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与封不平下了华山,两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便分道扬镳了。
卓凌风买了匹健马,沿着关洛大道,朝着福州方向扬鞭急驰。
其一,他答应林家半年后来一趟福州。
其二,他想着方证、冲虚都能凭借自己的为人处事,笃定自己绝对没有获得《辟邪剑谱》,那么左冷禅与嵩山之人或许也能想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次他必须得明言告诉林家父子,将《辟邪剑谱》带走。
若让左冷禅得到了,以前的他或许在割与不割之间有所纠结,可现在的他,定然会不加犹豫的给割了。
毕竟这场赌约对于卓凌风、左冷禅都太大了。
没人能够承受失败的结果!
这日正午,卓凌风勒马停在一间道旁的酒肆门前,准备歇歇。
这是一间小酒肆,里面都没有几个人。卓凌风着急赶路,也不挑剔,一进店坐下,查验无误后,虽说酒水又酸又涩,他也一连饮了五六大碗。
吃了点东西,灌了一葫芦酒,他往桌上扔下一钉银子,刚要起身离开。
就听得外边马嘶之声,一人大叫道:“琳儿啊,待洒家痛饮一番,我们在赶路吧!”
这人声音很是洪亮,卓凌风更是熟悉。
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爹,酒多伤身。”
“哈哈,好,好!”
话音未落,两人已飞步入来,走在前面的是个胖大和尚,正是不戒和尚。
后面的是个雪白秀丽,身形婀娜的小尼姑,自是他的宝贝女儿恒山派仪琳。
不戒和尚一进店就发现了卓凌风,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还想见见你呢,却在这里碰到了。”
仪琳看到卓凌风,忍不住惊咦一声。
卓凌风杀了田伯光,虽说其人该杀,但他推断出来,田伯光应该正是奉了不戒之令,才来了陕西。苦笑道:“大师,我们可真是有缘哪!在下杀了田伯光,还请两位不要生气啊!”。
田伯光被卓凌风杀死在了长安,江湖上都传开了。
但仪琳知道他说的是田伯光打赌输给令狐冲,要拜自己为师之事,所以才说不要生气,不由的双颊通红,低声道:“卓大侠也喜欢开人玩笑!”。
在她心里,对于田伯光被杀之事,并没有多大感触。
不戒更是笑道:“田伯光那厮作恶多端,我若不让他为我办事,早就弄死了,你现在杀了还省事了。”
他也不认生,直接坐到卓凌风身边,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饮尽,又说道:“你小子还敢大摇大摆的在江湖上跑,我也不知伱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稀里糊涂的。”
卓凌风眉头一挑道:“大师何出此言?”
不戒瞧了瞧周围,刻意压低声音:“你杀了魔教的人,又跟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之人结上了梁子,真不怕人家报复你吗?”
卓凌风霍然一惊,本来上涌的酒意都醒了几分,问道:“此话怎讲?在下一件都没干过。”
不戒浓眉一蹙道:“不是你干的啊。
二十多天前,我正好在山西,听人传言说是魔教有五十多名好手在晋中全部被杀。
出手之人凭的是真本事,没有下毒暗算,就是以剑法杀的人。
他们战线拉的很长,尸体绵延几十里,显然这些人是被杀的魂飞魄散,想跑都没跑的了。
有人见过尸体,都是一击毙命,下手之人剑法之高绝,人言除了你,举世再无第二人。
只是这些人都是改装易服,有人认出其中一人是魔教长老,否则都没人知道死的是魔教中人。
只是涉及魔教,没人敢随意乱传消息,江湖上还没传开。
但这段时间江湖上的左道之人,也都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比如什么百药门、黄河帮之类的,我以为魔教人都是你杀的呢,跟他们结上了梁子。”
卓凌风看向了仪琳,仪琳红着脸低声道:“是啊,卓大侠,你可得小心了!我和我爹是从山西赶来。
我师父说,魔教长老都是当世一流高手,还有魔教的五十多名江湖好手,她实在想不出当世除了你能将他们一举格杀,还有什么人会有如此能为!”
卓凌风眼如定珠,心想:“二十多天前,正是嵩山派来终南山围攻我之时,魔教也有这么多高手被杀,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如此厉害?”
仪琳好生奇怪,道:“卓大侠,这些人真不是你杀的吗?”
不戒插口道:“琳儿啊,卓小子那是何等人物,他既然说没杀,那就肯定没杀!
这魔教倒行逆施,仇人遍天下,也不知惹了什么了不起的高人,杀……”
卓凌风听到“了不起的高手”,身躯微微颤抖,面色瞬间惨白。
不戒见他久久不语,这时表情也不对,怔了一怔,急忙收口。
仪琳低声道:“话虽如此,可现在人人都说是卓大侠杀了魔教的人,何况他又得罪了嵩山派,还是小心提防的好。
听我师父说,魔教之可怕,并不只在于武功,而是各种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卓大侠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不戒又转移话题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琳儿是我女儿的,我可问她了,除了衡山之会,她没出过恒山,也没在别人念叨我是她爹……”
卓凌风一直默默不语,听说至此,忽然叫道:“不戒大师,仪琳小师傅,我敬你们一碗酒!”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不戒、仪琳很是愕然,只见卓凌风喝完之后,将碗一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仪琳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仪琳霎时间羞的满面通红,她为了令狐冲特意从山西赶来,她爹也擒住田伯光与桃谷六仙,都是为她去找令狐冲的。
卓凌风知道这小尼姑一腔真心算是错付了。现在的令狐冲满脑子都是自己小师妹,慢说是她,就是任盈盈也是没机会了。
“二位我先走一步了。”
卓凌风说着身子一晃,已经出了酒厮,飞身上马,那马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
卓凌风听了不戒和尚的消息,还是改装了一下,将自己扮作了行商之人,可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沉重起来。
因为不戒和尚所说的消息,这几天渐渐发酵了,他已经出了陕西进入了河南地界,沿途都能听到这类消息。
这是使他心情沉重的原因之一,另外一项原因,则是那个出手之人。
若是以前,他对那个人毫无头绪,但现在有了风清扬的说法,他就猜测或许是自家师父出手了。
只是单凭不戒和尚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让人听了,心中很容易变味,
搞的好像是师父故意嫁祸自己一样。
卓凌风不愿这样去想,可又是一头雾水,不知其中端倪,心情难免沉重许多。
这日傍晚时分,到了南阳,他正要找店打尖,忽见一名店伴迎了上来,笑道:“敢问可是卓爷么?酒饭早就备好了,请尊驾来用吧。”
是谁备的饭?怎么认识他的?
卓凌风根本连想都没有想,问也没有问,因为那毫无意义了。
人能来请,足见自己行踪已经被人查知了。
卓凌风进店,伙计牵了他的坐骑去上料。
这诺大的酒楼竟然空无一人,伙计送上酒饭,菜肴雅致,精细面点,酒也是上品。
卓凌风环顾四周,看向楼上,笑道:“阁下不一起来用吗?”
掌柜的上前搭话道:“客官,这酒楼已经给人包下了,就是为了招待您一人!”
说着又将酒菜给自己拣了一份,当着卓凌风的面吃了下去,以示无毒。
卓凌风心想:“若真是毒道大家要毒我,别人吃了没毒,我吃了有毒也不是不可能,我又何必让他们小看了。”
想着朗然一笑,就吃了起来,饭菜味道着实不错,他吃得甚是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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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放下筷子,喝了杯酒,楼上忽然下来了两个女人。
她们长的本就好看,又身着薄纱,更显妖娆魅惑,一般男人看到她们,想不动心,估计很难。或许说,不撩个骚估计更难。
可这两女人也无需卓凌风去撩,竟然直接走了过来,香风阵阵,直冲脑门。
在两人香风来袭之时,卓凌风便以内功闭住了气。
“大爷,我叫玉儿。”
“我叫媚儿,我们是来侍候大爷的。”
卓凌风笑道:“看样子,今天我想为所欲为,也都是免费的了?”
玉儿嫣然一笑道:“大爷想在这里喝酒,还是想到我们那里去都没关系。”
掌柜笑道:“客官,这两位姑娘是本地‘品玉坊’的头牌姑娘,这两边的账也都有人替您付过了。”
卓凌风笑了一笑道:“不用了,今儿个乏了,我得好好养养神。”给两女子丢了几两银子赏钱,转身上楼。
两女子明白他的意思,也没跟来。
虽说世上有好人,但请人又是吃饭喝酒,又是……好像真的不多。
只是卓凌风此世尚是童子身,纵然要跟“妖精”打架,也得找个干净的,不能将自己随意交代了。
其后一连三日,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替他付账,每天睡醒,一走出客栈的门,外面就有辆马车和一匹快马在等着,
好像生怕他晚上劳累过度了,走不动路,也骑不得马,想的很是周到。
但正主一直不现身,从掌柜的口中得知,这些都是人提前一天安排好的,有时是老人,有时是年轻人。
他想不到是什么鸟人,来做这事!
如此手眼通天的人,江湖上也是不多。
少林、武当、嵩山派掌门人有这实力。
但他们根本不可能。
就是左冷禅也不会。
因为按照江湖规矩,一旦订了约会,日子未到,就是碰到了也不会了结恩怨。
他想着作为魔教圣姑任盈盈倒也有这个能力,可他不是令狐冲,也不是对方心上人,心里也就给否了!
有鉴于此,卓凌风每天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天下来却有些拿不住了,不由心想:“我行踪已露,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
这日的天气很好,青碧的天,绿的起伏的山脉。
卓凌风飞身上马,奔了出去。
……
一骑快马,马蹄掀起灰尘。
时正八月,雨水虽多,但灰尘还是在空气中弥漫飞扬。
因为此时并未下雨,这匹马就像一枚燃着的箭,急速地往前射。
卓凌风连过了三个城镇站点,抱着侥幸心理,去查看了一番,结果又被人安排了。
心下暗叹:“人家提前一天安排,我在前三个站点去追,何异于刻舟求剑!”
他只能继续快速往前走,将时间追回来,也将这个装神弄鬼之人揪出来。
这是一条小路,路的两旁是整整齐齐的两排大树,木叶很是茂盛苍翠。
远远望去,就见两个人站在路中央。
卓凌风眼神一凝,双腿一夹,胯下马匹四蹄翻飞,速度不减反增。
若是胆子小的人,只怕要被马蹄的气势压倒。就算他胆子很大,疾驰的骏马撞上去,纵使不被撞死,被踩的断胳膊折腿也很是正常。
所以,正常人,早就应该让路了。
可这两人却一动不动,卓凌风心里默默数着,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这两人仍旧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好像他们的双脚已经生根,而无法再移动了。
对于这种人,这个节骨眼上,卓凌风当即判断两人不怀好意,本想直接冲将过去,让他们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但此时却猛然一紧缰绳,胯下那马“咴咴咴”发出一阵长啸,突然人立而起。
卓凌风武功若是差点,既不能及时勒住马,纵然拉住,也难保不被强大的惯性掀飞出去。
卓凌风距离这两人约有三丈,他离的一近,就看到这段空地上应该装有机关埋伏,因为他目力惊人,眼见土质有些不对,有旧有新,这才及时勒马。
卓凌风一边凝神倾听头顶枝叶茂盛之处的响动,一边细细打量面前的两人。
二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瞎了左眼,女的瞎了右眼,两人面色苍白,身边各倚一条拐杖,杖身灿然发出与金子一样的黄澄澄之色,杖身甚粗,倘若真是黄金所铸,份量着实沉重。
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服饰情状便是江湖上寻常的落魄男女,却携了如此贵重的拐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刻,除了叶子在风中飘落的声音,只有静寂。
卓凌风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听到了头顶左右两边的树上还埋伏着五人,听其呼吸极为微弱,俱是武林高手。
打破这静寂的是这眇目男子,他忽道:“这位少侠,瞧你风尘仆仆,满脸疲倦,何不在此多做盘桓,养足精神再走。”
那眇目女子道:“有理!”
卓凌风淡淡道:“回去吧,你们太老了,也没几天好活了,不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他面无表情,声音比脸更冷。
眇目男子忽地一笑道:“人言终南一风狂的没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眇目女子哼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卓凌风呵呵一笑道:“果然是为卓某而来,不过尔等若不惧我,又何必大费周张的埋伏起来,还在地上布置机关?”
瞎眼两人一对视,这时一阵风吹过,树上飘下了几片枯叶。
突然上空有个冷冷的声音传了下来:“我说这没用,你们偏要玩这些花花绕!”
随着话音,从两边树上同时纵下五人,他们隐身在枝叶浓密之处,既然已经被识破,便知没了意思。
从他们下跳的姿势来看,显是各个武功不弱,几人双足一点地,七人又各自往左往右的跃跳,将卓凌风围在了中间,凝视于他。
只是卓凌风正面的一丈之地却无人近前,显然这地方的确有机关。
卓凌风游目打量几人,除了前面两个瞎子,右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头发发白,满脸晦气之色,手持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刀,刚才就是她说的话。
旁边是一个长发垂肩的头陀,头上戴着个闪闪发光的铜箍,束着长发,手持一对弯成半月形的虎头戒刀。
左边是一僧一道,僧人身披血也似红的僧衣,手中拿着一钵一钹,均是纯钢所铸,钢钹的边缘锋锐异常,显是一件厉害武器。
道人身材高大,手提一柄八角狼牙锤,看上去斤两不轻。
卓凌风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化子,肩头盘了一条青蛇,蛇头作三角之形,长信伸缩不已,还有一条青蛇盘在臂上,蛇头对准了卓凌风后背。
七人脚下微微挪动,兵刃缓缓移动,明显要同时出手。
卓凌风也慢慢握住剑柄,手背上的筋脉慢慢鼓胀起来,风吹衣衫,一触即发。
那眇目男子忽道:“卓少侠,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等久不出江湖,更是与你无冤无仇,此番并不想杀你,只想瞧瞧辟邪剑谱。”
那眇目女子道:“不错,你只须将《辟邪剑谱》乖乖交出来,我们便客客气气地放你走路,也不会对外人提及此事,于你名声丝毫无损,你还是江湖上那个威风八面的终南一风。”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那就谢谢你们呢,想的还真是周到。
先是请我吃饭喝酒玩女人,如今要剑谱也是这么善解人意,这若是不给,实在说不过去。
但你们是什么人,背后主使是谁,这个要求也不过份吧?。”
他是真不知道这七人是什么来路,也不知请自己吃饭嫖妓的是不是一路人。
虽说他没嫖,但人家这份钱还是花了。
无论如何,他杀人之前,得弄明白,里面是怎么回事。
怎料那中年妇人对着瞎眼男女冷冷地道:“这小子仗着武功高强,狂妄的紧,普天下谁人不知?
还请他吃饭喝酒玩女人,我看是得了臆病,跟他多说什么,先宰了他,再搜他身上。”
眇目女子道:“说不定他藏在什么隐僻之处,宰了他而搜不到剑谱,岂不糟糕?”
中年妇人嘴巴一扁,道:“搜不到便搜不到,也不见得有什么糟糕。”
她说话时含糊不清,大为漏风,原来满口牙齿已落了大半。
那道人一扬狼牙锤,朗声说道:“卓大侠,咱二人是三清一派,劝你还是降了吧!”
眇目女子又道:“姓卓的,你不要觉得你在江湖上有点名头,被人叫几句大侠,就目中无人了!
我们劝你好好地将辟邪剑谱献了出来。它又不是你的,在你手中已有这许多日子,你读也读熟了,背也背得出了,也用这东西在衡山城威风够了,还死死地霸着,未免太不知情识趣了吧?”
卓凌风是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土埋半截的老疙瘩。也更不会想到,以他如今威名之盛,还会有人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对笑傲世界的框架还有知名度很高的人物,的确够了解。
可对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是真的有些不能确定。
隐然感觉好像是任盈盈的手下,又好似不是,实在是没多少记忆。
而今又从他们的口气探知,请自己吃饭喝酒玩女人不是他们。
这就让卓凌风一肚子疑问,以后得找哪个正主去报仇都不知道,怎料这些货色还蹬鼻子上脸了。
那中年妇人一边冷笑,一边说道:“什么全真高徒,我看全真教都是杀猪屠狗之辈,离了人家辟邪剑法,简直就是一无是处。老娘若早生几百年,非得挑了那狗屁全真教不可,且看那王重阳能接我几刀。”
卓凌风眉宇之间的杀气随着中年妇人的话越聚越浓,冷笑道:“你这老猪狗,难怪缺了半嘴牙,今日若让你痛快死了,算我卓凌风白活!”
话落,他人也从马背上掠起,呛啷一声掣出剑来,一道森寒的白光直冲妇人而去。
与此同时,远远传来了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