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自大漠。”火把前伸,船头顶着船头。
“鹰瞰江南。”墨紫粗嘎着嗓子,用大求语回道。
“你们这是新船?”火把之后,一个三十出头,五短身材却壮实的大求将领,带了十来人跳上船来。
“是啊。”墨紫把兵部文书递上,“将军如何称呼?”
“不敢称将军,我是此寨二镇镇副铁鲁,今夜轮值。”铁鲁把墨紫递过去的兵部文书仔细看完,又递还给她,“怎么捡这时候上江面啊?不妨进寨中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铁镇副,军令如山。上锋让我们明晨要到,我们怎敢推迟到午后?”墨紫当然不可能跑到敌人窝里去睡大觉。
“也是,你等分配在龙背岭水寨,不提着脑袋还真不好过日子。”铁鲁面露同情之色,“我们水寨虽小,好歹正副将都是好说话的,不像你们的将军格巴。听说前阵子他手底下有个兵偷上岸找女人,就被他一刀砍了脑袋。”
“铁镇副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属斯丹将军寨中,并非格巴。”元澄的大求话也极流利。
铁鲁一敲脑袋,“是,是我记错。最近那么多船来,我都糊涂了。不好意思啊,兄弟!”
墨紫拍拍胸口,“吓我一跳。格巴将军有名的火爆脾气,要是在他手下,岂不是比跟斯丹将军更惨?虽然斯丹将军也军纪严明,倒不会那么容易就拉去斩了。”
铁鲁哪里是真忘记,而是遵照寨将的吩咐,多设一条坎而已。见他们说得准确无误,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不过,该查的他也不漏。
“兄弟。按例要瞧上一遍,不介意吧?”虽然问得客气,动作却不慢。挥手就带着人往楼舱走去。
墨紫忙赶到前头去,“铁镇副这是什么话?咱们这船这人虽然都是新的,可是这过寨的规矩不可能不知道。只管看只管瞧。不过也照例把嘴闭牢了,别把改良造的武器说漏出去。”
铁鲁一听。顿时十分感兴趣,“哦,照兄弟的意思,这船上有厉害家伙?”
“那是当然。不然,咱干嘛赶路赶得披星戴月的?老实说,斯丹将军正急等着瞧它的威力呢。目前,还是绝密的。不过。我想铁镇副应该可信,还有你这些手下弟兄。要是让他国探子收集了去,掉脑袋是小事,却耽误了我大求一统天下的大事,一死难辞其咎。”墨紫说罢,吩咐身旁的臭鱼等人,“去,把舱板都打开,给铁镇副方便查检。”
铁鲁就想了,战船自去年对玉陵开战以来。就不曾改良过。虽然在水战中有过那么让人大开眼界的表现,但时间一长就不新鲜了,而且最近玉陵反抗军的战船也有相仿的构造和武器配备,并不能再取得一面倒的胜利。不得不怀疑。玉陵的探子混在大求军中。这艘船上如果有最新的改良,那可就太好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就得谨慎处理。今晚这些兵里有不少汉人,还不是自己绝对可靠的亲信,万一消息从他这儿漏出去,就如眼前黑里俊的这位兄弟说的,掉脑袋算小事。
“等等!”他很快心中有了计较,挥手让他的人停步,面对墨紫笑道,“兄弟原来身负重任而来,铁鲁眼拙,差点冲撞了。既然要急赶路,我也不耽误你们,查检便就此作罢。”
元澄却拦住铁鲁,“铁镇副如此为大局着想,我等今夜也算遇对了人。规矩就是规矩,我们虽然为难,却也不能拿着这厉害家伙当借口,让铁镇副在将军面前难交待。这样吧,其他兄弟就罢了,我等带铁镇副下去瞧上一眼,如何?”
铁鲁眼睛大亮,不但连一丝疑云都没有,而且很是兴奋,“这个法子好。”
元澄望墨紫一眼。
墨紫知道元澄的意思,点点头,就对铁鲁说,“铁镇副,请随我来。”
人退一步,不代表你可以进一步。元澄这种做法,有两个目的。第一,将铁鲁的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厉害武器上,而忽略其他可能露出马脚的地方。第二,消除铁鲁的疑虑,他们进入江面之后,就无后顾之忧。
铁鲁跟着墨紫下到底舱,借着不太亮的光,看到一个庞然大物耸立在前面,尽管看不清,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好家伙!”
墨紫似有似无借身形去挡,“铁镇副,对不住,怕流火,舱里不敢点多灯。”
“无妨,无妨。”铁鲁半点没察觉墨紫的小心思,“敢问兄弟,这是做什么用的?”
墨紫装作为难,“倒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是大都那边三令五申,暂时对外保密。过关盘检也一样。毕竟铁镇副也瞧过了兵部文书,而且对暗号也无错,没有理由不让过去的。”
铁鲁不再往前走了,他现在对这艘船深信不疑,已经完全把墨紫当成了重要人物看待,“兄弟,铁鲁可开了眼界,就等着打过江去的时候,用上这大家伙。”
墨紫讪笑,“那时,还怕大周的破船,打得他们屁股开花!”
铁鲁爬梯上去,大笑,“没错,打得他们叫娘!”
元澄正在舱口边等着,“铁镇副,我们可没骗你吧?”
铁鲁呵呵笑得高兴,“我要是斯丹将军,这会儿就手痒拿来试试。可惜,我官小位卑,轮不上我先过瘾。”
“一定有机会的。”墨紫走上来说。
铁鲁双手抱拳,“我就等着啦!各位,告辞,一路顺风。”说罢,对小兵们一声吆喝,就跳回他们的船去,又迅速让出路来。
墨紫吐口气,看向元澄,“你还真是大胆,他要走你又给请回来。”
“你以为他真要走么?此人虽只是小小镇副,却极善攻心谋略。”元澄望着越来越远的灯火,“大求除却残酷杀戮不说,确实多骁勇善战之人,难怪气焰无量。”
“再厉害,也没我俩厉害,还不是让咱们骗得团团转?我保证,他光瞧见大家伙的轮廓,甚至连它做什么用的都不知道。”搁在平常,她是不会得意的,不过在他面前,翘个尾巴,心情不错。
元澄自然看出来了,转身便走,“最厉害是你,所以等到江心无人的时候,你仰天大笑三声,如何?”
墨紫让他说得哈哈乱笑,却拽着他,“元大人去哪儿?敢情是看不了我得意?”
“你难得得意到忘形,我不扰你的兴致,留你慢慢回味一会儿。”元澄有些忍俊不止,“不过,也别太久。这甲板上虽说都是你的人,好歹别落入他们的笑眼,想这船大也有疯癫状。”
噗——臭鱼堵住嘴,眼睛骨碌骨碌圆睁,最后眯了起来。
疯癫状?
墨紫哼哼两声,刚想发飚,老关喊急流逆风,她立刻双手改把元澄往底舱送,“我疯癫我怕谁!下去下去,别妨碍我干活!”
元澄回头,深深看她,“小心。”
“……嗯。”墨紫的笑颜在黑暗中仿佛明花,“比起人的反复无常,老天爷的脾气我还摸得准,不会在这儿输的。”
看元澄合上舱板,她蹲身解开一处帆绳,顶着风势,飞跨到另一边的桩子,把绳系紧,“臭鱼,老关,卸大小方帆,留三角帆。肥虾,两翼顺水侧平,告诉水蛇,闭大尾舵,开小尾扇轮,全力前行……”
半个时辰后,出了急流区,还不及松口气,前面就出现船形,灯火很盛,人影忙碌。
有声音高喊,“我们是斯丹帐下巡逻船,来船哪儿的?”
臭鱼小声怨道,“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
“恐怕是刚才急流作祟,让我们偏了方位。”老关的判断是精准的。
墨紫就在暗道倒霉时,突生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老关,你下去告诉元澄我们遇到了斯丹的人马,与其赌他们拆穿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不如拿下这艘船。”她很想看看船的里面,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要是他同意,就让萧维魏佳他们上来帮忙。”
老关低应了,连忙掀板而下。
“臭鱼,让我们的人准备登船,等我号令。”她笃定元澄会同意。照水道和兵力分布图,这个时辰内,这方圆几里中只有一艘巡逻船。
“喂!听到没有,你们哪儿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斯丹帐下新船螭,奉兵部命令前来备战。”考虑来考虑去,决定还是遵照一开始的撒谎版本走。因为,船身上有名字。如果她说属于别的水寨,而对方知道螭要来的消息,就会立刻被识破。
“螭?”对方声音警戒不去,“你们应该沿江去将军寨中,怎么跑到江中来了?”
果然,他们是知道的。
墨紫暗道侥幸,“本已在去的路上,谁知遇到急流,就被顺带到这儿。还好遇到同寨的人,不知能否与你们一道入寨?”
身后起风,她回头看到萧维带着他的二十多名亲随,魏佳和他的弓箭手们,还有华衣领着内卫,静悄悄走上甲板,猫腰躲在暗影下。
这时对方又开腔了,却是不屑,“船场造的船还真是一只不如一只,连急流都对付不了,怎能渡江横穿?”
赞进和丁狗,落英和小衣,四人一列,紧站在墨紫两边。
捉标本的网兜,就在手中,等待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