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红袖……"
石九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下已是恍然而悟。
记得那年陆三叔江南一行,归后郁郁结结,常常临窗而望,终日似有忧思……
记起自己在他书案上看到的那首小词,那时见那字写得好看,便偷偷藏在了怀中,如今,那张纸页早磨损的烂了,但这张纸页一直还在他的身上。
也记起了陆三叔在最后的那一刻,在口中不停地说着那一句,"画眉只待与君妆……红袖,我终将负了你……"
赫连二小姐见石九问了一句之后就没了言语,在那黯然思索,好象有着着什么难言之隐?
赫连二小姐心中虽是急着想要知道答案,但又怕催的急了,石九反而会不说。
稍待了片刻后,想了一想,还是轻声说道:"姐姐中午时听了陈大哥念了那首词后,又是心情惆怅,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我曾要姐姐来问一下陈大哥,可姐姐只是说了一句‘已等了他十年了,他若有心早该寻来……若是无意,何苦……‘然后又嘱咐我不许相问,我猜姐姐对那个人应该用情极深……"
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十几年来,多少贵胄公子,少年俊杰上门求亲,都被家姐拒之门外!眼见着姐姐将大好青春年华付之虚度,可知她这些年一定是一心在等待他的消息!可她,这些年却不曾等到过……"
语声渐低,她虽不知其中滋味,却能常常看到姐姐的忧伤落寞,自然也有些感伤。
"石九哥,我猜你想必是知道那个人的音讯下落,请石九哥不吝赐告!好让小妹转告家姐,也让姐姐早日解脱了那忧思苦海!小妹这里不胜感激!"
她却不知此时石九心中的想法,看样子这赫连红袖与陆三叔不知怎样相遇的,但两个人必是两情相悦,彼此更是情根深种!可是为何三叔却没有告诉赫连红袖他自己的姓名?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以当时陆三叔名满天下的态势!他若告知赫连红袖自己的名姓,赫连红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会不知道十年前的那件震惊大陆诸国的大事件!
如果她知道了,又怎么会苦苦等了陆三叔近十年?这诸多疑问如同一团乱麻,让他不知该从那里去回答!
一边是深陷相思之苦,在闺中苦苦等候梦中人的痴情女子。
另一边却是阴阳相隔,今世已无相见之期!
若相见只能期待来世……
可是如果将一切都说出来,那对于赫连红袖该是怎样沉重的打击?以她苦等他十年的性子,她会怎样?石九已不敢去想!
可是如果不说!难道就看着这个重情知意的女子,日日苦盼、终日与忧伤思念相伴,就此渡过这漫长凄苦的一生?让她一生都活在相思期盼的痛苦之中吗?
这难道不是对这个痴情女子的一种最残忍的折磨?
左思右想,终难决断。
三叔,我该怎样去做?
仰首望向夜空,恰好看见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璀璨的痕迹。
流星生命虽然短暂,却在茫茫的夜空中刻下了自己的足迹。
三叔,我想你一定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一生难过!你一定期望她永远开心快乐!
"这个词作者,我的确是认识的!我,我也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那他如今在哪里?"
赫连二小姐心中大喜,美眸一瞬不瞬也地看着石九,语声不由急切。
"他对你姐姐并不曾忘情,他也始终惦念着你的姐姐,甚至在……在最难的时候,他也记挂着她……
可是现在,我却不能告诉你他的下落,等这次咱们上古奇山办完了事情,等回来以后,我会亲自去和你姐姐详尽述说关于他的事……"
赫连二小姐略微有些失望,但她知道石九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即然他说要从古奇山回来的时候和姐姐说,那现在他必然是不会说的,那就多等几日罢了。
赫连二小姐微露失望之色,但是听石九说返回时会和姐姐说,心下也是顿感欣慰。
终于能让姐姐了却一桩心事了,我这个作妹妹的也终于可以帮到姐姐了。
赫连二小姐对石九的感观又好了几分,盈盈起身,对着石九嫣然一笑,"那我就先替家姐谢谢石九哥了,夜也深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转过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眸甜甜一笑,"对了,为了谢谢你,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我,我叫作赫连画眉,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这才满心欢畅地向马车走去,走至半途,又想起自己为何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不会该想些别的什么吧?一时又有些羞臊,忙加快了脚步。
石九还未等回答,就见二小姐走的远了。
苦笑了一下,"若是她知道我将来要告诉她姐姐的事,她还会谢我么?三叔,我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哦,她说她叫赫连画眉,画眉?画眉只待与君妆……"
二更时分,陈少安和楚重山回来了。
楚重山大略说了一下和骆氏商队合作的事情,在骆三爷的帐子里双方商订好了,由楚重山的这些人马,负责商队队尾的防御!商队的前方和侧翼,则由金刀王几人的佣兵团负责。
这次金刀王到是没有刁难挤兑陈少安,他也是识大体的人,虽说有些心胸狭隘,但遇到这一大股马贼,他也知内部团结的重要性,此时正要同舟共济!
他与陈少安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太深的仇怨,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虽说后来有一些小磨擦,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仇怨。
所以在商谈的时候言语间极为客气,在陈少安提出要护卫商队后部时,更是对陈少安颇为佩服。
要知道如果和马贼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队尾不但难以逃脱,多数最后还得成为殿后的部队。
殿后,那几乎就是死路!
这绝对不是谁都愿意干的差事,往往伤亡最大的就是殿后的护卫。
楚重山对这一决议,到没有什么意见?做为常在战场上拼杀的军士,早已见惯了生死,对于生死,早看的淡了。
这几日相处,他也看出陈少安是一个心思慎密,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
他既然敢作这样的决定,那就绝对不会将自己这些人送入绝境的,这么做,必然是有着他的深意,只不过自己猜不出来罢了。
夜已二更,石九见马贼聚集处始终人喊马嘶,喧闹不休。
突然间,马贼营地里发出一阵儿欢呼声,呼声声震四野!
向那处望去,在火光照映下影影绰绰地似乎又来了一大股马贼,新来的那股马贼里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不少马贼都围在那里。
商队里的人都被惊醒了,以为马贼就要来袭营,全都进入戒备状态。
陈少安派人唤来高二,让高二站在一辆马车上向马贼那里观望。那高二目力极强,就是在黑夜里也比常人强上数倍。
高二观望了一阵儿,从车上跳下来说道:"马贼那里又来了一大股马贼,现在估计已有一百五六十人了,那群马贼正围着一个人敬酒,但距离太远了,周围的马贼又多,实在看不清那人面目,说不定是红胡子亲自来了!"
"嗯,这个极有可能!附近只有他的势力最大,而且白日里碰的那些哨探也自称是红胡子的人。"石九道。
陈少安对楚重山道:"现在马贼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咱们,我猜测后半夜弄不好马贼就会搞一次偷袭!咱们还要多做些准备!"
"这到没什么问题,只是骆氏商行那里也应该知会一声吧?"
"好,先派人去提个醒吧!"
楚重山派人去了骆氏商队,又让手下人都穿好了护甲,做好了一切迎敌的准备。
三更时分,马贼那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在火堆的照映下,只有几个马贼还在四处晃悠。
石九来到陈少安身边,见楚重山也在,轻声说道:"老三叔,楚大哥,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一个想法和你们商议一下……"
"什么事情?"
"现在马贼势大,但迟迟不肯动手!我怀疑他们还是在等帮手,若等他们聚齐了人马,到那时形势将对咱们更加不利了!"
"石九,你的意思是……?"
"不如咱们先动手!"
"先动手?你是说咱们先主动出击?哦,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但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法子,只是这件事得和金刀王几人商议妥当,再从护卫中挑出三十多个身手好的,咱们先去偷了他们的营地!"
楚重山皱眉道:"只怕金刀王他们不肯啊!"
陈少安沉思片刻,双手互击,拍手道:"楚大哥!咱们再去一次骆氏商队!"
骆三爷的帐蓬内,几个护卫首脑都看着陈少安。
陈少安将偷袭马贼的计划一说,钱一枪先说道:"陈三兄弟!你说要带三十人去劫马贼的营?兄弟!这太冒险了吧?马贼虽说是群污合之众,但现在怎么说也有一百五六十号人马,咱们这点人去了,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如果今夜不去袭营!等明日马贼在聚上几股,那时将对咱们更加不利!到时候敌众我寡,咱们可就成了网中之鱼,到了那时恐怕咱们连一挣之力都没有了!
现在,马贼们绝对想不到咱们敢去劫他的营!我来时让高二和墨老六潜到近处观察了一番,那群马贼十分大意,就连岗哨都没放了几个!而且大多数马贼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咱们此时趁他们不防备,正好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想杀散这群马贼,这个计划有六成的把握!"
旁边霸刀李麻子早听了半天,也是赞同劫营。这李麻子也是一个敢作敢为,极其悍勇的人物。
一等陈少安说完,李麻子用手猛地一拍椅背,"好!即然有六成把握,已是极大的胜算了,我李麻子决定干了!袭营算我一个!"
金刀王也暗自寻思半天了,通过一番思量,知道这计划极为可行。
若是劫营成功,这些马贼自会四散溃逃,此后也难聚起这么多人来。见李麻子同意劫营,把心一横,"陈三兄弟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三十人有些太少,若是带上七八十人,这胜算还能再大一些!"
"王大哥!咱商队也要留些过硬的人手驻守!若是一时不能全歼了这些马贼,到时将马贼打得溃散了的话!难免会有漏网的小股马贼,如果他们到时候慌不择路闯进商队……也会造成一些伤亡,所以商队这里必需要留大部分的人手才好!"
"那这样好了,就去五十人!算算咱们两家有近八九十个护卫,骆三爷又自带了十个护卫,再加上商行里的伙计管事,咱们也有将近一百二十来号人马!一会儿,再寻些兵器分发给他们,如果有不开眼的马贼闯过来,这些人手也能防御一阵!只是弓驽太少,若有大批弓驽装备,就是再普通的人手也能牢牢守这营寨!"
"王团长,这弓驽么?咱商行里就有!"骆三爷听说要用弓驽,连忙说道。
"哦?咱们哪里有?"
"来,来,听老夫说,咱这车队中第三辆货车中有一百具强驽,足够装备这些人手!"
金刀王诧异地望向骆三爷,"骆三爷,咱商队里还有这等装备?"
骆三爷老脸一红,"这些驽具也是此次交易的货物,但现在情况危急,不得不权宜行事,老夫马上让伙计将这些驽具分发下去!"
众人心知肚明,各帝国明令禁止与草原人进行军械交易。但这军械交易利益太大,很多有势力背景的商队都会暗中走私军械,想来这批驽具就是骆氏商队的走私之物了。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其中道理谁不知晓?
骆三爷吩咐了下去,又苦笑了一声道:"唉……换作往常,这些马贼早该派人来索要些保护费就算完事了。今次到现在还没派人来谈,咱们是不是在等上一等?若等不到马贼来谈,再去袭营如何?"
陈少安暗道:"都杀了人家六条人命了,这老家伙还盼着花钱买路呢!"
陈少安一正神色,"骆掌柜!以现在情势看,这群马贼倚仗着势力庞大!只怕是打着要将咱们连皮带骨都吞下去的打算了!您哪,就别想着用钱买路的这个法子了!"
金刀王也说道:"白日里我也曾用言语试探过,但那些马贼骄狂得很,根本不想按平日里的规矩办事!这一战,早晚是要打的!所以不能等,先下手为强!"
"那……那……就依各位办好了!"骆三爷愁眉苦脸地说道。
"好!咱们现在就去准备,一刻后帐外聚齐!我们虽然人少,但这次我们会派十个人来!"楚重山击掌说道。
"多谢楚兄大义!我们哥仨也去手下挑些人马,一刻后帐外相见!"
"唉,王大哥,稍等一下,我知道你团里有两名元术师,最好也带他们出来,到时埋伏在马贼营外用火球烧他娘的,岂不是更好!"陈少安唤道。
金刀王脸上一红,"不瞒老弟,我团里的二个元术师实力太差,根本不济事的!一个只会治疗系的魔法,攻击性的魔法却是不会的,另一个只有一级的实力,发两个火球之后就元力枯竭了,所以带着他俩还不如不带!"
"嗯?不对呀?那日出镇时,明明有人发出过光明祝福术啊!这祝福术可是三级的法术,这元术师怎么首也得三级以上吧!都什么时候了?王大哥难道还要藏私,舍不得动用这元术师!"
金刀王脸上泛红,争辩道:"陈老弟,哥哥岂是这种人!?那天施展光明术的元术师真不是我的属下!那是骆三爷的人,我怎么能指派得动?"
陈少安一听,立马望向骆三爷。
骆三爷见众人都瞧着他,连忙说道:"那是我们商队里的元术师没错,可,可我也是调派不动他的……"
"三爷,您商队里的人,您还调派不动?"
"别说调派,就是人长的什么模样?老二人还都没看见过呢!"
"这是怎么回事?"几个人都顿感诧异了。
"这位元术师是商行总部派下来的,因为这次是和金帐王庭交易,上面怕出了什么差错?为了能够随时保持联络,才特意派了这位元术师在商队里。说实话,这位元术师的身份权限比我还要高上几分,老夫又怎么能调派得动?"
"噢,原来如此,只可惜了这股战力了!"
"你们是在说我么?"帐帘一挑,一个戴兜帽的人进了帐子。
兜帽低垂,将整个面容遮住,这人又特意低着头,帐里的人没有一个能看见他的容貌。
"若是需要我出手,我可以去!"语气寡淡,却是清细悦耳。
听声音,这人好象是个女子,只是看不见容貌,也猜不出年纪。
"大师若肯出手,自然极好!有大师的元术相助,咱这把握又是大了很多!"
"可以,出发时我一定会到!"话落、这名元术师转身出了帐子。
几个人见这元术师已应允出战,心中都是大为高兴!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最后敲定了一个方案之后,各自都回去挑选人手了。
陈少安准备让石九留守,自己去劫营,结果,石九坚决不肯。
"老三叔,还是我去的好!你留在马队居中策应。万一有什么变化?得有一个镇得住阵角的人居中指挥!你以前是军官,对这指挥调遣自然熟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也知道的,你的身手是不如我的!"
"臭小子!身手好就了不起了吗?切!你去也行,但千万记着,一切小心!"
见争不过石九,陈少安只能答应。
俩人这些年做护卫出任务,陈少安是深知石九的身手的确比自己要强上许多。相信就算是有了什么差池发生,以石九的身手自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陈少安又叮嘱了几句,仔仔细细给石九系好金蚕甲的甲扣,才又对楚重山说道:"楚大哥,石九就交给你了,我不在他身边,你可要多照顾着点他!祝兄弟们,旗开得胜!"
"放心吧!陈老弟,我老楚带的这些人,一定会照顾好石小兄弟的!"
石九不由暗自郁闷,难道我很弱么?这俩人怎么说得我,到好象是个累坠似的?
四更后,马贼营地上的火把篝火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个时辰是整个夜里最黑暗的时辰,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有几个马贼哨岗,早已经偷偷找个避风的地方打盹去了。
李大刀疤将自己窝在一个浅坑里,掏出酒襄狠狠喝了一口。
酒水火辣辣地从嗓喉间流过,他满足地吐出一口酒气,张嘴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你们都他妈的吃饱喝足睡觉去了!让爷爷给你们顶风放哨!操!黄大秃子,老子不就得罪了你一次么?你就他妈的这么整老子!"
挨着他躺着的一个小马贼,忙小声劝道:"李大哥,小点声,可别传进黄四当家的耳朵里,咱大当家的可是在这儿呢!"
"怎么?老子还怕他不成!当年我跟着大当家的在草原上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窝里撒尿和泥玩呢?现在当上了四当家,就他妈威风了!"嘴里说着不怕,声音却是小了下去。
"李哥!您说四当家让咱这大冷天地放哨,有用么?"
"有他奶奶的屁用!”李大刀疤睁着酒意十足的眼珠子骂道,“你啥时候听说过商队劫马贼的?他,就是他妈的趁机整治咱们呢!"
"那咱们也睡一会儿吧……"
李大刀疤打了一个酒嗝,酒意上涌,眼前有些模模糊糊,正想闭眼睡会,忽然看见那小马贼的颈间多了把雪亮的刀子,就见那刀子一勒,那血"哗"地就喷了过来。
这是咋了?有人袭营!
李大刀疤刚要张嘴喊叫,突然感到吸不进气去,也喊不出声!四周的景物也飘了起来,紧接着就感觉天旋地转!
哎!那是谁的身子?挺眼熟啊!可是怎么只有身子,那颗头怎么没了?哎,这四周怎么突然就变黑了……
石九用脚一带李大刀疤无头的身子,将他轻轻平放放在草地上,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握紧了手中的断水刀,转身悄悄地潜进了马贼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