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业被请去参加林家家宴去了, 原沂与凌夜两人在剑冢里待了一会后就返回了剑庄,回剑庄的路上,原沂突然道:“今早大夫人下葬。”
“嗯?”凌夜不知所云看着他。
“大夫人还未下葬时, 林知励便有心情来撩拨你, 大夫人今早下葬, 晚上庄主就开家宴察看女儿的心上人, 这个剑庄中, 男主人不看重自己的发妻,儿子不重视自己的母亲,世人都有伦常, 不重伦常便是无情无耻,那么为何他们会不在意这些世人都会珍视的感情?”
凌夜看怪物一样看着原沂, 虽然原沂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他这番话却说得太与众不同, 这不是原沂能说出来的话,或者说这是他眼中的原沂绝不会说出来的话, 凌夜最终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试探的问:“你想要和我探究一下他们的内心珍视的东西?”
若是原沂说是,凌夜绝对立马会对原沂摆摆手,您自己探究吧,小人恕不奉陪啦!
原沂自然看见了凌夜那一脸见鬼的表情:“林知勤是想要找到大夫人死因的人, 先将她摘出来不说, 现在显露出来的表现是林家父子三人都没有因大夫人的死而陷入悲伤中, 那么大夫人或许是做错了一些事, 她做错的事让她该死, 并且即使是她的亲人都没有必要为她难过,甚至连表面上的悲伤都不屑为她展露, 而反过来假设,大夫人什么都没做错,那么错的就是林家三父子,至少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原沂在说这段话时眉目逐渐的硬朗了起来,像块磐石,虽然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好看的磐石,但他的意志已经像磐石一样没有转圜的余地的:“我要知道错的是谁,不然我无法离开这座剑庄。”
他用的是无法这个词,就像被困住一样,对于原沂来说,如果这个正义需要一个人来主持,恰好他遇见了,自然只能是他了,所有遇见的黑暗,即使已经是往事,都无法阻止那些阴影潜藏在心中独居一隅,只有将黑暗剖析在阳光下,才能得到解脱。
人心是很可怕的,原沂偶尔想到这一点也会发冷,因为他不想承认这是对的,但渐渐的原沂就不再发冷了,因为他发现,他只要比拥有那颗可怕人心的人强就好了,杀死他的身躯,碾碎他可怕的心,一切都很简单。
目前来说,原沂不想未来的几年里都怀揣着这个疑问‘林知励到底有没有杀自己的亲生母亲’?哪怕只会在深夜人静时偶尔想起一次,也足够影响他的心情。
凌夜无所谓的耸肩:“随你咯,兵器还没打,东西还没找到,多的是时间给你找一个答案。”
原沂早已习惯了凌夜风轻云淡无所谓的姿态,那双澄澈如水的瞳子里是微岚的天色,最多会有几缕流云,凌夜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走路的步子开始一摇一晃的,走了一会他回头看着原沂,神色一时竟然很淡,微风吹散了他眼中的若有所思,只余一片空白,很干净,很空荡:“原沂,这个世界给出的答案,往往都是人们不想要的,所以如果你要找答案,就要准备好接受一切可能。”
“你突然有些伤感?”为着凌夜这突然的一句话,原沂心中也有些慌,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说话的表情和眼神,他确实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凌夜,但原沂毕竟是原沂,他依然沉着冷静,只是脚步挪动,离凌夜近了些。
“因为我见过很多想要知道答案,执着于对错的人,那些人有不小一部分都是厉害的人物,尘世间能困住他们的东西很少,但是他们往往作茧自缚,被自己的心困住,刚才我突然发现其实你也是这样的人......觉得自己好惨啊!”凌夜空荡的眼神盯着原沂一动不动,有一点像是被撞了脑袋的傻子:“我怎么会选中你这样的人,一个缺点过去,又一个缺点冒出来,委屈...很委屈...”
原沂无语的看着凌夜,连站都懒得站到他身旁,跨开步子几步就走远了。
“原齐!不要丢下我啊!”凌夜拔腿就追,跑得气喘吁吁的,心想早知道会这样辛苦,就不说那些废话招惹原沂了。
傍晚之后还未见到苏建业,想来林家盛情难却,他是骑虎难下,铸器师来了一趟,将他们为凌夜设计的暗器图纸摊到了两人面前,
拿来是图纸上设计的是一套钢针,尺寸和宿天鹤送给凌夜的簪子里的钢针差不多长短,只是要细上三分。
钢针并不难设计,只是需要费心思考虑将钢针藏在何处,做成何种形制的针筒。
图上画的是一支横笛,铸器师仔细的给两人讲解这支横笛的设计,横笛里的机关针弩等事物,由于为了美观着想,也为了能够能简便,触发机关设计在了横笛内部,依靠内力触发。
听到靠内力触发凌夜转头超原沂露出一脸的为难,他压根就没内力可怎么办啊?
原沂脑筋转得要比凌夜快些,立马想到既然可以控制针,那么直接让凌夜幻化去触动针弩应该比用内力要方便很多,原沂淡然的道:“用控制针的方法触发机关会更快。”
铸器师自然没听懂原沂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来是凌公子有什么特殊的功法手段,此话在他两之间,自然只有凌夜能听懂。
凌夜被原沂点醒,立马两眼发光的看着图纸上的横笛:“我要玉的笛子可以吗?”凌夜向来都喜欢最好的,尤其是最好看的,以往随身携带的物件大多都是巧夺天工或浑然天成的精美物件,器物中又要偏心喜欢玉器些,想着身上要每日都佩着一根笛子,凌夜可不想要铁的,拿着好似根打狗棍。
铸器师想了想:“有些难,玉质过于脆弱,既不好铸造,也怕公子用过几次后就将玉笛外表震碎。”
凌夜道:“哪有你说的这些那些的,你事先做一个铁笛筒子,做得薄些就好了,再做支玉笛,将铁笛塞入大一些的玉笛中,在想个好法子将它卡住别让他掉出来就好。”
铸器师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哪有公子说得那么简单。”
凌夜不明白他是在为难什么,难道是怕他付不起制作玉笛的钱?瞥了身旁的原沂一眼,凌夜豪气的道:“这十三剑庄不就是做的兵器生意吗?只要我们出得起钱,哪有什么简单难的,费多少功夫拿多少钱,我绝不亏欠你们钱财。”
铸器师立马道:“并不是钱财的问题,只是我们十三剑庄多的是铸造兵器的师傅,但是并没有会制玉器的匠人。”
凌夜很不以为然:“铁笛怎么做的玉笛就怎么做呗。”
原沂想要制住凌夜的强求,便道:“凌夜,竹笛与玉笛也一样,但做竹笛的匠人与做玉笛的匠人远不一样。”雕玉器的自然是要比做竹笛的更吃香,更比做铁笛的手艺不知要细致多少倍,而玉笛这两字,一玉一笛,既要雕玉的手艺精湛,又要做乐器的本事纯熟,虽然十三剑庄铸造的兵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目前来说还没有哪个日日在炉火前锻铁敲钢肌肉虬结的师傅会做雕玉这样的细致活。
凌夜看了看原沂,又看了看铸器师:“算了,我还以为但凡做兵器的都是天工巧手,你们做里面的铁笛就是了,外面的玉笛我自己寻人做。”
铸器师不知凌夜的性格,不知他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听他说一句‘我还以为但凡做兵器的都是天工巧手’只道面前这个少年是在讽刺他们能力不足,他脾气素来还算温和,与其他铸器师的耿直暴躁不同,所以与平日送图纸,与客人交流对兵器的想法和要求的都是他,但他始终是个在铁与火中讨生活的汉子,何况这个少年说他们其他的不好也就罢了,偏说的是他们引以为豪的看家本事。
铸器师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这天下懂兵器懂乐器还懂玉器的几近没有,公子找到做玉笛的人再来让我们做铁芯吧。”铸器师让凌夜找到能做玉笛外壳的人再来让他们做铁笛,显然是已经不想做他这单生意了,他们十三剑庄虽然有尊客之道,但是他们更尊敬自己手上的三分本事,不接这个无知少年生意也损不着十三剑庄半分的收益。
凌夜看出面前这个铸器师生了气,云淡风轻的瞥他一眼:“人我找到了,你们做着就是了。”
“那我倒是想要问问公子你找的是谁?”铸器师显然不信,尽管凌夜的模样很笃定,但事实比他的模样更笃定,这个少年绝不可能找得到如此一个人。
“你做着就是了,我写封信让铸芳老头来就行了。”
“铸芳老头?哪位铸芳?”铸器师楞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无知少年嘴中说的铸芳老头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人,关于铸芳两字,铸器师不知道是这少年大舅还是祖爷爷是名讳,或者是字画街卖玉雕的老爷爷的称号,但是在兵器界,只有一个铸芳,所有人都将其尊称为铸芳大师,只有辈分高一些,名气广一些的人才能有资格叫他一声铸芳老人。
凌夜看铸器师如同看一个智力障碍的人一般,身为铸器师居然问得出哪位铸芳这种问题:“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有第二个铸芳了?”
凌夜如此说,让铸器师出离的愤怒了:“铸芳大师铸造技艺高超,辈分更是不知比你高多少,你竟敢如此直讳铸芳大师的名号。”
凌夜很不满:“哎!哎!屁股不要太偏啊,你的关注点有问题吧?”铸器师更愤怒了,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不止无知,还粗俗!
原沂在一旁安静的站着,表面依然镇定冷静,实则已经想要出手捂住凌夜的嘴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捂住凌夜嘴的想法,口吻十分平静的对着愤怒的铸器师道:“实在是抱歉,凌夜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家辈分向来高,他从小便习惯了这样的辈分。”此话一出十分有效的缓解了铸器师的愤怒,因为他是可靠是少年侠士原齐,而他可靠的嘴中说的是‘他家辈分向来高’
既然辈分向来高,自然身份也不低了。
铸器师收住了怒意,道:“那就等铸芳大师来了再说,铸芳大师对兵器的见解远高于我们,我们蹉商之后再做也不迟。”他虽如此说,心中却根本不信铸芳大师会来,先不说少年这样人哪里可能会认识铸芳大师,便说是他家中有人与铸芳大师有旧,铸芳大师也不会来,铸芳大师是何等的风骨?怎会因朋友情面就放下自己的原则来帮这样无知狂妄的少年人做兵器,又何况,铸芳尊者一身芳名清朗如日月,铸造的兵器都是仁义之兵,从未听闻过他会自降身段来做暗器。
凌夜自然看出铸器师等着看他笑话般的蔑视眼神,挑起了眉:“你等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