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之后, 宁西若没回家也没打算回家。而是应佟小雅之邀,去她家。小雅虽是本市人,但家却离市区极远, 要倒两班公交车。所以考完试, 从学校赶到她家时已过了晌午。可是她们却只见到刘嫂(佟奶奶出院后, 小雅专门聘请来照顾奶奶的保姆)。
“我奶奶呢?”小雅有些气急败坏。
“刚被人接走了。”刘嫂见她生气, 有些怯怯。
“被谁接走了?”
“不认识, 是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
“不认识?”小雅气极反笑“不认识,你就敢让他把我我奶奶带走?”
“是老太太自己跟他走的。”刘嫂自觉委屈,忙无辜为自己辩解“他们看起来很熟, 我还听老太太叫他什么小叶子。”“小叶子?”小雅莫名奇妙的望向西若"谁是小叶子?叶铭楚吗?”
宁西若看看她,抿着嘴不说话, 但神色间却越发的清冷。
“你们在这等我消息。”终于她说, 无波无绪的, 澄澈了天蓝海阔。
宁西若直接打车去了叶铭楚的住处。说实话,最一开始她是存了兴师问罪的心。她是想去好好问问他, 这样做有意义吗?一次次,她努力的想远离他,避开他,她不想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他呢,却一次次招惹她, 逼迫她, 存心不想让她安生。她就不明白了, 他到底想拿她怎么样?她知道他对那个他称之为姨妈的女子怀有无法释怀的眷恋亲情, 可是这又怎么样?或许他是想透过她怀念他的怀念, 可是她不想做那个替代品,她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
可是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来。她的这些质问是在一曲小提琴的低吟里消弥了锋芒。见到叶铭楚之前, 她先听到一阵小提琴独奏。那个曲子宁西若从没听过,这些旋律她也陌生的很,而叶铭楚的演奏也并不能算完美,很多音节的处理显得很生涩。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被震撼住.被曲中透出的深深的纯净的忧伤震住.他的曲中有一种纯净的忧伤,诉出相去天涯的绝和永失吾爱的殇.
演奏者是叶铭楚。
他背对她而站,很安静的站在落地窗边,微侧着头,小提琴安静的躺在他肩头,凄美的曲调在她手指间一片片流淌出来,与外面空寂寂的萧条冬日慢慢融在一起,似乎这景这曲这人本就是一体的。
宁西若怔怔的站在他身后,也沉下去。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词:寂寞。是的,寂寞。有些歌是为寂寞唱的歌,有曲是为寂寞谱的曲,有些人是诠释寂寞的人…原来,寂寞始终那么多。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琴音达到最高潮时,一个刺耳的音符嘎然而起,惊扰了这一室的清寂。叶铭楚蓦地转过身,看着宁,冷峻的眉宇间阴霾重重,说不出的烦燥。
宁西若被他盯的渐渐有些心慌,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晚一步,叶铭楚又先她开了口,当然用的是嘲弄的语气,很冷的嘲弄:“不错,宁西若来的比我想的还要快了些。”
他不说这还好,一说到这宁西若刚沉下来的感情又尖锐起来:"叶铭楚,你真卑鄙。”
“我是想做君子,可你给我这机会了吗?”叶铭楚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语气也很冲。
“呵,”宁西若摇头笑了,只是笑容里除了讽刺就是冷诮,犀利的直直刺进叶铭楚心里“叶铭楚,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叶铭楚眯着眼,紧紧的抿着嘴,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怒气。就算是真的生气,他都不想对她吼。
可是宁西若根本不理他的恼怒,神情里的哂然更甚:“叶铭楚,你还真贪婪,娱乐圈最美的女人最当红的女人已经在你怀里了,你还想干吗?”
“原来你在介怀这个?”叶铭楚挑眉笑笑,冷峻中多么意味深长。
“呵!介怀?”宁西若冷哼一声,越发的凉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看不惯而已!如果我没猜错,桑影宣布息影又是你的杰作吧?"
“是又如何?”叶铭楚不但不否认,反而很无辜的看着她反问,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
“呵呵!”宁西若冷笑着一步步逼进他,神情里说不出是哀是怒还是气“你就是这样对你身边的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还不够,还非要剥夺她生活的权利?叶铭楚,你不嫌寡情吗…”
“这是她自找的?"叶铭楚也怒了,他冷冷打断她的话,表情里满满是倨傲的冷漠,决断的无情。
都说,叶铭楚无情,那是宁西若第一次见到他对感情的绝情,她只能说那刻的他实在太陌生。宁西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眼睛里全是悲凉的陌生“叶铭楚,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你懂什么?”叶铭楚突然说不出的烦燥“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他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宁西若冷着脸不说话。
“我很不喜欢有人借我上位…”
“你是想说,她在借你上位?”宁西若忽地撇撇嘴,接过话,似笑非笑的。
“宁西若,你…”
“好了,叶铭楚,直接说吧,这次逼我来又想干什么?”她揉揉眉心,忽然觉得疲倦,不想和他多做计较。
“我…”叶铭楚却突然不说话了。看看她,慢慢的闷闷转过身,不知过了多久,才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你…”
“叶铭楚,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宁西若忽扬头,冷不丁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的,隐带着示威。
叶铭楚霍的看向她,眼眸的清光一瞬间沉到最底,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而后,他猛的抓起她胳膊,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他硬邦邦的如是解释.
在车上,叶铭楚一直绷着脸,抿着嘴,不说话,不知是余气未消还是心事重重?而与他比,宁西若心情倒是很快明朗起来,甚至到了后来,她还没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叶铭楚冷冷瞟她一眼,依然是散不开的着恼。
宁西若努努嘴,显的心情很畅然:“我终于知道你的软肋在哪儿了?”
“什么?”
“你怕别人揣测你的感情。”
叶铭楚一默,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方向盘,好半天,才又问:“那你觉得揣测的如何?”连语气都是漫不经心的。
“什么?”
“我有没有喜欢上你?”
“这…”
“怎么?回答不上来了?”讽刺意味又浓了。
宁西若却并没介意,可她眉间的情绪却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最后几乎淡到漠然:“你不喜欢我。”
“这么肯定?”
宁西若淡淡一笑,伸手抹开车窗玻璃上的一片氤氲水气,显露出外面的一片萧条。
“叶铭楚,我们应该是一样的人,最爱的只是自己。”
铭楚带她去的是一个疗养院。那是一所矗在近郊自然风景区内的院落,建在半山上,远离城市的喧嚣,环境甚好。
“这是新成立的。”审视了一下地形,宁西若突然说。
“何以见得?”叶铭楚虽然有些惊讶她的笃定,但语气依然是带嘲的“你以为你对这个城市有多了解?”
却不以为杵,很轻的笑了笑,眼睛里有很清澈的骄傲的光芒:“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其实在接佟奶奶出院前,为了方便照顾,她和小雅想过要把佟奶奶送疗养院。虽然最终终因负费用问题被迫搁浅了这个计划,但是她们对ZH市的每家疗养院都是有过深入分析的。所以她敢确定至少一个月前,ZH市没有这号疗样院。
“你说的对,这是新成立的,成立日期是今天,几个小时以前,佟老太太也是该院住进来的第一人。”
“今天吗?”宁西若不由得诧然。
“你知道是谁投资的吗?”默了一下,他又问。
“不会是你吧?”
“确切的说,应该是以你的名义。”
"我?”
“很奇怪?”叶铭楚凉凉瞥向她,意味不是很善。
宁西若并不否认。
“依你所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自认我是赌的起的人,更是输的起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很冷很锐,隐约有偏执的介怀。宁西若一愣,动动嘴唇,本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跟爱记仇的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见到佟奶奶时,正赶上她在做定时体检。
见到两个人,她煞是高兴,一直不停的絮絮叨叨,说这聊那。而这中间她说的最多的话题竟是叶铭楚,都是夸他的,夸的天花乱坠。那个不吝夸奖的劲儿,竟似比对佟小雅还要亲切上几分。对此,宁西若不屑的撇撇嘴很是不认同的撇撇嘴,讪然一笑,说:“那个,我出去给小雅打个电话。”
走到外面,她先给小雅说了一下情况,并让她尽快过来。挂了电话以后,发现叶铭楚也跟着她出来了,就站在她身边。
“真没想到,还有人会认为你是好人。”宁西若斜乜着他,不加掩饰的表露着不屑。
“哼”叶铭楚不着痕迹的着恼“是你太偏心,才会把我想成一无是处。”
“是吗?”宁西若忽的一笑,比风还轻飘。
“你…”叶铭楚刚想驳斥,却不想她的手机适时响起。
“喂,您好,请问…”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忽“啪”的挂断手机,脸色瞬时变成凝定的灰白色,宛若亘古的化石,被抽空了情感。
“怎么了?”叶铭楚微惊,沉沉问。
宁西若却只抿着唇不语,一双空灵灵的眼睛里忽略不掉的是悲偾。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叶铭楚强制扳过她的肩膀,让她正视着他。
她怔怔的看着他,只空茫茫的眼睛里却是没有任何悲喜情绪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说,声音虽很轻很淡,但还是可以听从中听出疲倦。她说:“我想回家。”
叶铭楚一默,手从她肩头慢慢滑下来。然后,转过身,随手拨出一个电话。
“走吧!”收起手机后,他说,难得轻柔.
“去哪儿?”
“一个小时后,有一班飞机。”默一下,他又说:“我送你去。”
疗养院离机场并不算远,所以他们的时间很充裕。宁西若再没说一个字,只是安静的蜷在座位上,怔怔的看着车窗外,眼睛都不带眨的,没有人知知道她在想什么,抑或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而叶铭楚也是放任她的沉默,什么不问,什么不说,只尽职的做着一个司机该做的事。
直到了目的地,叶铭楚将车子停下来,才终于说话了,那不过是一句极简单的提示,他说:“到了。”
宁西若也在同时收回视线,转向他,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沉静。
“你想知道原因吗?”她说,云淡风清的语气,将情绪收敛的彻底。
“你会说吗?”叶铭楚却只是一笑,反驳的干脆。
宁西若一窒,随即偏头笑了,很感慨的笑:“你知道你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吗?”
叶铭楚看着她,耸耸肩。
“你看的太透。”西若扯扯唇“所以容易让人无地自容。”
"那是你还没有发现什么是我看不透的。”铭楚却如是说。
"有吗?”
“当然有。”
“是什么?”
他却不再回答,低头笑笑,只说:“我送你进去。”而后,率先下了车。
宁西若又愣了愣,才推开车门,正好看见一架航机慢慢划成一条白线,幻化成一个点,消失在九千尺高空。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为自己也为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