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天眼睛看着那干干净净直通白雾洲的道路，目光中神色复杂。
“不过就是完成一个任务，做了一回替身而已。”
他喃喃的说，似乎并不在意。
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干净的道路，久久没有移开。
良久后。
才哼了一声。
“分明都是我干的，却都去感谢方彻……这小子可算是荣耀极了，估计现在心都兴奋炸了吧，哼。”
“以后我再也不来白雾洲了！”
孙无天很不爽的哼了哼。
身子在大雪中一闪而逝。
……
这一路押镖，第一天上路，就直接走了一整天，直接赶出来三千五百里。
然后在一个小镇中歇马。
方彻有些纳闷，道：“咱们带着这么多好东西赶镖，居然一路上这么平静。连个劫道的都没有。”
“噗！”
鲁四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方大人，您这趟镖啊……也就是我们大刀镖局做个姿态而已……实际上，随便任何一个小镖局，护送您这趟镖，走这条路，都是畅通无阻！”
“江湖绿林道上，都传遍了这是方大人您的镖。别说劫道了，据说这条路上的很多做生意的江湖人，在听说方大人您这趟镖要走这条路之后，都已经连夜搬家了……”
方彻惊讶了：“竟有此事？”
其他的镖头们顿时欢乐起来：“是啊，副总镖头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都接到了好多的消息了。甚至还有道上的哥们专门找我们打听的，问我们押送的是不是方大人的镖。”
“你们咋说的？”
“我们当然实话实说。”
好几位镖头乐不可支：“半月前出发到白雾洲接镖，一路上跑出来问我们的不知道多少。”
“在我们实话实说之后，一个个脸色眼神那个精彩……”
“我还故意问他们，是不是要准备劫镖？这趟镖可值钱。”
一个镖头快活的道：“结果那家伙摇头若拨浪鼓，若是如是确定的话，今夜回去就搬家，横向搬出三千里之外，等方大人过去了之后再回来。”
“你没见这一路上，连个踩盘子的都没有……哈哈哈哈，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护送这样的镖。”
“都不用上山打招呼走过门。比平常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好多弟兄赶着路直接就在马上睡觉了，这换成其他的镖，谁敢啊？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方彻挠挠头：“居然是这样子，我还想着过一过护镖的瘾儿呢。”
众位镖头忍俊不止，纷纷哈哈大笑。
但是虽然笑，却对这位年轻的方队长充满了敬畏。
人家虽然年纪轻……
但是，只是这一次清洗白雾洲，就屠了一个亿啊！
换成咱们，别说屠一个亿，这辈子见到的人加起来，能有一个亿吗？
“方队长这个瘾估计过不成了。”
鲁四海笑道：“不要说让他们来劫镖了，只要方大人您放个风声出去，说要到哪个山寨去看看，我保证……风声传出去之后，这个山寨当天就能自动变成废墟，空无一人……”
“原来我现在这么有名了。”
方彻摸着自己的脸打趣一句。
众人一起大笑：“您可不是普通的有名……虽然您这三个月在白雾洲，但是这名声已经震撼大陆了！”
“是吗？说说？”
方彻很感兴趣。
“您……以后自己看吧。”
鲁四海笑了笑，岔开话题。
怎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说。
别看得了好处的白雾洲人将您将神一样供起来了，但是传到别的地方之后，方屠的名声，简直是……无法描述。
据说某地江湖集会，有人喊了一嗓子“方屠来了！”
结果，居然引起了踩踏事件！
两人当场丧生。
这是江湖武人啊！
小儿止啼这四个字，已经无法形容方屠的凶残了！
方彻哈哈一笑：“我自己也不用去打听，但也能猜到，江湖之间，我的名声恐怕已经是没法听了。”
大家嘿嘿一乐，鲁四海却是郑重道：“世人皆是以讹传讹，不尽真实。若是让这些人看到白雾洲通宵扫雪，万民相送，暴雪三尺而路无一丝……就会认为，江湖传闻乃是大错特错。”
方彻安然道：“也不算错吧，毕竟以后也还是要一路杀下去……生杀之权，不可白受。荣宠光耀，不可缅怀。若是能为这天下开清平盛世，那我方彻便做一个遗臭万载的刽子手，又如何！”
众人肃然起敬。
鲁四海默然无语，却感觉心中热血激荡，招手唤来一壶酒，自己倒了一大碗，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喝道：“痛快！方大人这句话，值得鲁某以酒敬之！”
方彻愕然道：“那你倒是给我也倒一碗啊。”
“忘了……”鲁四海一拍脑袋：“在我心里，你这样的圣人应该是不喝酒的。这就来……”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乐不可支。
当然，世事无绝对。
第二日清晨继续赶路，大雪已经停了，而且这边比白雾洲的雪小了不止一点。
正在飞驰之中。
蓦然前面，一道山崖山崩一样塌了下来，挡住了道路。
方彻在最前面，神识刚刚开始警觉，前面百丈处，悬崖已经塌了。
一勒缰绳，独角龙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方彻飘身下马。
紧随在后的鲁四海一脸的恼怒。
方彻微笑道：“鲁镖头，咱们说了一晚上平安，这不是，这话儿就来了嘛！”
鲁四海沉着脸道：“若是我估计不错，应该是这条道上，人缘最坏的那一伙儿……”
方彻：“人缘最坏？怎么讲？”
“但凡在道上还能有个朋友的，都会知道这是方……方大人的镖，但这伙人，却是恶事做绝，没什么朋友……就算是打听消息，估计打听到的，也是假消息……尤其是这一趟镖，关乎生死。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他们还能得到点真实，但这趟镖……他们只要打听，就只会打听到我！不会有人告诉他这是谁的镖。”
鲁四海很笃定的道：“所以这帮家伙，应该是被这条道上的同道们集体坑了。”
方彻喷了一口：“居然还能有这等事？”
鲁四海目光谨慎的看着四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道：“道上……都说是绿林好汉什么的，但是实际上……相互之间使绊子，下阴手，挑拨，嫁祸，事儿多的很；只要抓住机会，就将竞争对手往死里坑，这都是正常现象！”
鲁四海轻轻一哂道：“江湖风雨，哪有传言的那般美好，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英雄救美成就佳话，什么一见如故生死相依……都特么是文人写出来的梦呓而已……”
“哈哈哈！”
方彻大笑一声，这个鲁四海，果然有点意思。这一点，也正是方彻自己想吐槽很久的。
在两人注视之中，烟尘散去，一群黑衣人从悬崖顶上现身，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手持单刀，淡淡道：“鲁总镖头，久违了！”
“千山风！”
鲁四海咬牙骂道：“就知道是你！”
那千山风哈哈一笑：“那鲁总镖头还真是神机妙算呢。那不知道鲁总镖头算到这一次要留下多少过路费了么？”
鲁四海淡淡道：“你下来说话。”
千山风站在悬崖上狂笑一声：“怎地，威胁我？我还怕你鲁总镖头啃了我的鸟去？！”
纵身飘飘而落。
跟着他的黑衣汉子数百人都是纷纷跳下来。
果然各个都是很矫健，身轻如燕。看样子武力不俗。
千山风站在巨石前面，歪着头，一脸桀骜的看着鲁四海，道：“鲁总镖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鲁四海淡淡笑道：“我怎么就不够意思了？”
“之前鲁镖头走镖，讲究的是三山五岳交朋友；但这一次，居然没半点消息，咱们一帮苦哈哈兄弟还等着银子过年呢，鲁总镖头，伱这偷偷摸摸的，想要独吞啊，不够义气啊不够义气。”
鲁四海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嘛……既然鲁总镖头不给，那我就亲自来拿了。”
千山风淡淡道：“只是我亲自来拿，难免会拿的比鲁总镖头主动给的，要多一点点，想必鲁总镖头不会介意吧？兄弟我也有难处。”
鲁四海淡淡道：“千山风，打劫也要看看劫谁。劫错了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千山风狞恶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鲁四海，你这是在点我喽？”
鲁四海还没说话，千山风已经狂笑起来：“我千山风也不是吓大的，我自然不是鲁总镖头的对手，但是逃走却也不难。”
他邪恶的看着鲁四海：“但是鲁总镖头，你以后每一趟镖都亲自押送嘛？这东南西北的路，你一个人走得完？哈哈哈……”
这正是镖局之所以贯彻‘四海千山皆朋友’原则的真正原因。
因为镖局吃的是江湖饭，并不是打打杀杀，若是武力高强一路杀过去，固然过瘾。但是，却绝不可能杀绝。
江湖人四面八方的给你镖局子捣乱，也不用非要抢你所有东西，每一次毁你几车货物，杀你几个人，轻而易举。
接连几次，不要说是生意问题，就只是货物赔偿和人员赔偿，就弄垮你。
所以鲁四海之前走到任何地方，都是以交朋友为主，拜山借道，拿出一些物资分发，求得长久平安。
遇到不配合的，也只好打服了之后再交朋友……话本中的一路闯关杀人的事情，真正正规的镖局反而不会做。
当然也有例外，数千年来唯一例外的镖局就是星芒舵主的天下镖局。那真是不管不顾，谁来劫道直接杀，不仅杀，还要追到老巢杀……
但天下镖局有整个唯我正教做后盾，可以这么做，其他镖局就不成了。
鲁四海淡淡道：“千山风，若是以往，我鲁四海也不是不懂规矩，但这一趟，已经提前通传江湖道，你千山风难道不知？你就不想想，为何这趟镖一路畅通无阻？为何走了这么久就你千山风一伙儿人出来劫？”
“其他人都干啥去了？我这一趟镖，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价值连城。其他人难道是傻逼？放着发财不发让给你千山风？你这脑子怎么混江湖？”
千山风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之前采风踩盘，都能看出这趟镖宝气冲天，绝对是价值连城，而且很多很多。
贪念一起，虽然知道不是鲁四海对手，也带着人来了。
所倚仗的就是江湖规矩：你不敢杀人！你敢动手以后让你永无宁日。
但听鲁四海这么一说，顿时心里醒悟过来，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有点点不对劲啊。
那些告诉自己情报的人，怎么……都没动手？也都没出现？
连踩盘子的清子们也都没出现？
千山风眼珠子转了转，怪笑道：“听鲁总镖头这么一说，这趟镖，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我倒是要请教请教，如何蹊跷法。”
一直没说话，非常有趣的站在一边的方彻说话了：“这位山大王，这趟镖嘛，倒也没什么蹊跷。唯一的蹊跷，或者就是，这趟镖是我的。”
“你的？”
千山风凝眉道：“白雾洲五大家族，你是哪家的？”
“五大家族？”方彻愣了一下：“什么五大家族？”
“鲁四海这趟镖，不就是五大家族的镖么？你装什么糊涂！”
千山风大怒：“你这小白脸，跟老子耍花枪？你算老几？”
方彻明白了。
看来这个货，的确是被江湖同道忽悠了……
“我？我不算老几额。”
方彻笑眯眯道：“只是你得到的消息是个假消息啊。”
“放屁！难道这车上，不是宝贝？”
“是宝贝，但不是五大家族的。而是我的。”
方彻指着自己鼻子，淡淡道：“我自己的，你来到这里居然没打听清楚？你要从这里拿东西走，需要通过我同意。千山风，你可明白？”
方彻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但是千山风却是犹豫起来，他虽然恶，脑子不多，但是却也不是纯粹的傻子。
看到面前这俊美少年如此底气十足，反而心中有些嘀咕，狞笑一声道：“看来还是位名人？你是谁？”
方彻淡淡道：“怎么，现在想起来问姓名了？盘我的道，你千山风配吗？”
看着方彻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千山风莫名的心头战栗了一下。
如同被死神突然攥住了心脏一般。
刹那间呼吸困难。
豁然转头，对鲁四海道：“鲁总镖头，还请赐教。”
鲁四海看了方彻一眼，方彻微笑着点头。
这一细微动作，就让千山风吓了一跳。鲁四海居然需要看这少年的眼色行事？
突然间心中升起来不详的预感。
鲁四海抬头一笑：“我之前便已经传讯江湖，这一趟镖，乃是为东南镇守者总部，生杀巡查队方队长押镖，还请同道们避让一下。难道你不知？”
生杀巡查队！
方队长的镖！
此言一出。
便如一个晴天霹雳，雷霆万钧的劈在了群匪头上。
这威力，当场让人心胆俱裂。
“天啊……”
“方屠……的镖！”
千山风身后顿时人仰马翻。无数悍匪惊叫出声，浑身颤抖。
有几个不仅兵器脱手掉落，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两眼毫无焦距。
千山风手中的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两只眼睛差点就凸出来眼眶，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鲁四海。
脸上蚕豆大的汗珠涔涔而出，绝望的带着一丝希冀道：“这是方屠……方……方队长的镖？”
鲁四海叹口气：“我本想传讯江湖，这一路也就好走了，大家都不用出面，还能领我一个情，以后这条路也顺当些……但却没想到，你还是跳出来了。”
“呼呼……嗬嗬……”
千山风喉咙里发出来奇怪的声音，脸色惨白如死人，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奇怪表情，绝望的道：“我……我劫了方屠的镖？”
啪的一声，千山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重新组织语言：“这……我这……劫的是方队长的镖？”
鲁四海微笑，向着方彻躬身，伸手介绍：“这位，便是方队长本人。”
千山风绝望的转头，看着这张微笑着的俊秀脸庞。
但在他眼中看出来，却是一头史前巨兽，已经张开了全是獠牙的大嘴。
阎王殿的大门，就在自己眼前轰然洞开。
“方……方……”
千山风绝望的扭曲着脸，身子如一滩泥巴一般软了下去，噗的一声，双膝跪落雪地：“……方队长……小人，小人……草民……”
“你不配自称草民。”
方彻冷漠道：“说起来，你这还是这个天下，第一个敢到我面前劫镖的人，千山风，你胆子不小！”
“小人……”千山风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心头绝望已经到了极点。
这一刻，他想将那些假传消息的江湖同道碎尸万段，想把打探消息的那几个人碎尸万段，甚至想要自杀……
什么仇什么怨！
指引着老子来劫方屠的镖！
这真是一个杀千刀的主意……
“千山风，你就不想站起来和我比划比划？以求一个侥幸？”
方彻看着跪在地上颤抖，毫无抵抗欲望的千山风，奇怪道：“你也是雄踞一方的高手，修为不弱吧？连逃走的念想都没有？”
这么一说，千山风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小……小人不敢……”
千山风现在吓得心肝都裂了，动手，怎么动手？
这位可是血屠白雾洲的人！
这段时间里，方队长的事迹，简直将千山风耳朵都给冲烂了。
每一天好多新消息。
谁家灭了，全死了！谁家又灭了，全死了。什么帮没了，什么派也没了……
据说都是方队长一个人下的手。
根据传闻中，千山风自己计算，方队长在白雾洲杀的人都超过两个亿了。
面对这样的凶人，千山风连一丝一毫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那传言中，无数比自己强的多的高手，方队长一堆一堆的杀！成千上万的一起屠杀……那些人难道不知反抗？有用么？
那我现在反抗，有用吗？
前几天还在和手下们喝酒庆幸，幸亏咱们没在白雾洲，否则这次，真跑不掉。
结果一转头自己出来干个活，想要抢点东西回去过年呢，结果劫镖居然劫到了方屠本人头上！
我只想打个秋风而已啊。
千山风痛哭流涕。
后面群匪也是身子颤抖，一个个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有个胆大的大叫一声，飞身而起，就要跃上悬崖逃走。
却见方屠一扬手，一道白光闪过。
这人刚跃起来三丈，还没展开身法，脑袋突然轰的一声炸裂。
脑浆红红白白的四下散落。
几滴鲜血溅到了千山风脸上，但千山风似乎毫无所觉。甚至有一种感觉：正面撞上了方屠你还想跑？
闹呢？
方彻冷冽一笑，缓缓抽出冥君。
长刀闪闪。
澎湃的杀气，轰然一声放了出去。
陡然间整个天地都似乎被完全冰冻，那种澎湃的杀意，让鲁四海都感觉自己看到了眼前鬼影千山，尸骨成山！
“千山风！”
方彻持刀而行：“你的老窝在哪里？！”
千山风心胆俱裂：“方大人饶命啊啊，小的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老窝在哪里？！”
“饶命……饶命……”千山风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但是已经晚了。
噗！
一颗人头落地，被方彻一脚踢了出去，在空中爆炸。
血雾弥漫。
杀气呼啸，煞气澎湃，来回冲刷，浩浩荡荡。
场面骤然间就残虐到了极致。
随即长刀指向另一个：“老窝在哪里！？”
噗！
鲁四海等众位镖头在后面看着，都是感觉一股股凉气升起来。
这位方队长杀人脸上表情丝毫不动。
而且似乎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江湖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劫匪已经跪着一动不动了。
但是方队长依然是毫不手软。
一个人杀的人头乱滚。
终于问出来老巢所在，方彻长刀一挥，五六十颗人头同时滚落的同时，金角蛟已经无声无息呼啸而出。
方彻刀一抖，刀身血迹全消，明如镜，一尘不染，刀光微漾，若一泓秋水。
方彻吐出一口气，手指轻弹刀身，发出龙吟虎啸的声音。
“秋水横波一把刀，魑魅魍魉谁能逃？直斩恶徒千万亿，不信人间不舜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