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蛋那样,线般薄的一层玉壳,分离了开来。里面是乳白色,但光泽全然不同,灯光之下,仿佛云天般美丽。
墨紫心里诧异极了。她对这种色泽已经太熟悉,熟悉到别人可能毕生所求,她却又送又当中间人又被赠的,经手了好多次。
将玉壳剥去,捏在双指间,白色褪去,腾云的观音便浮现了出来,又是另一种慈悲。
水净珠啊,它们好像跟她特别有缘份,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哪怕她从没有要得到的奢望。
传闻中,闽家得回四颗水净珠,而元澄原本有三颗,还有三颗下落不明。而她如今所知的,至少有一颗在金银手上,但他一直想收集,很可能还有别颗。元澄一颗。她这会儿有两颗,还不知道另一颗耳珠里有没有。如果她这副耳珠里有,那么豆绿的耳珠里又有没有?
她想完,就开始研究第二颗耳珠,但很快发现这回中间没有烟色圈,却在顶部有一小整圈。她已经有些知道闽五的做法。他利用天然的玉色杂纹,同他的接缝混淆在一起,再用某种闽氏工艺磨光。虽说这玉不贵,可是如此匠心如此工艺,在她眼里,光是一个壳就价值连城。
用之前的方法小心将玉切磨开来,里面并没有水净珠,却是一颗和水净珠一般大小的金球。想要取出金球,必须将外面的玉弄碎,这让她犹豫了一下。令她下决心的,是她发现金球顶上有字。
四个字:墨紫吾女。
她眼圈刹那红了。事到如今,闽家孙女这个身份百分之一百确认。
取出金球,球上也有字,凹刻而入。虽然好奇这球究竟是怎么放进玉壳里去的,她先读字。那字小到肉眼不能看清,用了水晶片,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能读个大概。
那是一封信。
信上这么说道:墨紫·吾女,我不知道你这时会多大,却祈求上苍赐福你一世安康,能遇到一个好人·待你如珠如宝。我儿,我的紫儿,望着你小小的脸蛋,我却想着你披红盖头的模样,你可会笑娘亲贪心?你爹说,球小,写不下了。我就再说一句·我等来世,再成为你们的娘,定看你们子孙满堂,嫌我白发苍苍老婆婆。
一封母亲给女儿信,十五年后读,仍能感受到满溢的爱,墨紫把眼泪擦了又擦。她还发现一行字,上面写了生辰八字和闽五的排行辈分·以及她身为闽氏之女的名。
左手水净珠,右手金信珠,两代天才的大匠·两种登峰造极的工艺,从大慈大悲到至情感性的小爱,她双手仿佛捧了两座山峰,心中那么沉,却无法形容震撼和感动。
第二日,墨紫并没有跟闽榛他们说她的发现。如同她所说的,认不认闽家这门亲,还需慎重考虑。尽管可能真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她看闽家人还是很顺眼的,但不代表她愿意放弃自我。而且·现在的情形下,也没功夫考虑这件事。
进入大求水境后,船速就慢了下来,因为穷山恶水的地方不少,水上贼寇也多,行水要分外当心。这时·跟着船队的优势更凸显了。因为,一般的水寇船少人少,压根不敢来惹这二十艘大家伙。
可是,就在离国都内河还有一日距离,大家认为已经进入安全水界的时候,这晚遭遇到一股大水寇。
墨紫和身体无恙了的杨悄玩飞行棋,苗氏在一旁边看热闹边做针线,突然船舱猛得一震。
杨悄的旗子真飞了起来,嗖得撞到板墙,又弹上房顶。
苗氏扎了手,连手指头都来不及吮,惊呼,“怎么了?”
“不用紧张。”墨紫能判断出来,“这是船突然停止并急调头导致的冲击,应该没有撞到暗礁什么的。我去看看。”
杨悄拉住她,“我也想跟去。一路都是你辛苦,我若能帮帮忙就好了。”
苗氏却将杨悄拉了回去,“少夫人,你身体才养好了些,别又吹夜风着凉。
行船咱们都是一窍不通,让懂行的人专心做事,也就算是帮他们的忙了。”
“再说,你不是帮了大忙了吗?别急,等上了岸,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墨紫劝完,不能耽搁,立刻上甲板。
萧维,仲安和魏佳都还没睡,抓着扶栏在那儿看。
萧维见墨紫来了,说道,“左家的头船起火了,还有厮杀声,似乎是让人偷袭。”
墨紫忙向远处眺望,三里外火光隐隐,有人嘶声力竭喊着什么。
“今晚乌云遮星月,无风无浪,是个偷袭的好天气。”江面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还闻到烟味。看到前面灯火有些模糊的主船,再加上过于呛鼻的烟味,她突生不好的预感,抬头就喊,“臭鱼!”
“在呢。”臭鱼仍在望桶里。
“立刻让人灭掉咱船上所有灯火,请肥虾水蛇小心两翼水鬼和暗艄,一有发现,立刻呼警并阻止水寇上船。”墨紫吩咐。
臭鱼马上去传令。
不一会儿,船上一丝光也没有了。
魏佳不擅水战,问道,“没有光亮,怎么看得到水寇?”
萧维代墨紫答,“江上风不大,头船着了小火,我们这里却能闻到烟看到雾,其实是对方熏出浓烟,想阻挡各船之间的相互协助。而他们借黑暗和浓烟接近,灯光就指引了他们方向。我们灭了灯,虽然很难看到他们,但他们也一样看不到我们。”
“接近就接近,咱们船上宝贝多,还怕几船水寇?”魏佳骄傲了。
墨紫浇他一盆冷水,“前后都是左佑的船,哪里用得上我们瞎操心。而且,对方有多少条船,咱们也不知道。我可不打算给人当敢死队队长。除非生死存亡,否则今晚上咱能躲就躲。”
“不错,不能让别人看到那些武器。这是我们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的唯一法宝。”萧维和墨紫的想法一致。
魏佳明白了,“那就等他们上船,来一杀一个,来一双捉一双!”
“万一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们,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不过,我估计在那之前,左佑的人应该能摆平了。”墨紫说这话,是以二十条大江船为底气的。但等她发现左家头前第二条船和尾二船都开始着火时,就有点吃惊了。
“恐怕这批水寇狡猾,左佑还没掌握对付他们的方法。”萧维同样担心,“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眼睁睁瞧他们损失过大而累及我们的船。墨紫,你说呢?”
萧维征求她的意见?墨紫其实也是这么考虑的,“的确如此。对方在暗,左家船在明,这时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把对方的船和偷袭的水鬼点点亮。”
“火——箭!”萧维,仲安和魏佳三人的声音齐发。
墨紫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一旦用了这个方法,自己也会引火上身。水寇便会知道我们的方位,便逃不开近身战了。所以,得一起准备。”
于是,一面集中射手,在箭上绑了油布,点了火,纷纷朝外射出;另一面将杨悄苗氏等不会打架的,带到其中一个货舱下,而同斜所有船工准备水里战;第三面,让核心舱的人随时转动轮桨,摆脱对方的追箭上点火这招有效,虽然一开始浪费不少,后来却将水寇的船点亮了两艘。而左佑显然也明白了墨紫的用意,连忙叫他的人效仿。如此,包围他们的水寇就无所遁形,现出十来艘挂黑帆的快船。船只不大,胜在快和轻,行水无声。但是,一旦隐蔽不了,这些船就不能跟左佑的大船相比了。主船带领下的这波化被动为主动的进攻,令头尾被攻击的船也重新控制了局势。大船们头靠尾,尾接头,一时气焰无量。
但这批水寇却并没有马上被完全吓跑,把船稍微退开了些,但派出很多水鬼,向各船游来。
“墨哥,有三十多人朝我们这里来。”肥虾传来消息。
墨紫拔出小剑,召了她的人要往水里跳。
萧维仲手拦住她,“你不能下水。别忘了,左佑这个舅舅还看着呢。女子跟着父亲经商是一回事,下水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仲安也说:“白羽说得对。你下水的话,一旦让左佑知道,一定会心生怀疑。”
萧维将吟月剑解下,脱下外袍,交给魏佳,带了他的亲随,跳到江危急关头,凝聚力空前。
臭鱼在一旁看了,对墨紫说,“墨哥,那我领咱们的人吧。”
墨紫点头,嘱咐道,“小心,不要留情。”
臭鱼嘿一声,空中两个三百六十度翻,潇洒入水。他身后,几十条身影纷纷跟从。
一时间,就见江面水花翻腾。太黑了,火把照不到那么亮,只知打得激烈,却不知谁胜谁负。有刹那好像看到血水,眨眼就是混黄的浪,让人心惊胆颤。
赞进看出墨紫的紧张,安慰她,“墨哥,臭鱼那小子在水里的功夫自称天下第一,对付水寇还不是小事一桩,你不用担心。”
丁狗也开口,“至于萧维,那就更不用操心了,水上将军,总有独到之处。”
“我这是第一次看人水中打斗,只觉得水里不像岸上,不是功夫好力气大的人就赢。”墨紫心里七上八下。
这时,水面渐渐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