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季昭华头晕脑胀,未出阁的时候,定国公夫人对季昭华的身体很小心的养护着。小日子一直都是不痛的,不过季昭华被强灌红花,小产之后,这小日子不仅时间变的不确定,而且每到小日子都会全身不舒适,腹痛难耐,头晕眼花。
晴霜扶住站都站不稳的季昭华,心疼的说:“小姐,你这样子,就不要去给王妃请安吧?”
这副样子怕是连走路都成困难,哪里还能去给王妃请安呢。
季昭华满心的讽刺,自嘲的说:“这样子才好呢。”
晴霜一时没明白季昭华这话的意思,但是等主仆三人走出清风馆的时候,晴霜就明白了。四面八方藏在隐处的视线。都让晴霜不安。
渐渐的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昨晚王爷在清风馆呆到入寝的时间,却匆匆离开清风馆,然后王爷去了红杏院。一夜肆意。
在外人看来。这可不就是季昭华惹怒了夏侯慎,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先例还有一个惹怒了王爷现在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陈侧妃呢。
晴霜眼中有了泪光,这日子还真是让人觉得委屈。
季昭华倒不觉得委屈。内宅可不都是这样么,她从前就知道嫁入世家豪门会过什么日子,正因为知道,所以她不愿意,宁可嫁给什么都没有的孟辰良,可是造化弄人,她还是过上了这种日子。现在最令季昭华欣慰的是,她并没有对夏侯慎交付真心,即便曾经有过那么一丝丝的心动,那也不过是一刹的意乱情迷。
季昭华苦笑一下,女子是不是天生就是这样,总有一种英雄主义情节。在最难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会有一个大英雄踩着七彩祥云而来,救她于水火。要是这么说,夏侯慎其实都是符合的,救季昭华离开生不如死的境地,给了季昭华一个栖身之地,甚至现如今对季昭华也有了几分的宠爱。
若季昭华之前没有遭受过那么大的感情挫伤,现在说不定会一片真心就扑在夏侯慎的身上,然后等待季昭华的,就是无尽的内宅怨尤。
到了王妃的恬淡居,王妃还是一派宁静悠远的模样,见到季昭华来,脸上带了笑。加上季昭华脸色苍白,身体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一样的。王妃眼中闪过了然,笑意加深,口中嗔怪道:“瞧着你这身子可不好,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这么巴巴的非要来给我请安呢。”
季昭华提着的心放下了,王爷连着三天夜里来清风馆,这王妃若是心里嫉恨上她,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王妃娘娘抬爱,小女却不能不尽心,再者说,如今日日请安习惯了,哪一日不见到王妃,小女的心里总是不安的很。”
这话说的谦卑,王妃心里也是叹口气。原本想着她能放下一些,将这府里的一切都不放在心里,但是愿望再怎么好,实际却不是如此,昨晚听闻王爷又去了清风馆,要说心里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口郁气在看到季昭华现在的样子,王妃那口气散了,甚至还生出同情的心思来,这世做夏侯慎的女人,都是可悲的。一个早已经没了心的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可悲的。
王妃拉着季昭华说了几句体己话,瞧着季昭华的小脸越来越白,便放季昭华先回去休息去了。
季昭华放下了心,也不在多停留,带着晴霜,清雅回清风馆,到了潇湘馆门口,好巧不巧一盆水泼了出来。
主仆三个,除了走在后头的清雅,季昭华与晴霜都被泼成了落汤鸡。晴霜又是惊,又是怒。
季昭华本就是小日子畏寒,这时候被水一浇,顿时蜷缩着身体,身子不由自主的打摆子。晴霜抱紧了季昭华,“小姐?小姐,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住么,我们快些回去吧。”
季昭华双齿打颤,实在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清雅面无表情,动都不动一下,晴霜到了这一刻,简直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声对清雅吼:“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回去拿披风来,快点去啊!”
晴霜这么喊了,但是清雅还是一动不动。
季昭华抱住晴霜气的发怒的身体,抖着声音说:“别难为她了,她也是职责所在。”
王妃派到季昭华身边的探子,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这时候她怎么可能离开呢。潇湘馆泼水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诡异的很。
果然,清雅没有动,潇湘馆里的人忍不住出来了。
官话一堆,不过就是:“小的该死,竟没有看到人,真是该死,侧妃娘娘已经知道了此事,让小的请季姑娘进去换身衣服呢。”
这时候谁也管不了那么多,晴霜扶着季昭华进去换衣服,清雅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寸步不离。
其后,一切都还算顺利,许侧妃根本就没有露面,只是让下人带着季昭华她们进去,拿了崭新的衣裙让季昭华与晴霜换上。
换好衣服后,一众下人少不得进来又请了一次罪。
季昭华没有多做计较,只说:“想来这事你们侧妃娘娘是不知道的,我这衣服也换了,也没什么损伤,这便去了,不打扰你们侧妃的清静日子了。”
等出了潇湘馆,晴霜已经忍无可忍的嚷嚷起来,“小姐,你怎么不好好责罚她们呢!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说什么,她们并没有看到来人,咱们三个人难道还能看不到!我看她们就是看不惯我们,想找茬!”
季昭华伸出手指戳晴霜的额头,“你呀。”季昭华表情显得有些无奈,“我们被人看不惯不是应该的么,泼点水怕什么,她们能泄了火就成了啊。”
这么想想也是,季昭华现在可不就是所有人心上的钉子么。昨晚王爷半晚上离开,这府里的人可不就是要落井下石么。
晴霜不屑地撇撇嘴,“等着将来小姐有份位了,可这些人还敢不敢这么欺负人。”
季昭华不置可否。
清雅还是冷冷淡淡,活死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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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风馆,季昭华挥退了所有人,坐在卧室的床榻上。
等外面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的时候,季昭华才颤抖着手,将身上的衣服脱落。这身衣物是刚才在潇湘馆换上的,从穿上开始,季昭华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一路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尽量不让清雅看出什么来,甚至连晴霜,季昭华都没有透露一分。
在衣裙的夹层里,季昭华摸出一张纸来,轻轻的打开。
一切安好,保重,勿念。----省身。
落款是:省身。
季昭华将这张纸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口中念念:省身,省身.......
“姐姐,为什么我没有字,哥哥却有。”季旷九岁那年还是胖乎乎的小娃娃,追在季昭华的身后,喋喋不休的问。
定国公忙着公事,国公夫人被内宅那些姨娘小妾拖住,没有任何闲杂的时间照管季旷,季旷本就是幼子,不像季昊身上带着嫡长子的责任,所以对季旷,定国公以及定国公夫人,都没有如当年教育季昊一样那么用心。
不是不疼爱,而是想着这个幼子,就让他快乐的长大就好。
季昭华被季旷追问的不厌其烦,却不能发脾气,只能好生好气的说:“哥哥今年满二十岁啦,爹爹自然要给哥哥取‘字’啊,等你二十岁的时候,爹爹也会给你取‘字’的。”
小胖子根本不管这些,扭着小身子就缠上季昭华,追的季昭华,无论如何也要有自己的字。
季昭华实在被弄的烦了,没好气地说:“那行,姐姐先给你起个‘字’,等到你长到二十岁,爹爹给你取‘字’,姐姐给你取的就作废怎么样?”
“好耶。”季旷欢呼雀跃。
季昭华为此还真的查过很多典籍,最后一拍板,就这么定了,“叫省身!”女反冬巴。
季旷虽说已经入学,但是夫子对他的教育不似对季昊那么严厉,日日都是以他开心为主,很多东西,他还不懂。尤其季旷从小偏武轻文,跟偏文轻武的哥哥季昊完全不同。那时候定国公就曾慨叹过,若是按照天份来说,季旷应该从武,而季昊本该从文的,但是定国公自己已经做到了文人之首,家中嫡子还是要往军队里发展才是两全之策。
季旷不明白,“姐姐,省身是什么意思?”
季昭华有些自鸣得意:“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省身的意思就是让你每天都检查反省自身,这可是圣人说过的话。”
季旷当时欢呼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从久远美好的回忆里抽离,季昭华心痛的泪满于睫,省身是只属于他们姐弟的暗语,暗藏着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岁月。
只不过.......
季昭华仔细的审视着手中的纸张,这字迹虽然仿照的很好,但是却绝不是她弟弟季旷的字迹。
季旷的字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季昭华教授的,对季旷的字迹,季昭华铭记于心。
如此说来,这字条是什么人的字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