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寝殿里,宫人们都守在外面,太后歪在长榻上,头上还戴着抹额,淡淡的薄荷药箱弥漫着,显然刚刚是被气得顶心顶肺了。
秋若云就坐在长榻旁边的矮杌上,侧耳倾听着太后在说话。
“……云儿,让你成为凤容峥的侧妃是委屈了你,你且放心,哀家将来一定会救你出水火的,若紫已经死了,恪王进宫说不愿再去秋家女,生生将怨气洒在秋家身上,皇上只好顺了他的意,只能委屈了你。”太后低声地说着。
“姑奶奶,云儿……不委屈。”秋若云的声音顿了一下,听在太后耳中,却有一种委曲求全的味道。
太后心中对这个孙侄女更加疼惜,“你且在昀王府中替哀家当个眼睛,凤容峥这人深藏不露,与他那低贱的生母同样爱耍手段,待将来……哀家一定为封诰命。”
秋若云听了心中大惊,太后居然还不死心想要害凤容峥,她记得太后还能活十来年,最后即使凤容峥登基了,依旧将她养在宫里,只是日子不太好过。
她若是听了太后的话,将来下场比上一世还要更落魄,如今却是不能够反驳太后的,秋若云说道,“姑奶奶,恪王如今记恨秋家,我们若是帮了他,将来得益或许只有唐家。”
秋家如今跟恪王已经结下大仇,以凤容恪那个眼睛揉不下沙子的性格,将来肯定不会善待秋家的。
太后冷笑一声,“难道这天朝就只有他一个皇子吗?皇后是个眼皮子浅的,就让她作吧,将来早晚作死她。”
秋若云低头不语,太后会迁怒恪王,也是因为皇后这些天的目中无人吧。
上一世并不是这样的,上一世,太后是坚决扶持恪王,看来她还是改变了命运,还不知道恪王有没有机会成为太子呢。
“姑奶奶,那您属意谁呢?”秋若云小声问道,却还想着不知能不能劝太后改变心意,不要再厌恶凤容峥。
“俊王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太后淡笑说道。
秋若云闻言猛然一惊,凤容俊?那个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好像与什么都无关的网页?
她努力回想上一世凤容俊是什么下场,却发现对他实在记忆不多,只知道在凤容恪在位时,五王爷还是当闲散王爷,后来凤容峥逼宫篡位,杀死了凤容恪,对这位五王爷似乎也特别优待。
如今想来,这位五王爷看似长不大,实际上却另有心机,就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连贵妃的手笔。
“姑奶奶,那连贵妃可否信得过?”秋若云小声问道。
太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若是不攀附哀家,谁又能助他一臂?”
秋若云这下明白了,太后早已经改变主意,想要转而扶持五王爷,而不是如今还重病在身的渴望。
要说这宫中最冷酷无情的人,大概就是太后了,看似疼爱子孙,实际上,都是为了她的私欲打算罢了。
只怕对着她这个侄孙女,也是利用的成分更多些。
秋若云看穿太后的本质,越发恭敬起来,对她所交代的事情不无应承下来。
“昀王此人深藏不露,哀家怀疑他与万言斋有关系,你在昀王府比较方便行事,务必要查清楚,他在外面究竟有什么秘密。”太后低声交代道。
万言斋?天下第一大斋阁,那个神秘可怕的万言斋会跟凤容峥有关系吗?秋若云心里大惊,仔细回想凤容峥上一世忽然逼宫,那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人知道他的兵力从何而来,若是他跟万言斋有关系……这就解释得通了。
越是知道凤容峥的能耐,秋若云对他的爱就深了一分,怎么舍得在背后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太后不知秋若云的心思,只一味地要她如何对付凤容峥,“最要紧的是,不要让凤容峥有任何子嗣,哀家将药交给你,你自己便宜行事。”
秋若云自然不会让其他女人生下凤容峥的孩子,他的孩子必须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那江梓瑗前些天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的?是不是因为你进府了,所以才故意病下的?”太后提到江梓瑗,只有满心的厌恶。
“我也不大清楚,那些天我才刚进府中,知晓以后便是昀王侧妃,心中不甘伤心,便没有去理会那边的事,不过,听说江梓瑗娘家的大哥来过几次,都被挡着了。”秋若云说道。
太后冷哼一声,“看来是假的了,下次她再这样矫揉造作,就让她真病死了。”
秋若云眼底闪过一抹流光,“若是江梓瑗出事,只怕江家不会善罢甘休。”
“江家?”太后冷哼一声,“以前只觉得江景宗识时务,如今嘛,且看看再说,若是不能拉拢的,那便除去了。”
若是把江家彻底除掉,江梓瑗在昀王府就真的没有用处了。
她听说江梓瑗的大哥就要参加科举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江祁恺考到功名,不然……岂不是又为江梓瑗增添了助力。
秋若云低眉不语,和太后二人各有心思。
……
……
江梓瑗被五公主带到馨德宫,德妃正好在吃药。
德妃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良娣了,这些年来,虽然皇上不是特比恩宠她,但也没让她受什么委屈,对她还算尊重。
作为一个已经快要中年的妇人,不得不承认,德妃保养得是极好的,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只是面色蜡黄苍白,有几分病弱之态。
“母妃。”五公主像蝴蝶一样张开双臂抱住德妃的胳膊,皱眉看着旁边的瓷碗,“您又吃着苦兮兮的东西,都大半个月了,怎的还没好呢。”
德妃含笑嗔了她一眼,语气宠溺地说道,“哪有什么药能吃一次就好的?那不是药,是仙丹了。”
“若是有仙丹,我一定替母妃要来。”五公主说。
德妃捏了捏她的脸蛋,转而看向江梓瑗,“这位就是昀王妃吧?”
江梓瑗裣衽行了一礼,“见过德妃娘娘。”
“昀王妃请坐。”德妃含笑地摆手。
“谢娘娘。”江梓瑗坐下后才仔细打量德妃,蜜合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身姿纤细高挑,眉眼柔婉,让人看了有种想要亲近的亲和力。
江梓瑗对德妃的印象不错,脸上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德妃笑道,“早听容华提过你好几次,只是无缘得见,听说你前些天身子抱恙,如今可是大安了?”
“已经无大碍了,谢娘娘关心。”江梓瑗说,她的病来得莫名其妙,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病,大概真跟清平大师说的一样,是因为灵魂的问题。
五公主俏皮地说道,“母妃,我是请昀王妃来给您看病的,她比那些太医还厉害,她是沐神医的徒弟呢。”
德妃有些惊讶,“昀王妃竟是沐神医的徒弟?”
江梓瑗心中诧异,她似乎没跟五公主说过她跟沐神医的关系,看来五公主真比她想象的要不简单,似乎就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是,不过我学到的只是师父的一些皮毛。”
她拜师还没多久呢,哪能厚颜无耻地说她师承沐神医呢。
德妃对江梓瑗另眼相看,虽然行医并不入流,但若是沐神医的徒弟就不同了,“昀王妃果然不同寻常人。”
五公主摇着德妃的胳膊,“母妃,我就说昀王妃跟那些人是不同的,她是好人。”
江梓瑗听到五公主这么直白的形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要劳烦昀王妃了。”德妃说道,将手放在桌面上,方便江梓瑗给她把脉。
“我学识浅薄,若是说得不对,娘娘请不要见怪。”江梓瑗将手放在德妃的脉搏上。
德妃含笑看着她,其实她对自己的身子早已经心中有数,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
江梓瑗看德妃的脸色苍白,本来只以为她是体弱,只是,当她探得德妃的脉搏后,眉心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过了小半个时辰,江梓瑗才收回手,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娘娘年轻时候可是曾小产?”
德妃神情一震,惊讶地看着江梓瑗,“……是曾有一次小产。”
果然如此!江梓瑗在心里叹了一声,却不敢将心中猜想的说出来,“德妃娘娘是小产的时候伤了身子,还需好好调养。”
“太医也说母妃是体弱,可是这些年也吃了许多补药,怎么还不曾好呢?”五公主问道。
江梓瑗看到桌面上还有小半碗药,她拿了起来,“这是太医开给德妃娘娘药吗?”
德妃深深看了江梓瑗一眼,“是的。”
五公主急忙问道,“是药有问题吗?”
江梓瑗轻轻摇头,“这些是补药,对德妃娘娘身子有用处,不过……我还有些没想通,待我回去查了医书,才好弄明白。”
“三嫂怎么还要回去看医书啊?”五公主纳闷地问道。
德妃含笑点了点头,轻拍了五公主的手背,“昀王妃也是为了谨慎行事。”
江梓瑗面上一热,有种被德妃看穿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