入黑暗。
就在这时,城门之前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辚辚而行,很快便穿过了城门,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
赶车的苗少成脸色凝重,“师父,看样子路上听到的传言不虚,这燕都城显然是要起大波澜了。”
陆鼎泰闻言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这肃杀的形势,神情也有些凝重。
“走吧,先去京兆府找你师弟,希望咱们没来晚。”
“是!”
虽然是初次来燕都城,再加上街上连个能打听路的人都没有。
可许德对此早有准备。
出发之前他就管自己商行要了一份地图,此刻按图索骥,他们师徒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京兆府门前。
此刻的京兆府外松内紧,表面看去只有门前寥寥几个守卫,可实际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门前。
尤其当陆鼎泰他们的马车突然出现之后,气氛更是变得十分紧张。
陆鼎泰的五感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这些于暗中窥视的目光,但他并未慌乱,而是走下马车,冲着京兆府一抱拳,朗声言道。
“我乃赵崖师父陆鼎泰,听闻都城有变,特来助阵。”
声音不大,却在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兆府。
正在后衙之中商讨如何部署兵力的商靖川以及王天成等人,闻言先是一愣。
旋即商靖川噌的一下便站起身来,面露喜色道:“是陆馆主来了,快,出去迎接。”
王天成和许念然也觉得欣喜不已。
他们都曾亲眼目睹过陆鼎泰出手,自然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强。
可以说他的到来,相当于给京兆府平添了一员虎将。
可他们知道,金刀院和无念书院的这些长老们却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等听到是赵崖的师父后,这些人也不禁生起了好奇之心。
赵崖作为最近两年燕都城最耀眼的一颗新星,压得三宗两院一山庄的年轻一辈根本无法抬头,可谓天赋卓绝,令人惊叹。
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其师父该有多强大?
金刀院的长老于道,压低声音说道:“老闫,走,出去看看。”
闫瑞泽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走。”
可没等他们动身,有一人却率先冲到了门前。
一见到陆鼎泰之后,这人不由朗声大笑,“老陆,真是没想到你我今生还能再见。”
陆鼎泰也笑了,“墨先生,好久不见啊。”
来到门前迎接的正是墨七。
他听到声音之后,连犹豫都没有便冲了出来。
“哈哈哈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三年啦!”
“真快,你倒是没怎么显老,就是富态了不少。”墨七感慨道。
“你也是一样。”
二人正在门前寒暄,商靖川以及王天成等人都赶到了。
“陆馆主,您怎么来了?”商靖川十分激动的说道。
陆鼎泰一笑,“这不是在家闲得无聊,听说都城出了大事,于是就过来瞅瞅,小崖呢?”
陆鼎泰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却没见到赵崖的身影,不禁问道。
“小崖他二十多天前就走了,当时说是去办点事,结果现在还没回来。”商靖川说道。
陆鼎泰闻言心头微微一沉。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的来燕都城,当然不是来看热闹的。
自从赵崖入京之后,陆鼎泰就一直密切关注着燕都城的消息。
所以赵崖在燕都城所做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当时他还颇为欣慰,认为不愧是自己的徒弟,果然有几分本事。
可后面突然传来燕廷山病重垂危,都城即将发生惊变的消息。
这下陆鼎泰可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他对赵崖的实力和谋略颇有信心,但这次面对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燕之中那些根深蒂固的朝堂势力。
这要是出点什么差池,那小崖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护犊心切的陆鼎泰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收拾行囊,让沈道和孟诗雯看家,他则带着苗少成和许德二人往燕都城赶来。
一路之上的风餐露宿自不必说,好不容易赶到了燕都城,却不想扑了个空,赵崖居然在二十多天前就离开了。
“他去哪了,你们可知道吗?”陆鼎泰问道。
众人齐齐摇头。
这时墨七笑道:“行了,你就放心吧,若说其他人会有危险我还相信,就凭小崖的实力,除了化外之地的某些地方,天下大可去得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陆鼎泰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跟着众人进到了京兆府中。
待他走后,于道和闫瑞泽又凑到了一起。
“怎么样?反正我看着确实有几分不俗。”于道说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光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有经过实战之后才知道成色到底如何。”闫瑞泽说道。
其实不光是他们两个,金刀院和无念书院的其他长老想法也都差不多。
当然,并没有什么瞧不起,甚至故意打压的低俗桥段。
毕竟在场的这些武者基本都是有身份之人,陆鼎泰又是前来助阵的,即便心中有些怀疑,也都压在心底没说出来。
与此同时,赵崖的师父陆鼎泰赶来助阵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开来。
韦家。
屋中的气氛十分严肃,哪怕平时再怎么吊儿郎当的豪门家主,此刻也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谢天峰看完送来的消息之后,晒然一笑,随后将其丢在了桌上,然后回头问玄阳宗的那帮长老。
“这个赵崖就是之前对付我们玄阳宗的主力军吗?”
“是!”
“其人实力如何?”谢天峰问道。
霎时间,众多的目光都齐齐汇聚到了一名长老的身上。
吴大伦面带羞愧,“回宗主,我曾与此子打过一次,结果大败而归,而且据传言他曾力挫从化外之地来的一名开脉,可见其实力。”
“明月谷的人吗,我知道的!那只是个开了两条经脉的废物而已,根本不值一提。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个赵崖确实有两把刷子。”
谢天峰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他的师父想必也颇为不凡,到时候就由我来亲自上手,试验一下他到底有几分成色。”
对刚刚又开辟了数条经脉,正是信心十足的谢天峰来说,能让他亲自出手,已经是给对方天大的面子了。
与此同时,燕思复跟洗剑山庄的人在得知消息后也是反应不一。
不过大都没太将其当回事。
毕竟对于接下来的乱局,除非实力超群,能达到力压群雄的地步,否则单凭个人的力量已经很难改变什么了。
夜色渐深,风也越来越大了。
燕都城家家闭户,户户锁门,甚至连打更的更夫都没有了。
燕溪照站在洗剑山庄的最高处,遥望着远处那座被黑暗所笼罩的燕都城,只觉它好似一条无比庞大的船只,正在艰难的在狂风骇浪之中航行着。
不知道这一夜过后,将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正在这时,燕都城中的某处突然冒出点点亮光。
燕溪照目光微凝,知道那是韦家的方向,显而易见,他们率先出手了。
“众将官!”燕溪照冷冷道。
“在!”演武场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回应之声。
燕溪照缓缓举剑,指向前方,“随我出征!”
“喏!”
这支百战精兵好似洪流一般朝着燕都城涌去。
与此同时,燕都城中喊杀声震天,一场自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夜空,落在了一棵大树之上,凝望着前方那渐渐沸腾起来的燕都城,目中杀意涌现。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一切就在今晚了。
想到这,此人深吸一口气,只觉满天星光皆化作力量涌入了丹田之中。
他脚尖轻轻一点,树枝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
而后便消失在了城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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