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多昂给我拿下!”达隆家主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护卫们便持着刀剑棍棒冲了上去。
蔡邦家的护卫们哪能真叫他们就这般将人从眼皮底下抢走,立时提起武器抵挡起来,多昂趁机赶紧躲到了府中,不敢再露出面来。
达隆与蔡邦,一个势要对方偿命,一个又拼命护着自家幼子。两相争执之下,就这般打了起来,场面顿时异常混乱。
围观之人连连后退,以免自己被波及。他们远远瞧着这混乱场面,不由暗叹。这两大家族,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竟然不顾颜面,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倒是难得一见。
不过也是,毕竟事关自家儿郎性命,焉能任对方作为。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蔡邦府前已倒了一大片。
眼见着就要闹出更大的乱子来,远处有快骑由远及近而来,哒哒的马蹄伴着来人高高的呼声:“住手!王上召蔡邦、达隆两位家主入宫觐见!”
“还不住手!”那人带着使者近前,高声喝道。
看到竟是贡吉大相亲自前来,正在动手的人,也不得不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达隆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蔡邦府大门,面色沉沉如水,难看得紧。
得知波切命丧多昂之手后,他便没想过要去王上面前讨个公道,而是直接率人打上蔡邦家,为的便是能在王上插手之前,将此事了解。
蔡邦一族如今的风光谁人不知?更遑论,其背后还有密宗站着。
纵然波切此番死得冤枉,可一旦闹到王上面前,若还想让多昂偿命,那便难了。
他恨恨地望了一眼蔡邦府中,透过大门,可见其宽阔的庭院。
“大相,王上既下令召我等入宫,想来也已知晓我此番打上蔡邦家的原由了!”
“蔡邦氏之幼子多昂夺我儿波切性命,我只是要那杀人凶手偿命罢了!”
贡吉眉心不易察觉地微皱,而后方缓了神色道:“此事王上自会明察,二位家主还是快些与我入宫去吧……”
“入宫?”达隆冷哼一声,索性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将心中顾虑点明,“对着蔡邦氏,王上当真会不偏不倚?”
贡吉眉梢微竖,压沉了声音,暗带警告之意:“达隆家主,波切意外离世,我等皆心中遗憾不已。可达隆一族,也并非只波切一人的,你总该多为其余族人考虑考虑……”
波切这个继承人没了性命,他身为家主自然痛惜不已,可对旁支族人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达隆若当真不知好歹,揪着此事半点不肯让步,那么,这达隆一族换位家主来当也未尝不可。想必,早就有人虎视眈眈、摩拳擦掌欲要一跃而上了。
他的言外之意,达隆家主岂能不知?
纵然,达隆一族如今有他掌控,也挡不住外有虎豹、内有豺狼,若是族中当真有人为了利益生出叛族的心思,转而与密宗一系狼狈为奸。
那么一族陨落,也不过转瞬之间罢了。
一向打压苯教旧族的木赤赞普与密宗可是那么好相与的?与虎谋皮,怕是反倒要被虎食。眼下再闹下去,恐怕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如今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顺势下坡,跟着贡吉往王宫觐见,接受王上调停,在此事上退一步了。
达隆家主心中万分不甘,然而也只能如此了。
贡吉那句话也没错,没了波切,可他还有旁的血脉至亲……
仅仅对上蔡邦氏,他自是能与之拉扯一二,可一旦对上王上与密宗,他也不得不低头。
达隆一行人跟着贡吉到了西蕃王宫。
听罢众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木赤赞普沉吟片刻,而后开口道:“此事前因后果本王已然知晓。古语有云,杀人偿命,按理来说,达隆家主的要求是没有错。”
“然而,又有俗语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这桩悲剧虽叫人惋惜不已,可也只是意外,非多昂故意为之……”
“达隆氏与蔡邦氏皆是我西蕃的显贵大族,两位家主亦为本王股肱。若要因此便取了多昂性命,两族结仇,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如此一来,岂不叫本王痛心,外敌称快?要知道,那大周的使团,可还在我王都之内呢……”
“有言道,诛故贳误。波切之逝已然无可更改,但达隆家主若愿宽宥了多昂,想来蔡邦一族也不会白白让达隆氏受了这份委屈……”
蔡邦家主见状,连忙接道:“听闻达隆一族在泥婆罗、天竺等地的一条主要商线为外敌觊觎,近来损失良多。我这处倒有些门道,愿助达隆家主一臂之力!”
达隆闻言,心中暗恨,蔡邦这老贼头,说是助他一臂之力,别以为他不知晓,背后觊觎这条商线的,便是蔡邦家的人!
蔡邦一族势力愈发强盛,如今与他争利,便是他这旧族也难以轻易将其摁下了。
蔡邦眼下这般说,就是想要以此条商线抵了波切性命了。
可这条商线,本就该是他达隆家的!
达隆眼中愤恨,蔡邦察其神色,又道:“达隆家主许是不知,达隆家的那条商线之所以损失那般多,除了外敌之故,恐怕还有内患之因。达隆一族中,怕也是有人在垂涎那诸多利益呢……”
“若是达隆家主愿意,我蔡邦一族可助你揪出内外、清理外敌。”
“至于多昂这逆子,他犯了如此大错,定然也该罚。若是王上与达隆家主觉得合适,便将其徒至那曲三年,命其在那处潜心为波切祷告,也可慰波切在天之灵……”
那曲地区素来以高寒著称,自然条件严酷,人烟稀少。普通人若是到了那处,恐怕要吃好一番苦头。
至于蔡邦氏到底会不会当真将多昂送至那处,亦或暗中打点周到了叫他过得不至于太苦,谁又知晓呢?除了波切的血脉至亲,谁又当真在意呢?
木赤赞普轻嗯一声:“此法倒是可行……达隆家主,你瞧着如何?”
他说话时,尾调微扬,其中的告诫威慑之意已然不言而喻。若是再得寸进尺,这达隆一族,会不会就此换了家主,恐怕就难说了。
达隆家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悲愤,将右掌放于胸前俯身:“臣,听从王上之命。”
木赤赞普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满意之色:“那么,事情便如此说定了。此事就此掀过,两位家主还需放下芥蒂,同心为王庭效力才是。”
说罢,他微微挥手,让几人退下。
看着达隆家主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木赤赞普不由伸手按了按眉心,毕竟达隆一族若是死活不让步,与蔡邦起了冲突,这事情就难以收拾了。怕只怕,大周那处届时还要趁机生事。
然而,未待他完全松了一口气,等到黎明时分,又有人急急禀道:“王上,不好了!蔡邦家的多昂阿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