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云桃外, 一团白雾飘进了城外的小溪中,没一会,一个少年人便从水中湿漉漉的爬了出来, 少年坐在石头上晒着湿漉漉的自己, 路过的猎户提着野兔子同他打招呼:“公子是从上游游下来的?这溪水凉快吧。”
凌夜连连点头, 提着湿透的衣摆来回甩:“是啊是啊, 可凉快了, 对了,今天什么日子了?离蜃节还有多久?”
猎户上下打量凌夜的穿着:“还早着呢,蜃节还有大半个月, 公子你买不买兔子?我这兔子才打的,还是活生生的嘞。”
凌夜摸了摸自己的兜, 又想起自己还是不要轻易的使用‘术’比较好:“卖......额卖不起。”
猎户无语的横了凌夜一眼:“卖不起你摸什么兜啊!”
凌夜突然被瞪一眼, 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摸我怎么知道我卖不起!”
猎户晃着兔子有着强烈的捶死这个公子哥的冲动:“兜里有几个钱自己心里没数?!”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在这山涧中响起:“不可对前辈无理。”
不远处的桑树下, 一道灰色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穿着灰衣戴着面具的青年从阴翳下慢慢走到阳光中, 是林浩风。
猎户转眼瞪着林浩风:“你谁啊?!”
猎户的话才脱口而出,林浩风便一指将他点住了,两指在猎户的脸上一探,便掀下一张□□,容貌与方才的猎户却是没有点半相同。
凌夜看得兴致勃勃, 抬手便去摸。
林浩风有些不解:“前辈这是做什么?”
“要还有呢, 我也撕撕。”凌夜费劲的扒着那猎户的脸抠了半天也什么都没抠出来, 任由那猎户眼珠子都要瞪爆了, 最后什么都没扒出来才放开了手。
凌夜挠头:“额...没有了, 那走吧,他人呢?你现在蛮厉害的嘛, 他肯定出来了吧。”
“前几日公良前辈出来了,他对我很放心,就找地方清净去了。”
“自己跑了啊?就扔下你一个人了啊?”凌夜一顿,笑得很微妙:“前几天才出来呀?”
“是,比凌夜前辈要晚了许多。”林浩风谦逊的恭维着。
“因为我选的人是最优秀的嘛””凌夜郑重其事的拍着胸口。
“说来,原兄弟在哪里呢?倒是没有看见他。”
“他对我很放心,所以我们就分开走了!”
“原来如此。”林浩风了然,随即将钱袋解给凌夜:“前辈既是要进城,便快去吧,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前辈笑纳。”
凌夜乐得直拍林浩风的肩:“谢谢啊,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啊。”说罢便抛着钱袋喜气洋洋的的奔着城门口去了,待到凌夜走远已经不见踪影,林浩风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前辈你撒谎,真的不同他打个招呼吗。”
林浩风的识海中响起一道冰冷沉静的声音:“懒得听他吵。”
林浩风抿直唇角::“是我的错,凌夜前辈都化形这许久了,我的事却还是没有进展。”
“他那么想赢,让他赢一次无妨。”说罢之后,公良阎的声音便消失了,林浩风才开始理睬已经被他定了很久的猎户。
“魑大人眼力差了些。”林浩风惋惜的道。
魑沉眸看着林浩风,眸光紧锁,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神态紧张。
“魑大人此刻眼力却又好了起来,有些不是时候了,既认出我是谁了,魑大人,有些抱歉了。”
林浩风扬手,袖间的暗器封喉,魑的颈上留下一线红痕,魑张开嘴,双目大睁,却从始至终连一个字都没有机会说,身体向后轰然倒去,林浩风顺势一推,便将他推入了小溪中,尸体随着小溪向下漂流,清澈水流中的一线血色只一瞬便被冲散得毫无痕迹。
随即,林浩风走出三两步,却转眼便消失在了能看见的一切范围之内,这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依然是那条清澈的小溪,依旧是那个芳草萋萋的水岸,水声还如往常一般的潺潺而响,每一声都与往昔并无不同。
凌夜进了城,自然是先拿着林浩风的钱袋去卖了糕饼点心,手里提着一串吃的油纸包,正行到一家酒楼门口,一个小二便冲出来朝着凌夜道:“凌公子,有人要请你吃饭。”
“是吗?”凌夜咬了一口核桃酥,既然是吃饭,那暂且先不管是谁,总是得吃饭的:“那带路。”
跟着小二一路蹬蹬蹬的走到二楼,凌夜往吃饭的人群里一看,他道是谁那么好的心肠,原来是个大熟人。
宿天鹤坐在桌边,英俊潇洒的举杯小酌,随即又举杯朝着他致敬,白骨瓷的被子衬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凌夜两三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你不是算命的吧?算好我要打这里过?”
“这个...咳。”宿天鹤指了指旁边坐满青年男女正在进餐的那一桌:“我和同门出来吃饭,正巧看见你打楼下过。”
凌夜瞥了瞥坐满了人隔壁桌,又瞥了瞥宿天鹤,揶揄的道:“那么好啊,还特意给我开一桌。”
宿天鹤一脸我当然那么好了的表情:“你不是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呆一起吗。”
凌夜原本心情有点低落,可这一路上又是林浩风给他钱花,又是宿天鹤请他吃饭,前前后后那么好运气,自然心情也好了很多,也没有继续怼宿天鹤的打算了。
一拳头杵宿天鹤肩膀上:“仗义。”叫了五六个大菜,起了两坛好酒,宿天鹤笑呵呵的陪着,扭头低声唤隔壁桌:“师哥。”
师哥未应,宿天鹤咳了一声,又叫:“师哥。”
隔壁桌的一个青年人才扭过头来看他,宿天鹤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师哥无奈的摇头,显然不怎么喜欢宿天鹤的作为,却还是解下了钱囊抛给他,宿天鹤对着师哥比了一个大拇指。
凌夜自然看见了这一幕,稀奇的看着宿天鹤:“没钱啦?我记得你之前都还挺有钱的啊,都花光了?”
宿天鹤摇摇头,十分无奈:“我现在整天被我同门盯着,我师父说了,不许我一天在外面混,就师门发的那点钱,我哪够用,早就一穷二白了。”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是个听师父话的。”
“你想笑我就直接笑成吗?别寒碜我了。”宿天鹤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没看出来,你居然离得开原齐。”
“什么叫我离不开原齐,是他离不开我好吗?他现在指不定心乱如麻,躲在哪儿哭呢。”凌夜海口一张,口气非常的大。
宿天鹤噗嗤的笑出声,不着调的插科打诨:“真哭了你得后悔啊。”
“原齐才不会哭。”凌夜撇嘴,那小孩心肠硬着呢。
“你俩是怎么吵成这样的?”宿天鹤表示很好奇。
“谁说我们吵架了?没有,不可能,吵了也不关你的事。”凌夜一口否认。
“好吧好吧,不关我的事,那我们吃饭,吃完带你出去逛逛。”
宿天鹤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菜上来也只吃了几口下酒菜,只凌夜吃得非常傻气,一会抱着饭碗吃,一会又抱着酒坛子狂喝,吃相不拘小节,非常幼稚。
喝得正酣,凌夜举坛子想和宿天鹤再走一个,宿天鹤脸色一变的把头扭到一边,搞得凌夜恨不得伸手按他头上,把他的头扭过来:“你别躲酒,把脸扭过来!”
宿天鹤把头侧过来一小半,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焦灼了,凌夜还没见过宿天鹤这样的表情呢,可真是稀奇了,总不会是因为他,难道这里还有哪个他不想见的人?再举目四望,一个漂亮的少女刚走上来,正打量着宿天鹤。
凌夜把头凑过来,悄声问:“这谁啊?”
“冯水月,月奴的妹妹。”
“看起来你们好像有点恩怨啊?”凌夜不怀好意的拖长了尾音。
宿天鹤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说来话长了......”
青瓷笛磕在桌面上发出悦耳的响声,少女握着青瓷笛的手纤细莹白,眸子也是琉璃般的清透光华,启唇微讽:“我道是谁,那么大一个后脑勺对着我,原来是宿大侠呀。”
宿天鹤认命痛苦的闭上了眼,旋即扭头,脸色已是寻常模样:“不敢当不敢当,冯姑娘抬举在下了,在下的后脑勺哪里当得上大这一字。”
冯水月握着青瓷笛一下下随手的敲击着木桌,睨着宿天鹤:“是啦,宿大侠头小模样俏,倒是我说错话了。”
宿天鹤尴尬的哈哈一笑:“冯姑娘来吃饭?”
冯水月环抱起双手:“不吃饭来这里做什么?”
“是啊,哈哈哈...冯姑娘请便,在下不便作陪,我朋友在这儿,在下还要好好的陪陪他。”
“哦?...那原大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我也陪陪他吧。”冯水月轻抚衣裙坐下。
凌夜举着鸡腿啃的手一滞,吧唧吧唧咽下嘴里满满的食物:“那你两吵小声点,别影响我吃饭。”
冯水月摇摇头:“这怎么能说是吵架呢?”
宿天鹤附和:“是,不算的。”
冯水月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一斜:“我哪能和这样的人吵架呀,多失身份啊。”
凌夜捧着饭碗低头吃饭,不想理他俩。
宿天鹤笑了笑,懒得和她争辩:“你失了身份不打紧,别失了你姐姐的脸面就好。”
“你...”冯水月气结:“你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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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冯姑娘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如此失风度。”
“你招惹我门内的女徒,祖师有训在上,入我天外楼之女子,绝不受外辱,当捍卫门楣,绝不让你等龌蹉之人害了我天外楼的女子,岂能说是别人的事?!”
凌夜斜眼瞥宿天鹤,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一人撩衫坐下,是宿天鹤的师兄,他见宿天鹤吃亏,便也坐了过来:“冯姑娘勿要喧哗,伤了冯姑娘口中那位女子的清誉,也损了我师弟的品行,有什么事情,找个清净的地方坐着慢慢说吧。”
凌夜吃得差不多放下了碗:“哎那个...”
冯水月不满的抱手:“喧哗?你倒是会维护自己的师门,倒成我喧哗了。”
凌夜看准时机想要插话:“那个我...”
宿天鹤不懂连这种小细节都要吵:“师兄一片好意,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你们八方堂师兄弟齐心,倒是会说,可惜我这一张嘴说不赢你们两个人。”
凌夜无望了,直接开嗓:“小二!上盘饭后糕。”随即转眼看向宿天鹤的师兄:“我认识你吗?你一声都不对我吭就坐过来了好么?”
师兄:“......”
凌夜扭头又对着冯水月:“你不是要陪我吗?我完全没感觉你在陪我好么?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坐一个饭桌,没事了就坐远点。”
......
饭桌上一片死一样的沉默,钪哧一声微响,瓷盘放在桌上,小二高声:“您的饭后糕来喽!”
宿天鹤从沉默中缓过神来:“我的错我的错,忘了介绍了,凌夜,这是我们八方堂的大师兄程无岳。”
宿天鹤尴尬的对着自家师兄一笑:“师兄,我的朋友凌夜,他就是这个脾气,见谅见谅,竟忘了介绍你们,我自罚三杯吧。”
程无岳按住宿天鹤的酒杯:“无事,你好好陪他,如今云桃乱,在外走动小心些,我带师弟们先回了。”
宿天鹤站起身来:“那师兄慢走。”
隔壁桌的也都起了身,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少年扭头对着宿天鹤划了一下脖子,脸上全是你死定了的幸灾乐祸,宿天鹤只得笑笑:“小师弟,师兄回来给你带宵夜可好?”
少年头也不回,摊开五指扬手:“五只!”
宿天鹤想想自己已经干瘪的钱袋,也只得任小师弟宰割。
凌夜继续嚼着糕点:“五只什么?买六只吧,我也要吃。”
冯水月无辜的眨巴眨巴眼:“哎呀还是七只吧,算我一个可好。”
宿天鹤无奈的环抱双手:“我都已经山穷水尽了,你们就歇歇吧。”
凌夜拍拍钱袋,甩个宿天鹤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我有钱,我给你花钱。”
宿天鹤的眼眸泛着些莫名的光芒,唇角含笑的坐下:“好啊,那我就靠你了。”
冯水月继续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睫羽忽闪间波光潋滟:“能让宿天鹤说这种做小伏低的话,又得原少侠的贴身保护,若你是女子,倒是很适合来我们天外楼。”
“唔......”凌夜沉思了一会:“你还是坐远点吧。”
凌夜把糕点吞了下去才想到一个重点:“哎?你认识原齐?”
“......”冯水月无言,所以重点是她认识原齐?
宿天鹤坐在旁边已经很想笑了:“凌夜,吃吃吃,别说话了,别给人冯姑娘气出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