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晋月的手垂下的一瞬间,公仪无影突觉一股似带着地狱的幽凉穿透自己的衣衫,落在自己的肩胛处。
他低眉苦笑,仿佛咬着牙关。
她看着他闪动着的沉沉眸色,不能置信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他竟会暗算自己。
巫晋月打横抱起她的身躯,这一生,他只将自己的心肺敞露在两个女人面前,一个让他用大法去获取世人的相信,一个则让他摒弃大法去相信世人。
哪怕得到的是斥责和痛打,他都不后悔将真实告诉她,但见她从自己身前决然离去,说出但愿自己从未认识他时,他整颗心像突然落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是命运与责任,只是将无辜的感情陷落在里面了,你也知道尊严不容践踏,为何却不能懂我?他在心里如是说,一步一步走到床榻边,蓦然就觉得一抔一抔的灰土正在埋葬自己的感情。
忽地脚一软,他将她端放坐在床榻上的同时,自己也跌落在榻前。
公仪无影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发呆,其实她知他心中所想,也了解他素来邪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从来不会选择方法,只是这一次不露痕迹地计杀令她太过心寒,而此刻为留下自己……他居然偷袭!
但此刻看他魂不守舍、像痛到极致的恍惚无措,她的愤怒却被堵在喉头。
“为什么不说话?你愿意听我解释,是不是?”
静坐良久,巫晋月终于抬起双眼,盯住公仪无影的脸。
公仪无影躲开他的视线,一时不知道如何答言才好。
“成王败寇,月乌族族人被剿灭、被追杀……百余年来,在上官家统治着的天宸王朝里,他们智慧善良,谨守族规,却永远只能出现在阴暗的角落。而母亲是月乌族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她把自己献给上官千扬的时候,原是渴望能令月乌族在天宸获取正常的一席之地,她的爱情打动了君王,可卑微的命运依然让尊严被践踏在脚下,哪怕即将临盆……”
公仪无影感觉到内心好像在逐渐随着他的语气收敛不住地软化,但是一想到八哥黯然离去,小七重伤,那个对辰哥忠心至极的影卫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暗算的,心下不由自主地又恨起来,她的目光冰冷,毫不放松地逼视着他,截断道:“原是打算借助你的力量用最保守、最平静的方法离开天宸,至于天宸的恩恩怨怨,我已没有时间听了。我只想知道,你用这种方式阻止我离开,意欲何为?”
巫晋月把目光偏向一侧,仿佛想逃避她的逼视,嘴唇连动几下,终于吐出几个字:“事情或有变化,影儿你暂时不能离开。”
“强留本王?你是想引发两国战火吗?”公仪无影心里微微紧张,他若有此意,让风宁的意图惊动辰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他想把事端扩大到什么地步?
巫晋月的脸色变成青黄一片,垂首低眸,头无力地摇了摇,道:“至少族上不能退兵……”
他站起身,像为了离公仪无影逼视的目光远一些,继续道:“上官浩下旨移交风宁,借此试探族上。族上执拗,断不会答应此要求而再度抗旨……晋哥于玉都的部署必会顺利展开,到时候,不是我月乌族要拥立族上为皇,而是他上官家自找的。可万万没有想到柳蓝战王居然用最真实的方式给了风宁的身份一个有力的证明,并明示风宁已然归附宸王,圣旨并未下达,也就不存在抗旨。既未再抗旨,又撤了刚刚集结的重兵,玉都的安排将会化为乌有,功亏一篑。”
公仪无影怒从心起,此刻只恨不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但因穴道被点无法动弹,只能冷冷道:“辰哥于天宸的权势已无人可敌,你月乌族也相信天意,为何非要强求他称帝?”
“就算坐在一张桌子上,没有谈判的底气,同样是没有尊严,任人宰割。”巫晋月情绪极端,但看着她的脸,眸子里却闪过一缕波光,目光有些悲凉,“月乌族能否真正崛起,就要看族上在天宸的地位是否能世世代代永远稳固如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