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很好奇原齐到底师出何门,他是玄真门的弟子,师傅和三位师兄都是当时高手,他学的也都是十分好的武功与心法,而原齐的武功与他毫无背景的身份一点都不相称,若说是小门派里的弟子,学的功夫可没那么上乘,若说是邪道里的,路数也不可能这样磊落,原沂越是神秘他就越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原沂被他追问得受不了,敷衍的说:“无门无派,师从凌夜。”
“凌夜?”随心挠着头苦苦的想着,对凌夜这个名号没有半点印象,莫非是化名?凌与夜,拆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啊,想来应该是位在他出生前就隐于江湖,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高人。
夜里,原沂正脱下外衣准备洗浴,忽然眉心一阵发热,灼热的气息一缕缕的从眉心不受控制的溢出,原沂伸手捂住眉心,灼热的气息不受阻挡的继续溢出,缠绕在他修长的指节上,一股强大的能量就潜藏在眉心下,随时将会一涌而出,原沂捂着眉心惊声问:“凌夜,你怎么了!”
凌夜的声音明朗而清润,掩不住的兴奋:“你出了名!我能化形了!”
“什么?”原沂没想到他的大侠之路才走到这样的程度,凌夜就能化形了,藏在他身躯中的凌夜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实质的人呆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再也避无可避。
“怎么这么早?”
“你嫌早?”要是原沂敢说是,他化了形非得好好收拾他一下。
“没有,你快化吧。”
比他想象中早很多,不过这条江湖路,有人能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走下去了,倒也值得欣慰。
远处的夜色中,有一双微阖的眼缓缓睁开:“凌夜化形了。”
他站起身,少年欣长的身躯立在窗边,微微推开窗,从盟山的客栈中,能看见远处盟主宫有一处发着微光,映明了周遭一大片树木,他眉心处有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烟气的声音:“须得快些了。”
少年沉声的应是,那声音继续说:“盟山是江湖万千条丝缕交集的地方,是死结,是这个江湖最坚不可摧的地方,也有留着所有故事的痕迹。”
“的确。”
林浩风看着远林中的光,他的任务还差得太多。
原沂捂着额头强忍的半蹲着,指缝中的热气溢出慢慢聚成一团白雾,发出莹莹的白光,如夜空中清辉皓月之明光,照耀弥散。光逐渐映到屋外,透过窗纱将庭院中的木石镀上一层如水清辉。
白雾渐渐凝成雪白的衣袂,在缭绕的雾气中飘荡,白雾一阵阵回缩,渐渐现出了凌夜的模样,依然是初见时的一身纯白衣袍,雪白锦鞋,如墨的发丝披散在白皙的脸旁,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哈哈,我还是这么俊。”臭美罢他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原沂,激动道:“我终于有身体了,我可以吃糖人!吃馄炖!吃烤鸭!还可以洗澡了!”他倒是一心就念着怎么玩乐了。
被凌夜抱着都要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了,原沂推开凌夜,看向房间紧逼的门扉,听着屋外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有人上前敲击门扉,原沂看着凌夜满眼的不知所谓,原沂看着凌夜的眼睛道:“别出声。”凌夜老实的点头。
走到门后拉开门闩,正有几位青年站在门前,庭中还站有许多的人,门发出微弱的嘎吱声,两扇门扉缓缓的打开了,众人齐齐的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夜风袭进门缝中,吹拂起了少年发与袖袍,打开的门扉中,少年的站在门后,一眼扫尽所有人:“有事吗?”
正站门前的金冠长袍青年对着原沂抱拳道:“原兄弟,我等夜中忽见有光映窗,便出来观看,见南院有奇光,不知是为何,所以前来查看。”
“白光?”原沂看庭中站这许多人,经过之前的一场比斗,南院所剩下的人远没有那么多,庭中还有东院的人,一眼望去,看他们的镶玉的袍带,剑穗上的珠玉,就能看出那些是东院的人。原沂淡然的道:“我本在调息打坐,却忽然听得屋外有许多人聚集,不知是因何事,所以不打算搀和,但又有人来叩我门,原齐不得不出来,至于白光,原齐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异象既然是从你房间出现的,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晓?”
原沂将目光投向庭中说这话的人,冷声反问:“你是要问我不知晓的罪吗?”
院中都是擂台上打出来的胜者,没谁是多怕谁半分的,那人穿着深青色褙子,冷硬的道:“不敢不敢。”
一人缓缓走来:“不知晓就是不知晓,诸位非要一个交代也太咄咄逼人了。”是风浩然,依然是那双灰幢幢的眼,带着一丝可有可无的笑意看向众人,他说这话,就是要偏帮原沂了,原沂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一次的遇见风浩然,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江湖中人参加武林大会哪有什么稀奇的,他从外而来,看来也是住在东院。
风浩然的出现并没能改变什么,人依然聚集在屋外,没有散去的迹象,那道白光他们都是看见了的,但凡是个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这个叫原齐的少年身上,是否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房间里是否掩藏着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物?都别人站在门口了,哪能不一探究竟,何况风浩然也不过是无踪剑派的弟子而已,又不是北斗门下的那些无双奇才、天之骄子。
气氛开始凝滞,原沂的手放在了剑柄上,看着庭中众人道:“阳翟管辖内便不可惹是生非,何况此处是盟主宫,我站在此处,谁要一探究竟,就看看他走不走得进这个门。”
江湖儿郎本就是满身热血,追求的是仗剑携酒,盟山也拦不住江湖人的血气方刚:“我来!莫非怕了你!”应声者蓝色衣袍,发带扎起了一把长发,浓眉大眼,骨骼粗大,虽然少年但十足的男子气概,他快步向着原沂而来,原齐虽然名气传得要比他们广许多,但他少时就开始的苦练可不是空中楼阁,手下见真章他半分不怕,手中一把环刀叮铃作响,举刀一劈而下,有力拔山河之势。
原沂钟徽剑出鞘,剑气如虹,庭中东院来的人都是神色一动。
钟徽剑,他们为这把应在天下第一剑宗七星剑派天枢位下首弟子琴灵枢手中的剑而感到惊异。
但不过一瞬,谁也没心思在意那把钟徽剑了,刀剑相决,原沂一剑之下,剑气的强大的威慑力下那一瞬传递给他们的撼动。
原沂长剑无情,冰冷萧瑟,身法潇洒灵动,蓝袍青年环刀绝意,霸道凶猛,步履稳重如磐石,原沂指节收紧,一剑破天刺去,侧转扬剑如鬼魅惊影,蓝袍青年稳重中不失迅速的退避......
才交接几招还没能分出上下,忽然两人皆觉后背发冷,汗毛直竖,侧目望去一把剑携着寒冷之意,朝着他俩飞速而来,两人飞快的退开,一人退居一方,剑铮的一身,钉在了门上,两人的正中央。
原沂只觉得那把剑有些莫名的熟悉,定睛一看那把剑,竟是宋寒星的剑。
此时,宋寒星正慢慢的走过来,靠近南院,光驱走了他身上的昏暗,他的面容从黑夜中露了出来,黑衣劲装,一如他的名字,寒冷如夜空无温度的星辰一样,他走了过来,琴灵枢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站在他身旁,院落中的纷繁都被压制住了,东院的人皆笑着同他们三人打招呼,他也颌首,算作回应。走至面前,他将目光落在了两人的身上,话语没有一丝起伏:“不可犯武林盟之规。”
原沂垂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是。”
那蓝袍青年也是不爽,十分憋气,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宋寒星瞥他俩人的模样:“武林盟的人早已在外面了,想打就尽管打吧。”说罢将门上的剑□□,转身离去。
一身白衣的云晓站在暗处,黑暗中他实在是不低调,白衣与银白的护具,腰间的圆月弯刀刀鞘更是银的,可就是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连宋寒星也只看出屋外有武林盟的人,丝毫没发觉他的存在。
云晓倒是不在意这起比斗,抱臂道:“年轻气盛的哪有不切磋一下的道理,这里可是江湖。”他身旁穿着黑衣的那位,才像是夜里出来活动的,这个人都要淹没在黑暗中一样,他声音十分平正:“一切如大人所认为的那样的话,武林盟的大部分规矩都是狗屁。”
云晓看着黑衣男子,笑得不羁:“早日替代我成为奉令人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好了。”云晓向外踏出两步:“我该去看看异象到底是什么了。”
“上次一别,就已经有一年了。”琴灵枢站在庭前,拍了拍他的肩,轻笑着与他寒暄:“不过一年未见,你的武功真是突飞猛进,只是如今身在盟山,别乱动武。”
原沂点头:“好。”众人的隐晦的探索目光在宋寒星与原沂之间来回折转,他们从来都没听谁说过,宋寒星与琴灵枢除了在天枢门外,还有朋友。
琴灵枢与原沂话别也走了,众人如同受到感召一般,也纷纷跟随着三人的脚步不再在此次逗留,蓝袍青年走时,怒目不忿的看了原沂一眼:“你叫原齐,我记住了,我叫铁刃,你也给我记住了!”
风浩然向原沂示了个意:“可喜可贺,看来我得多多努力了。”说罢也告了辞。
最终一院的人都散尽了,只剩空荡的庭院,原沂看着庭院中被黑夜掩盖的山石树木:“出来吧。”
开始人多的时候原沂倒没注意到庭院中还有人在暗处,可是人渐渐离去,却始终有三个人的气息,始终没有离去。
极细极轻的脚步微微响动,三个人,一女两男,他们走到了光可映照的地方,其中的两位男子都是原沂见过面的,何安平与赵景烁,一左一右的站在一位女子身旁,那女子身躯玲珑,身骨秀丽,面容娇艳,一双杏仁大眼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原沂,黑漆漆的眼中似乎满是怒恨,艳丽而傲然,一身碧绿的水色衣裙,玉钗上的珠玉垂在她雪白的耳垂侧。
原沂没认出她是谁,但是却认出了她腰间的武器,那条盘卷着别在她腰间的漆黑长鞭。
原沂将目光折回她脸上,平淡的念出了她的名字:“李玉儿。”
李玉儿与他岁数相差无几,一年的时间,无论是身量还是容貌,原沂都随着这一年的时间而长开了许多,李玉儿亦是如此,只是她由一个少女,变得更像一个女人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面貌姿态。
她冷冷的道:“原齐,别来无恙。”
一年前在华池,她看着原齐的马消失在长街远处,少女脸上突然一阵火辣,懊恼、悔恨、气愤、齐齐涌出心田,她向来心比天高,自诩可以与男子并肩,可是她方才头脑一热居然做出了如此令人不耻的事,李玉儿握紧了手中的长鞭,骨节泛白,都是因为那个原齐!
男扮女装的少女狠狠的看着长街的那一端,原齐消失的方向,放肆的发泄着自己心中那份因自尊粉碎带来的羞辱感:“原齐,山水总有相逢处!你给我等着!”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原齐,她扬起手,手势一变:“把他给我带回来!”她第一次动用这个她十分抗拒的保护者,身旁一道影子飞快的掠过。
站在长街等待着,时间太过漫长了,何家的人听到风声前来迎接她,何安平小心的走到她的身旁,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刺痛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下去,少女面无表情,美丽的容貌如同覆上了一层冷霜,黑色的眼眸中炙热的恨意凝固在了心中,当她接过那块浸着血的衣角时,猛的收拢在手心,握着它指节咔咔的响:“静候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