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平整的官道上颠簸得依旧很厉害,不过魏无忌带来的故事让我完全忽略了这种痛苦。作为这个故事的幕后总导演,我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戏剧化的发展。魏无忌一边说,我就忍不住一边回忆剧本,进行脑补。
故事的前半段和我的剧本一样。越女社的一个分团到了魏国大梁,演出的剧目自然引起了当地权贵的瞩目。一番巡演之后,理所当然地进入了王宫,为梁国的主人表演各种技艺。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美丽妖娆,妩媚诱人的伎女进入了魏王的视线。
在一番高级别高段位的目光诱惑之后,魏王留下了这位伎女。
用我和月姬约定的术语来说:我们的小燕子筑巢成功。
转折点就发生在筑巢成功之后,因为这位燕子小姐实在太美貌了。魏王当然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一番,这也是男人的劣根性。尤其在战国时代,上位者为了表达对属下的器重和尊重,不当他外人,往往会派妾室出来斟酒。就是在某次斟酒活动中,我们的小燕子看上了英俊、飘逸、儒雅、略带感伤和忧郁气质的小公子——无忌。
她在百分百完成任务的同时,还开发出了新的工作领域——勾引无忌。
悲催的是,无忌这么个不好女色的好孩子,竟然被勾引成功。
魏王虽然也正当壮年,但是我们的小燕子只有十六岁,更喜欢跟年龄相近的无忌玩。于是,这对饮食男女就开始刺激的偷情生活。
在这个时代很普遍,所以也最为人所诟病。魏无忌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刺激,找了个借口来邯郸逃避。
“这个,墨者是不会理解这种事的。”我对此不想发表意见,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是,离开大梁之后,我就觉得心中好痛啊!”魏无忌哭道。
我下意识地躲远了些。
听说白痴是种病,会传染……
“其实有个办法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我沉声道。
“什么法子?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请钜子一定要告诉我!”魏无忌咆哮着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烝。”我吐了一个字。
子娶父妾谓之烝。
别说后世,现在就有一帮儒生将“烝”视作洪水猛兽。创造了诸如烝淫、烝报、烝弑、烝乱等等贬义词。然而我读书读到的烝却是一个中性词,甚至偏向于褒义。这个字的本意是阳气上升,《国语》所谓:“阳气俱烝”。而且我还记得《大雅》里的《文王有声》篇,直接喊出了:“文王烝哉!”——是美丽美好的意思。
魏是儒学国家,甚至一度是儒家大本营。公子无忌显然也是从小受着儒家文化长大的,搞点小动作就能满足自己的探险欲,真正大事就挡不住了。他听到这个“烝”字,显然没有想到文王,而是想到了谋反、乱-伦、荒-淫之类可怕的字眼。他吓得眼泪都止住了,整个人朝后靠去,重重撞在车壁。
“钜子怎么说出如此可怖的话来!”魏无忌挥着手,好像我嘴里吐出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一股毒气。
我见下药过猛,只得故作严肃找补道:“你既然知道可怖,还断不了情丝么!”
“是……”魏无忌抹去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多谢钜子开悟。”
“如今赵国还算安定,你多住些日子倒也无妨。”我道,“等淡了念想再回去吧。”
“这是小事,”魏无忌收敛悲情,“还有一件大事要跟钜子说道。”
“哦?何事?”
“是关于流马的。”魏无忌道,“当初说好的三百户食邑之产出已经运到了邺城,不日就会送到邯郸。”
“哦,这事。”我装作忘了的样子,“陶邑的事有诳驾之罪,狐子已经不打算收你流马的开价了。”
“这怎么可以。”魏无忌一脸正直,“无忌岂能言而无信?再者陶邑之事也不是狐子之罪。不过说到流马,还要请教钜子。”
“不敢,请说。”莫非是质量问题?这也难怪,金属冶炼水平不够,外加没有轮胎减震,毁损率高是很正常的。
魏无忌坐正身体,道:“无忌回到大梁之后,纠合熟手良工,仿造了十架。所幸有钜子给的图示,这十架流马都能跑起来,与原物无二。”
“那还有什么问题?”
“无忌找了一些兵士试行,本想扩大成军,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魏无忌道,“山路、田埂之中,这流马就不能行走了。而且就算是健壮的兵士,也很难撑得住一整天骑行,有几个甚至被震得晕倒过去。”
我点了点头。别说第一代自行车,就是两千五百年后的二十八大铁驴都很难在山区骑行。我是亲身体验过的人,短途骑行并没有什么问题,长途骑行哪怕是在修葺良好的官道上,都像是在人工松骨一样。如果不是走路更累,我才不遭那个罪。
不知不觉,我的脸就沉下去了。魏无忌实验之后得出的结论使得自行车只能在城里,而且是有青石铺路的大城市才能使用。在没有橡胶、高韧度金属之前,自行车大军的梦幻就破灭了。
“不过没关系,”魏无忌道,“起码在宫城里很好用。我送了三架给父王,父王十分喜欢。”
那倒是,宫城的路面情况可说是这个时代的F1赛道,自然能将这种人工松骨器的功率调节到最小。
不过跟我所设想的还是差距太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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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理科生就好了,造造玻璃练练钢铁,钱和兵器都有了。我守着山西华北这么一块宝地,要煤有煤,要铁有铁,偏偏不会勘探开采!难道真的得用最笨的办法,去太原附近弄一群人排开,往下挖个几十米寻找浅层煤矿露天开采?好在我也没办法造蒸汽机,煤的主要用处只是金属冶炼和生活使用,需求量并不高。
铁矿是什么样子的?该怎么开采?有什么办法增加产量?这个重要资源直接关系到国计民生,可惜我偏偏毫无概念。回想一下自己的技能,好像琴艺是最没用的,要是能换成“采矿”副职就好了。
可惜人生不是游戏。
“钜子?”魏无忌轻轻推了推我。
“唔,我在想怎么改进流马。”我摇了摇头,“若是不能成军,倒可以放开些,让那些小康之家也能拥有。”
魏无忌面露惑色:“小康之家要这只能在城中骑行的流马有什么用?”
影响很大。首先是人们对私有财产的认识会有所拓展,手工业发展将得到很大的刺激。随着自行车的推广,城市规划上必须考虑车马道与人行道的分离,城市也会进一步扩张,农田会向生地蔓延。别小看只是一个工具,实际上对整个世界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一旦普及开了,就不只是一群墨者在研究它。天下所有的手工业者都会参与研发、改进,这种力量带来的成效也是极端可怕的。说不定今天我们还在遗憾无法成军,过两年列国就有了配备到单兵的流马军团。
不管怎么说,在维护成本上,流马对于马来说还是很有优势的,起码不吃料。而且道路要求上,两者也都差不多,反正自行车过不去的地方,让马去跑也十分难为马。
这么一打岔,魏无忌也忘记了自己的苦涩不伦之恋。人也渐渐正常起来,等到了家门口,我让人先送了一条热面巾进来,让他洗了把脸,这才跟他一同下车。若是让人看到他满脸泪痕,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魏无忌到了之后第二天,魏齐来访。虽然他们也邀请了我出席,不过我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对于两个魏人的谈话,我干嘛要参与进去呢?说出来,魏无忌也就是好奇心重一些,他在列国中安排了那么多耳目,真正有用么?又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
这个念头也让我回过头审视自己的力量,确定自己没有过于铺张浪费去了解没有用的东西。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也是魏无忌的胸怀抱负。整个战国像魏无忌这样一心国家的人已经不多了,包括我在内,也都有极大的私心。只是我的私心方向与那些追求富贵之士不同罢了。
“意志又松动了。”我心中警告自己,走在魏无忌身前,穿过了中庭。魏无忌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自然也就不需要我多嘴。他的随侍如同在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安排仆役们收拾随身物品,清点我们提供的物品,看看还有什么缺乏。
我对这些庶务没有兴趣,也不应该有兴趣。站在这里更是碍手碍脚,让下面人都放不开。冯实走过来道:“主公,去内堂么?”
我点了点头,让魏无忌在这里先休息,晚上一起吃晚饭。无忌也的确累了,没有勉强,点头应诺。
我刚穿过仪门,就看到宁姜等在外面。一般让她这么慎重等在门外,都是重要的大事,我脚下不由一慢,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