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晖倒是听懂崔壹葉的意思了,这家伙是想说,自己光存东西不用,这个习惯实在不好。
秦王却没听出来,开口问道:“这有什么不合适吗?”
“臣以为,可以与赵国交易。”
这个跳跃有点大,刚才还说囤积,这会又说交易。
崔壹葉说道:“将旧的换成新的,然后把旧的卖给赵国,就以新犁而论,比旧犁提高了至少五成效率,那么为何不更换呢?”
白晖一直在听,这会才开口说道:“换,农户们才用了一两年的犁,会有几个愿花钱更换?”
“朝中可以补贴,只须被一半差价,与赵国的交易之中可以挣回这笔差价。想来主上是在担心,大量的农具等同于资助赵国的粮食产量,可是观我秦国,粮食的产量并不是由农具所决定的。”
崔壹葉的话在理,这样作秦国无论是朝,还是民,都没有人吃亏。
但是,白晖却不认同:“为什么要补贴农户呢?为什么麻镇只有半成人用新农具。靠朝堂推动的新技术变革,永远没有民间自发的变革更有效。若新犁真的好,自然会有人放弃旧犁买新犁。”
秦王有点晕,倒感觉白晖说的也有道理。
白晖又说道:“旧犁为什么补差价换新犁,这个差价从那个账目中来出。农户们想换,自然就会换。至于旧犁,相信真的有这么多人换了,也会滋生收购旧犁的人以及行业。”
“还有,运输的成本。这一来一回,折损过大。”
秦王认可以白晖的话:“这旧犁依咸阳宫中记录,保养的好可以用五年,保养的不好三年就要换新,还有土地不同,犁头的磨损也不同。犁的事情,崔卿你想的可能不够。”
崔壹葉又说道:“那么,门下不解,为何大量囤积麻布。”
“壹葉,我实话告诉你,有必要的话,我宁可烧掉也不会让过量的麻布流入市面上。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理,也有一些不仁,但市面上麻布的数量超过一个标准麻布的价格必然会有走低。”
崔壹葉急了,跳了起来:“主上,难道麻布价格走低,不是造福万民的好事?”
“不是。”
“门下不解!”
换个人,白晖根本连解释都不会,理解也要去按命令作,不理解也要去作,但对崔壹葉白晖还是解释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请王上尽最大可能提高人口吗?”
崔壹葉说道:“人为国之本,有更多的人口,秦国就有更强的国力。”
“那也是十五年后的事情,没有长大成人的孩童,谈不上国力变强。可就眼下来说,更多的人口就需要更多的粮食。秦国这几年投入巨大的人财力、物力、人力,就是为了提高粮食产量。”
“但若是粮食多到吃不完呢?”
白晖提出这个问题,让秦王也在思考着。
崔壹葉说道:“粮食吃不完,便是丰衣足食。”
“笑话。”白晖的语气变了:“若是粮食的价格下降五成,种棉花就比种粮食收益多六倍,付出的辛苦只增加了一倍,种棉花买粮食,还有谁愿意种粮食。一句话:粮贱伤农,布贱伤农,器贱伤匠。”
大秦这个时候,还不是自由市场经济的时候,因为朝堂并没有经济调节能力。
白晖不愿意说,更不愿意看到大地主,大豪商将秦国辛苦发展的收益卷走。
秦国的经济,根本就是金本位,也不是铜本位,而是粮本位与布本位。
秦王听懂了,亲自走到崔壹葉面前:“崔卿,你在齐地作过一段时间的首领,你心中有民,这是寡人所欣慰的。你一定会是一位好官,但你不是统霸之臣。粮价、布价,代表着秦钱的稳定价值。”
“臣……”崔壹葉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但也懂得白晖所作的是国家大计。
秦王轻轻的在崔壹葉肩膀上拍了几下:“崔卿,韩钱从原本的二十三钱一斗粟,到眼下的三十一钱一斗粟,这很可怕。”
“臣,知错。”
“你没错,你心系秦国万民。白晖想的是一统天下。很快,韩、魏的钱币便如废旧铜片一样,会失去价值。秦钱在未来的数年内,会成为天下最稳定的钱币,一但秦钱压倒了楚、赵的钱币,大秦一统天下的就更容易些。”
秦王拿出了白晖曾经给他讲解的理论给崔壹葉上了一课。
秦王又安抚了崔壹葉几句后说道:“就这个赵国采购农具之事,寡人认为还是要卖给他们的,但如何卖,卖多少却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崔壹葉立即就抢着说道:“请我王恕罪,臣有话说。”
秦王点点头,示意崔壹葉讲。
崔壹葉说道:“我秦人还有这么多农户用的是三年前,两年前的旧氏农具,新农具更好用,若是新的给赵国,臣心里不舒服。”
崔壹葉也没错,在他想来,有好事应该先秦民,后外民。
可在战略上讲,却不能这样。
所以崔壹葉只是抱怨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言语。
白晖笑着说道:“你一定还想说,有这么多人穿的还是破旧的麻布衣,有这么多人没办法餐餐吃粮,依然要用麸子充肌,这又如何?”
白晖的话让崔壹葉感觉很残忍。
可白晖却有自己的道理,后世他见过贫困村,然后有这么多人去扶贫,结果就让那些村子天天等着有人来送粮食,有人来送钱,不种田,也不想着如何挣钱,只是等着被施舍。
“授之与鱼不如授之与渔,壹葉,你还算不上一个好官,只是空有那么大的爱心,爱民没错。过度的爱民如同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一样。”
崔壹葉脸上一会红,一会白。
倒是秦王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秦王说道:“跑题了,这会应该议的是,给赵国卖多少农具,卖多少钱币合适。还有,这事要有附加条件才是正常的。”
“王上英明。”白晖乐呵呵的说了一句之后,又摇了摇头:“不过王上刚才提到的问题,我一条也没想好。”
说完后,白晖转头看向文萝:“文萝,范雎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