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景和郡主

两个人一路走, 季恬便一路听陈嫔抱怨花月旸多不守规矩多倨傲,她只是唯唯诺诺的点点头表示听见,却实在不敢发表意见。毕竟是别人宫里的事, 自己虽说是二皇子的养母, 但若不是有瑾妃娘娘撑着, 早就人微言轻的不成样子了。

陈如意瞧她只一味听着不说话, 心里却更加高兴, 好容易找着一个愿意听她说话又不反驳她的人,可不是要敞开了怀的说。

“你是不知道,我就一直觉得她跟她妹妹的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劲儿。可是皇上不提, 皇后不提,她又素来是个不爱与人交际的, 所以渐渐大家也就不关注这事了。”

“难不成姐姐还有什么看法不成?”

季恬硬着头皮接口。

“你是不知道, 有一天我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头走, 就见她那边的灯也是亮着的。我瞧着,她们姐妹俩来来回回的折腾, 定是个顶个的有心计。还有,我听人说,那个花月凛不是搬到后头那片旧宫里头休养了吗?听说才去没两天就哑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总之一路闲话,好容易陈如意道了乏, 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她宫里用膳, 她不徐不疾的拒绝, 陈如意瞧着虽有些不高兴, 但是也没强求。与陈如意告别后沧澜道:“这位主子说话甚是爽利。”

“是啊, 想到什么说什么,还好是我, 你说要是这番话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不又是一场风波。”

沧澜便笑,又道:“主子要回去吗?”

“再走走吧。”她道。

待过了中秋,皇后的身子一阵好一阵坏,庆隆大长公主的女儿景和郡主前来京师,以陪伴太后的名义进了宫。庆隆大长公主是先帝胞妹,景和郡主却并不是庆隆大长公主的亲身女儿,而是忠烈侯路平之后。忠烈侯路平当年为国捐躯,只留下景和郡主一个女儿,其发妻是庆隆大长公主的伴读,亦是江南望族之后。先帝感念忠烈侯为大齐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便让庆隆大长公主认当时尚在襁褓的路桃为义女,并封为景和郡主。

如今年逾十九的景和郡主尚未婚配,已经算得上半个老姑娘了。当年景和公主及笄之年恰逢庆隆大长公主的公公承恩侯去世,因为三年孝期便耽搁了。只是以景和郡主的身份,想找到匹配的才俊并不难,却偏偏到了十九岁岁,以未嫁之女的身份进宫,其间目的可想而知。

“景和公主自幼长与西北苦寒之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背上的英雄。”

“皇后娘娘出身于曾经的西南世家,如今景和公主又长于西北,果不其然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陈筠慢悠悠的说道。

“宫里上下为这事议论纷纷,你竟一点也不关心吗?”

“我只关心这位郡主入宫之后是妃位还是九嫔。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容不容得下她。”

“皇后娘娘容不容得下景和郡主都不是你我能议论的。只是好容易熬到这位置,这次进宫的新人们又没有一个是拔尖的,还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却不料又来了个劳什子郡主。”

郁华抱着四皇子不咸不淡的说道。孩子再好终究是别人的孩子,逸恒虽然看见她了也亲,但终归最亲的还是皇后娘娘,那滋味,实在是酸楚的不能言。可是又能如何呢。

“谁说不是呢,总没个安生时候。就像那浮在水上的葫芦,你摁下去一个,总有另一个要起来。”

宫里上下虽然都是好一通的议论抱怨,更有好事者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专程提及这位景和郡主,不过皇后毕竟是皇后,三言两语便驳回了那位好事者,并对众人道:“景和郡主是专程来陪伴太后娘娘的,你们平日若是见着她,也该客气。”说着便撩开了这事不提。

陈筠瞧着皇后淡淡的样子,但那平静面容之下却总显得有那么些不太对劲。她心下微微一动,看来皇后也不太喜欢这位郡主。怕是不好想与啊,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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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赶着回去照顾逸德,出了泰坤宫她便未与郁华同行,而是先走一步。郁华与季恬在其后,说这些天气首饰之流的废话,只字不提即将入宫的景和郡主。

在我朝十九岁虽不算老女,但也实在是算不得青春少艾了。又是长公主的义女,忠烈之后,自己也是郡主的身份。

“这宫里的花开的真好。”

郁华突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季恬回答。

郁华倒不知她有不争的智慧,便说:“景和郡主入宫,你怎么看?”

季恬微笑,道:“宫中花朵太多,嫔妾若真要一一看过,怕是看不过来的。”

郁华便也不再言其他。

该来的总要来,翌日景和郡主入宫,皇上设了家宴款待一路颠簸的路桃。年方十九的女子,却如二八少女一样娇艳;众妃嫔纷纷侧目,一时之间底下议论纷纷,而景和郡主只是微笑着,她的微笑如牡丹花一样倾国倾城,她站起来先敬太后,再敬天子,又敬皇后。她开口便道:“景和多年未入宫,乍看之下一切如旧,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是这样举案齐眉。”

景和公主幼时曾在宫中小住,她小皇上七岁,小皇后娘娘六岁。所以陈筠并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会不喜欢这位郡主。

“哀家老了,你也越长越漂亮。今日哀家初见你,心里还道:‘这是谁家女儿这样美如神仙妃子。’”

“老祖宗净取笑我,若论美丽,景合瞧满宫里上下,都及不上皇后娘娘。”

郁华见她不称其名而只说封号,不叫皇上哥哥,也不叫皇后嫂嫂。看着像是极重礼节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引人深思。路桃像是发现郁华再瞧她,便也直勾勾的盯着郁华,她的目光并不温柔和善,却也不咄咄逼人,那目光平常到甚至有些放空,可若说她目空一切,又不太妥帖。

“这位是?”

“这是瑾妃。”

郁华惊异于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后既然会为她说话,转想到陈筠昨日在泰坤宫时微妙的表情,不自觉也有些了然。

“原来是瑾妃娘娘。”

郁华颌首微笑,又对皇上道:“景合郡主长得真像画上美人一般好看。”

“她幼时便是一张美人面皮。”

沈焕也随着郁华打趣。

景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皇上就不要取笑我了。”

“罢了,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倒显得哀家越发老态。”

“皇祖母不老。”

逸恒咿咿呀呀的说,顿时太后与皇上都笑了起来。郁华瞧着坐在皇后身边的逸恒,又是酸楚又是自豪。景和便也不言,只是坐下来喝酒,不一会儿又同太后说起笑话来。

一顿家宴,虽说都是言笑晏晏的,但私底下都是暗潮汹涌。众人喝的微醺,偏这时候敬事房的太监问了一句:“皇上今晚打哪儿留宿?”

沈焕环视了众人一眼,瞧着这些女子一个个期盼的神情,又瞧了一眼正哄逸恒吃饭的皇后,

道:“就梁才人,朕身子懒怠不爱走动,待会儿把梁才人抬到乾坤宫来。”说完便陪着皇后一同逗弄逸恒,他的手触到皇后的指尖,因太凉,皇后嗔他一眼,道:“皇上多穿些,仔细着凉。”

“不妨事。”

“孟忠,给皇上添件衣服。”

皇后不理他,而是吩咐孟忠。沈焕便笑,那笑容透着无限的幸福满足,太后瞧着他们,心里叹了句冤孽,便对吴嬷嬷道:“天凉,哀家也累了,先扶哀家回去吧。”

“太后娘娘要走吗?”

坐在太后身边的景合首先说。

“究竟是你们年轻人的热闹,哀家老了,不能不注意身子。”

此时帝后也抬起头来,道:“母后可是觉得乏了?”

“是有些,不碍什么事,你们玩你们的吧。”

“那景合也陪太后娘娘回去吧。”

“今日既是给景合接风洗尘,你若走了,皇上与本宫再留着倒也显得有些喧宾夺主。既如此,就都散了吧。”

皇后发了话,众人便都站起来道是。这样一呼百应,连素来对什么都显得淡淡的皇后都微笑起来。她瞧了景和一眼,道:“母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景合硬着头皮答了句是,然而那回答在郁华看来实在显得有些生硬。生硬也好,生硬有生硬的风情。帝后众星拱月的先行一步,众妃嫔恭送,待起了身,目光又不由挪到了梁才人的身上。

这女子,这样低的出身,只因长着一张绝美面皮,又依附着瑾妃这样一个大靠山。那可是如今宫中唯皇后一人之下的人,连亲生子都由皇后娘娘抚养。皇上这样看重梁才人,焉知不是因为瑾妃的缘故。

那梁才人瞧见众人的目光,心里微微自得。叫人嫉妒的人那也是有能叫人嫉妒的资本,她微笑,与身边的人告了一句先走,路过瑾妃娘娘身边的时候,她再次行礼道:“那嫔妾先告退了。”

晚棠看着与自己模样相似的妹妹,姿容胜雪。如今她是主她是仆,两人会面的时候她不得不像她行礼,一句主子吉祥,隔绝血缘亲情,也隔绝一切可能。

郁华点头,道:“去吧。今日梁才人怕要劳累了。”

声音平静如水,她知道梁才人的事不过是皇上对她的嘉许。甚至极有可能是皇上对众妃嫔的暗示,暗示不论景和郡主日后如何,皇后的地位都不会被动摇。毕竟在许多人眼里,被皇后抚养的三皇子的生母,是皇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