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流年苦

“瑾妃娘娘安, 我家主子请您过去用晚膳呢。”

百合笑着说。

“正好我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不过你家主子如今还没出月子呢,厨子做的肯定都是大补的,吃着腻。”

“娘娘还是这么爱说笑话。”

百合素来机灵, 也颇得陈筠看重。平日为人八面玲珑, 在宫女里头人缘也是极好的。

“如此便走吧, 免得让你们主子等的着急。”

落雪听她这么说, 忙让人备了轿子。

才进重华宫就听见小皇子的哭声, 郁华回头对落雪说:“你瞧小皇子,日后怕也是个淘气的。”

陪着陈筠哄了许久的孩子,待他慢慢睡了, 陈筠才让奶娘把孩子抱走。

“怎么,听说你宫里有几个奴才病了。”

“这宫里怎么什么都传的这么快。不过是几个奴才而已, 反正甘泉宫也不缺人手。”

“你呀。我打听过, 那个彩云自白意入宫就在她身边伺候着,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拨给了季八子。可怜季八子并不知情,以前去哪儿都把她带着, 看重的很呢。”

“白意可恶,但那季恬却也是太不聪明。”

“哦?我瞧你这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郁华看似无意的往四周瞧了一眼,道:“你是不知道,白意给她下了药,直接让她绝了育。”

饶是陈筠这样见惯腌臜的人都不由吃了一惊。

“素来知道她心狠手辣, 却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竟能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是啊, 总想着要为了自己儿子怎样怎样, 却连基本的积德都不做。怕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如此说来, 季八子倒是忠心堪用。”

“什么忠心堪用, 我瞧着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这话从何说起?”

陈筠原以为季八子不过是白意留下的暗线,却没成想郁华竟如此言辞, 又联想到之前郁华宫里病死的几个奴才,不由也明白了点什么。

“做戏需做全,以白意的性子,就算让她在她那小破屋子里待上十年怕也是没什么;只是她顶了天也只会在里头待上十年罢了。”

郁华很是笃定地说。

“她当年协理六宫的时候内务府御膳房都留下不少人;虽然后来皇后肃清过,但据我所知,仍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受了她的好处做她的眼线。”

“她素来聪明,既然舍了她那宝贝儿子放心大胆的去了,自然留着数不尽的后招。”

“只可惜你我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既然如今季恬在我宫里,巧合也好上天注定也罢,我总得好好想想法子才是。”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事。她这样处心积虑害我性命,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我与你想到一块去了,玉簌那事,不管隔多少年我都不会忘。”

她说。

陈筠极少见她表情凝重,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心事。既替她难过,也羡慕她不似自己有太多忧虑。”

“季八子与逸霜如今住在姐姐宫里,是极好的机会。只是姐姐也千万小心,毕竟宫里多了一个皇子,若是被有心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主意,总是对姐姐不利。”

“我晓得,到时候免不得有让你帮忙的时候。”

“你我素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对付白意,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陈筠爽快的说。

“其实我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把季八子安排到我宫里来。”

“是啊,口谕下来的时候满宫里都吓了一跳;祥宁宫就这么人去楼空了,这也不过一夕之间啊。”

陈筠说着便笑了。又道:“我这就让宫女们布菜,听百合说你嫌我这吃的油腻,我特意嘱咐了我这的厨子做两个你喜欢的菜。”

“别说,你宫里的厨子手艺不错,人好像也是个忠厚的。在这宫里头住着,吃食是最最马虎不得,那厨子的底细你可查清楚了?”

郁华问她。

“自然是清楚的。就是这么爱操心,走吧,人生苦短,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用完膳后沈焕来了。见了郁华便笑:“没想到你竟也在。”

“难道重华宫皇上来得,臣妾就来不得吗?”

郁华笑言。

“皇上还说,今日还是臣妾请姐姐来的呢;姐姐如今在甘泉宫住的舒坦,都懒得走动了呢。”

“筠儿这话可不实在,我十日倒有五日要过来瞧你,难不能还要我与如汐换了住在你这儿不成。”

“罢了,我总说不过你。”

沈焕看着她们打嘴仗,却无半点含沙射影之意;他瞧着心里也舒坦,便道:“待到时候你出了月子,索性就搬去甘泉宫罢了,正好逸霜跟逸德两兄弟住的也热闹。”

“皇上偏心,净向着姐姐说话。”

“朕今儿下了朝就直接来瞧你,还不算疼你吗。”

沈焕笑问她。

好一番热闹过后郁华回了甘泉宫。独自一人成行,虽与陈筠是这样的交情,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吃味。如今虽不算动情,但毕竟不算忘情。

她今天穿的是烟罗紫细沙裙,拿红翡滴珠步摇做饰,额点花钿,水葱色的指甲然蔻丹红,全是风流妩媚之态。

不知何时自己喜欢上亮烈颜色,喜欢艳色华裳多过那如浅吟低唱的平淡衣裳;可能是内心实在寒冷,又可能是不愿再辜负这似水年华。毕竟如花美眷,实在不想苛待。

回了宫之后让晚棠把之前绣了一半的香囊翻找出来;里面的花瓣都已碎了,全部扔了重制,接着绣那最最俗气不过的鸳鸯样子。晚棠跟落雪瞧她一直低头不说话,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但看她也未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便也没有多问。

“娘娘,季八子求见。”

这话打断了她重复绣花的动作,抬头道:“让她进来。”

季八子仍旧穿着早上的那件衣裳,也天气中午的时候也算溽热不堪,可见她着实是有些不讲究。

“参见娘娘。”

“起来吧,二皇子呢?”

“他今天起的有些早,现在已睡下了。”

“小孩子总是贪睡。八子怎么不换身衣裳,夜里穿的鲜亮些显得人精神。”

“夜里不出门,再精神也不过是给自己看。”

季八子颇是自伤的说道。

“给自己看也是一样。怎么年纪轻轻地就这么不爱打扮,这可不是好事。前几天内务府送了几匹料子过来,有几样颜色我穿着不出挑,你穿了应该是极好看的。”

“娘娘这里的东西贵重,嫔妾消受不起。”

郁华瞧她神色诚恳,便笑:“不过几匹缎子而已,没什么消受得起消受不起的。”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按嫔妾的位分,有些颜色嫔妾是穿不得的。”

“这本宫自然明白,你不必担忧。”

说到底还是防着自己罢了。郁华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道:“晚棠,去把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料子挑几匹拿过来。”

季恬这次倒没有推辞,而是淡淡笑着道了谢,也不喝茶,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坐着。郁华冷眼瞧着她,只觉得这女子实在是再再平凡不过。

“嫔妾有几句话,想同娘娘说。”

她忐忑地看了左右一眼,低声说道。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郁华看出她的顾虑,却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无事,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低了低头,想了良久才道:“嫔妾谢娘娘。”

“怎么无缘无故就道谢,好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本宫只许你一句好,好好对二皇子,要比他的生母对他还好。”

“只是。”

“收着你的顾虑,你听本宫的,可能还有明日,可若你不听本宫的,本宫想你肯定比本宫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季恬听了这话,眉头微蹙,半信半疑的道了一句是。实在是庸懦不堪用,郁华在心里腹诽。不过这样人也有这样人的好处,有时候太精乖反而不好。

“你还年轻却经历这么大的变故,肯定十分手足无措。在这宫里孤军奋战的人有的是,可是你一没什么手段,二没什么背景,好容易成了二皇子的养母,可你也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不值。”

“嫔妾也不想这样,可嫔妾实在,实在是没想到。”

这话许是戳到了她的痛处,本来还算平静的脸也扭曲起来,形成一个痛苦的模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涉世未深,这也不怪你。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你也不该一味自怨自艾,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嫔妾不明白。”

“本宫说了,好好对二皇子,要比他生母对他还要好。”

“可是二皇子与嫔妾并不亲近。”

“人心都是捂出来的,你对他好,他自然感激你。”

“可是白昭媛那边。”

“她现在是个劳什子居士,你怕她做什么。”

郁华笑着说。

可季恬听了这话并未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然而不论是白意还是瑾妃,她总要依附一个才好。自己原本就是尘埃一样的人,如今这局面,自己更成了无根的浮萍却备受非议;自打抚养了二皇子,宫中那些姐妹待她跟以前倒也有些不同,可总是以讽刺居多。她是不能再生了,可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得难受。这么多人又看不起她又嫉妒她,说话夹枪带棒也就罢了,她纵然老实,也知道多少人觊觎二皇子,知道肯定有人想着她犯错而失去抚养二皇子的资格。

防人之心不可无。

“嫔妾听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