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帘卷西风

白意如今闲暇时喜欢读佛经。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她今日怎么抄经心都静不下来。如今宫人都言昭仪一胎两子,是难得的吉兆。日后生的是两个公主倒也罢了,可若是到时候生了两个皇子或是龙凤双胞,只怕日后荣昭仪要成为后宫第一得意人。她想到这里连着抄错了几个字,在心里告了句罪,就丢了笔让小太监进来收拾,自去瞧逸霜。

逸霜生得好,她平时养的又精心仔细,和逸宸比起来要更像哥哥,平日里为这这事她也是极得意的。许馥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直死死的攥着协理后宫的权利不放手,自恃为皇长子之母,不知进退,真是叫人心里生厌。而此时白意心里腹诽的许馥也正在排揎白意。

“成日里拿腔作势,见着谁都觉得不如自个儿聪明清透,如今那位势起,她不同仇敌忾不说,还非要在这里争长短!”

有宫女进了一碗鱼羹上来,她舀了一勺放在自己嘴里,片刻便道:“这鱼羹做得好,赏。”

她向来极重口腹之欲,是以她宫里的厨子最勤快,只因她大方,只要东西做的甘美便能得着赏钱。

水莲入宫的时候她姐姐跟她说许氏喜怒无常,又刚愎自用,是个极难伺候的主。然而水莲却并不这么想。

她在家时,容貌不比二姐,聪明不及大姐,可她貌美的二姐姐进了官家做妾,大姐姐自幼就被送进宫做宫女,哪像她,只因样样普通而被留在家里。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娘娘器重她她就表忠心,她虽不如姐姐聪明灵变,却也乖觉,渐渐娘娘也把她当自己的心腹,也渐渐有了威势跟自己的小跟班。

“娘娘不必烦恼,昭媛娘娘她是愚人自愚。”

“原以为她极精明,却没成想是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傻子。”

“娘娘说的是。”

许馥看着水莲一副小意讨好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便道:“这还有半碗鱼羹,赏了你吧。”

这也是许馥的一个习惯,在怎么美味的东西顶多也只吃一半,只因她虽重口腹之欲,却是更重身段容色。

“奴婢谢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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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琉菱啊许琉菱,我就不信你命这么好。

“母妃抱,母妃抱。”

皇长子已经会走路了,平日里极依赖许馥;许馥对大皇子最开始也不过是做戏,慢慢的假戏真做,也对大皇子有了几分真心的怜爱。

“逸辰乖。”说着又斥身边的奶嬷嬷。“还不快把皇长子抱过来,他若是摔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皇长子本来走的好好地,突然被身边的奶嬷嬷抱起来,冷不防的便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小主子小孩子心性,本来走的好好地却突然被抱起来,想是不高兴了。”

许馥却没因此而有半点的不悦,反而笑道:“这孩子脾气大,像我。”

皇长子瞧见许馥笑的开心,便也跟着破涕为笑。

当晚依旧是良人吴氏侍寝,当晚汤泉沐浴,她身着鸦青色的曲裾深衣,长发披肩全无半点修饰,朱唇黛眉,容色极正。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白意翻着最近几日全是良人吴氏的侍寝的起居注,悠悠然道。

“吴良人如今也算得上是专房专宠了。”

郁华现在无事就喜欢到闲华宫坐坐,明瑟殿淡淡的檀香味总是能让人平心静气。

“你入宫晚,不知道咱们皇上素来便是雨露均沾的,即使从前宓妃娘娘受宠的时候也不曾连着七天被召幸。”

“圣心难测,也许吴良人真有过人之处。”

“你也得抓紧才是,本宫如今是有子万事足,恩宠不恩宠的倒在其次。”

“娘娘年轻着呢,何必做此暮年之语。”

“你瞧如今春色正好,花开的也好,许多事不争也罢了。”

郁华瞧她如此,便也不再深劝。

“真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昭仪躺在贵妃榻上,因为身孕而不施脂粉的脸却依然美艳。她目光清冷,表情极慵懒语气却跋扈。丹桂垂头不语,如今昭仪正在气头上,她实在不想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荣昭仪瞧丹桂不接话,心里的一股子无名火便烧的更旺了。

“当初可是你举荐的她,丹桂,你莫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不成?”

丹桂打小跟着许琉菱,自然知道她的爆竹脾气,也不说话,只在她面前跪着任由她发作一通。

“为别人做嫁衣裳,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这可都整整七天了,你几时瞧见皇上这么偏宠一个女子!”

“娘娘,吴良人是咱们的人。”

“本宫怎么知道她会永远忠于本宫。”

“纵使娘娘信不过她,难道娘娘还信不过奴婢吗?”

丹桂一直低垂着的头猛地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为何却那样坚定纯粹。

毕竟是打小的情分,许琉菱虽骄纵任性,却也是平常人,顷刻间一颗暴怒的心便软了下来。

“丹桂,皇上从未如此任性娇宠过任何女子。”

“万事当以龙裔为主,娘娘稍安勿躁。”丹桂上前安抚她,又对左右道:“把熬好的汤端一碗上来。”

“又喝汤,如今日日保养,本宫总觉得自己胖了不少。”许琉菱抱怨。

“娘娘这就是说孩子话了。娘娘身子弱,胎象也总是时好时不好的,何况娘娘如今肚子里怀的龙裔状似双生,这样天大的福气,娘娘可得好生把握。君王虽爱杨柳细腰,然而有子嗣傍身才是硬道理。”

丹桂本就生的风情万种,做妇人打扮之后更是颇得娇媚之态,如今闻言软语,虽说许琉菱亦为女子,却也被她说动而不再言它。到了半夜却不知怎么的缘故,肚子突然闹将是的疼了起来,急的丹桂赶紧让人去叫了太医,又着人去乾坤宫请圣上。却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皇帝瞧着许氏泪意盈盈的模样,想到她如今怀着双生子辛苦,又知道她是骄纵不容人的性子,心猜她这是为吴良人的事吃起了干醋才夜不安寝以致胎动不安,于是好言相劝,直到天微明时才略补了补眠去早朝。

皇帝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进来的时候郁华午睡才醒,头发将挽不挽,一副慵懒态度。

“难得见卿这样妩媚。”皇帝抚掌而笑。

“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

“明知故问。”

“昭仪娘娘有孕矜贵,皇上日后还是多去明光宫相陪的好。”

“你竟不吃味。”

“这有什么,日后臣妾有孕,皇上也记得多陪陪臣妾就好,素来女子孕中易多思,皇上也要体谅为人母的辛苦。”

“卿当真贤良。”

说着径自在她身边坐下。“若后宫女子人人如你一样透彻敞亮,朕省了多少心。”

“名花百余种,种种不同,各有各的好罢了。吉祥,拿篦子来我篦头。”说完又问:“皇上要不要也把发髻拆了重梳。”

“不必,你这样是闲情逸致,我若如此便是不成体统了。”

春困好时光。披香殿前草木稀疏,两柱香功夫过后郁华见天高云淡的,便道:“臣妾与皇上出去走走吧,如今天气正好,御花园应该是百花齐放的时候。”

“朕实在乏的不行,借你的地方困一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敢让皇上说借字。”

说着便把皇帝引至陶然居不提。

一番耳鬓厮磨之后把他哄睡了郁华便抽身往西暖阁那边的流霜阁去了。

她最近喜欢练颜体,曾经不爱写字的人,如今却日日沾墨香,焉知不是因为寂寞的缘故。宠爱是要紧事,子嗣也一样,她身上还留有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龙涎香味,气味甘甜;也不知是因为觉得龙涎香这名字口彩好还是它本身价贵,大齐历代帝王都以其为常用香料。

大约一个时辰后眼睛便觉得有些不够用,就让人收了纸笔,去瞧瞧皇上醒了没有。因避讳,皇上登基后便改名沈焕,郁华初入宫时常常记不起他的名字,只因天子之尊,不会有她唤他名字的一日,尊卑规矩深入人心,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虚伪。

床前以珍珠做珠帘,乳白色的珍珠浑圆温润,她走近时瞧见沈焕仍然睡着,他真真是一个俊美的男子,符合一切少女的幻想,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月宜。”

男子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眉头舒展,深深的溺在梦中。

月宜。

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梦了罢,她心想。

日影横斜,晚棠过来问是否要传晚膳,她往陶然居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再等等吧。”

“主子打晌午就没吃东西,现在要不要先垫垫。”

“不用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皇帝睡到了天将晚时才起来,郁华着宫女去替他洗漱,又亲自替他布膳。

“才起来嘴里没什么味,吃什么都不香。”

“皇上尝尝这碗鱼片粥吧,不是什么精致手艺,但臣妾每次没胃口的时候就吃它。”

“皇上,敬事房的人问皇上今天翻谁的牌子。”

“朕今晚去明光宫,把牌子都撤了吧。”

“诺。”

“皇上才睡醒便要走,这算是过河拆桥呢。”郁华笑道。

“是你叫朕多体谅体谅昭仪,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