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站在院里, 斜着眼,秦舞阳被荆轲上下眼皮一夹,挤剩半截。
荆轲道:“怎么?昨天答应帮你去杀那劳什子嬴政了, 今天又有啥事?”
太子丹微笑道:“我聘来一人, 让他当你的副手。”
高渐离眼上蒙着黑布, 微笑着站在春风中, 道:“殿下对渐离不放心?”
太子丹一哂道:“渐离先生有目疾, 不宜以身涉险。”
荆轲道:“我们是兄弟,我去他也去!这什么人,不认识!”
高渐离嘴角蕴着一丝笑意, 道:“我除了击筑,便什么也不会了, 听殿下的就是, 你若死了, 我会替你报仇。”
荆轲蹙起眉头道:“这家伙靠不住,慢吞吞的, 也不像你身手敏捷,抓不住人。”
秦舞阳遭到连番无视后,怒火已憋到极致,吼道:“黄口小儿,这便杀了你!”说毕抽出腰间长剑。
太子丹激将法得售, 忙道:“秦卿不可动粗!”
荆轲随手拾了把院中神器, 将笤帚头握在手中掂了掂, 笤帚柄指向秦舞阳, 秦舞阳已抽剑指地, 眼观鼻,鼻观心, 登时气息沉静,不动如山,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子辛低声道:“有点本事。”
秦舞阳一看便是会家子,那步伐凝滞,身形沉稳,手腕青筋暴涨,双目牢牢锁定荆轲动作,而荆轲却是一副惫懒流氓模样,这形貌由别人判断,或许双方武力高下有待斟酌判断,然而看在子辛与浩然两人眼里,却是十分明白的。
浩然疑惑无比,道:“荆轲竟然不会武?!这是怎么回事?”
浩然带着请教的目光望向通天教主,通天点头表示赞同,答道:“看上去确实不会武。”
这可奇了,浩然难以置信道:“荆轲不是……史上最出名的刺客,居然不会武?!”
子辛道:“你且看他如何破那秦舞阳之力,兴许是以巧制敌。”
浩然大诧道:“若是全无半分内工,借力卸力,举手抬足间也需有章法依循……这实在太……”
通天正色道:“非也,徒弟……”
说时迟那时快,秦舞阳蓄志已毕,抬手举剑,大吼一声!
荆轲瞬间举起笤帚。
“喝——啊啊啊啊——”
排山倒海的剑气朝荆轲当头压下!
“……世间武学,万法可破,唯‘快’不破。”通天笑着续道。
秦舞阳瞬间哑了,并艰难地发出“咕噜”的声音。
通天话声落,太子丹甚至还没看清荆轲做了什么,只见那笤帚柄已不知何时捅进了秦舞阳大张着的嘴里。
子辛,浩然,太子丹三人俱是骇得掉了下巴。
咸阳。
嬴政站在龙案前,睥睨群臣,冷冷道:“再说一次?”
那前线回来的信报全身不住发抖,跪伏于地,额头贴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看嬴政的表情,颤声道:“燕太子丹……归国,并……拒绝来秦,钟太傅……”
嬴政吼道:“什么钟太傅!把此人拉出去!”
信使忙恐惧地大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嬴政喘着气,双眼布满红丝,道:“继续说。”
信使战战兢兢道:“钟浩然,轩辕子辛……姬丹,与一名唤‘铜先生’的男子在一处,燕王喜放火烧太子府,要逼姬丹出府,却天降大雨……”
嬴政道:“铜先生?”
信使道:“我大秦太傅……随杨端和将军出征的金先生,也曾到蓟城盘桓……”
嬴政点了点头,道:“还有甚消息?”
信使恭敬道:“没、没有了,小的只打探到这些,姬丹料想是不愿……来的了,大王息怒,待得大军攻破蓟城……”
嬴政袖子一拂,道:“拉出去车裂。”
那信使浑然不敢相信,登时便有数名廷卫上前,将其架着胳膊倒拖出去。
“大王!”一老臣排众而出,道:“王翦将军正在前线奋战,杀其军使恐令将士寒心……”
嬴政冷冷道:“你唤何名?”
那老臣道:“回大王,下臣夏无且,西疆人士,太仆三月前召臣回咸阳,现乃侍医……”
嬴政打断道:“来人,把他也拖出去车裂。”
群臣登时色变,那名唤夏无且之人未想到嬴政今日脾气如此恶劣,一面被倒拖出殿外,一面大喊道:“大王饶命!”
嬴政简直就像个随时要爆发的炸药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戾气。
李斯见势头不好,忙出列道:“大王,请听臣一言。”
嬴政道:“说。”
李斯道:“臣……不敢说。”
嬴政闭了眼,吩咐道:“将那老不死的架回来。”
李斯松了口气,保住那老臣性命,暗自思考要如何措辞方不至于触了嬴政的逆鳞。殿内静了片刻,李斯方道:“钟……那罪臣曾言,须寻来数件物事,大王可还记得?”
李斯察言观色,见提到浩然之名时嬴政竟是愤怒得微微颤抖,便不敢再说,只含糊带过,嬴政道:“退朝,李卿与我来。”
李斯匆匆跟着嬴政入了后宫,宫内便有一人提着湿布,立于寝殿,等着侍候,李斯瞥了一眼那人,见正是去年雍都夜宴中,被浩然许诺封官荫子的赢高,不由得心生鄙视。
赢高已被赐姓“赵”,此刻赵高见嬴政黑着脸,便知其心情极差,不敢作声,跟着嬴政回转。
嬴政坐下道:“说罢。”
李斯道:“那人曾提及寻访五件神器之事,想必大王是记得的。数年前大王也曾派人查过此事。”
嬴政道:“是蒙恬去做的。”
李斯道:“轩辕子辛将数件神器夺走,而后置于首阳山,如今韩国已破,臣特地嘱咐杨端和将军派重兵把守……”
嬴政道:“对。”
李斯道:“不若传令杨将军,将那数件神器取来,以此胁迫浩然。”
嬴政起身道:“不错!”
嬴政面容稍霁,道:“浩……那逆贼寻到了四件不是?”
李斯道:“臣已派人前去打探,见首阳山上轩辕殿里有一禁制,料想是仙家道法,隔着禁制,可见内供奉两件法宝,正是琴,镜之型。”
李斯又道:“虽有禁制,臣心想道法也架不住强弩猛攻,或可一试……”
嬴政道:“让杨端和率军放火烧山,不,挖山,将首阳山挖下来,轩辕氏之像倒了,看他还玩得出什么花招。”
嬴政似乎寻到了发泄的由头,又道:“立即发信到前线,让王翦改道,弃魏攻燕,孤与你同去首阳山,亲征!”
“……”
李斯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自己转身就把浩然卖了,此时献了个计,带着神器去威胁浩然,那还得了?!只怕迎面一剑自己便要被砍成两截,那可万万不成!
赵高终于寻到契机,谄笑道:“李大人高着!”
轻轻一句话就把李斯推进了深渊,李斯全未料到嬴政竟会想御驾亲征,嬴政乃是浩然徒弟,再怎么胡闹也有师徒关系在,况且也并未完全撕破脸,那彪悍太傅多半不会追究。
然而自己可不一样!自己与浩然不沾亲不带故……事要发起来……
李斯打了个寒颤,急中生智道:“大王,若论韩国地形,韩非却是比臣熟稔得多。”
嬴政眉毛微微一蹙,道:“韩非?”
赵高不失时机地在一旁提示道:“上回大王问了他几句话,便吩咐将他关起来那人,韩非子呀。”
嬴政终于想起那不讨好的家伙了。
数月前韩国灭亡,杨端和领了嬴政之命,派人将韩非押送回咸阳。嬴政只在浩然处学得三脚猫的一点仙术,只以为法,墨,道本是同源同根,法家执掌定也晓得多少养生之术,遂以客卿相待,并询问韩非有关太古秘事,仙界轶闻。
当然,更多的是想从韩非口中问出钟浩然与轩辕子辛的来历。
然而韩非只懂治国方略,法规等事,被闻到奇门偏道法术,自然一问三不知。
嬴政龙颜大怒,着令将其收押,便不置理会。
嬴政道:“赵高,韩非与我出征,李卿留在朝中。”
赵高犹如五雷轰顶,楞楞望向李斯。
嬴政又道:“李卿去牢里提韩非出来,带他过来见孤,有话问他。”
李斯领命去了,嬴政脸上阴晴不定,似是在幻想什么,而后道:“今夜便动身。”
赵高只得规矩道:“是,臣这就去收拾东西……”
李斯还未回转,却听一宫人匆匆而来,跪在寝殿外:
“燕国来使求见,典客陶大人请大王定夺。”
嬴政眯起眼,道:“燕国来使?”
那宫人恭敬答道:“荆轲,秦舞阳请见,带燕国求和书,地图前来。”
嬴政嘲道:“燕国已是囊中之物,割地又有何用?见就是。”
嬴政换了袍服,行至九龙殿上。群臣退朝不久,又被召回,百官依次上殿,午门外一报接一报递了进来。
“燕国来使荆轲,秦舞阳到——!”
嬴政手肘搁在龙案上,一手撑着额头,直至百官山呼万岁,秦舞阳与荆轲上殿,荆轲茫然东张西望,秦舞阳却是忍辱负重,当廷便跪。
荆轲也跟着跪下,抬眼望着身穿黑色王袍的秦王。
秦国国色为黑,国运属水,嬴政黑锦王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更显威严无比。
秦舞阳道:“燕国使节秦舞阳,荆轲,负本国大王求和之请,前来拜见大王。”
嬴政睁开双眼,目光扫过荆轲,直视秦舞阳,缓缓道:“是钟浩然让你们来行刺孤的?!”
秦舞阳刚站起身,万万想不到嬴政竟会料到此事!甫一听这话,不由得心内一阵寒颤,两脚不由得微微发抖。
“是钟浩然让你们来行刺的?!”嬴政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吼道:“说——!”
秦舞阳吓得两脚一软,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