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垢面,全身上下都是血,尤其是绝望惊恐的眼眸里,竟然还有一滴血色的泪流出。
七窍流血,不得好死,想必薛姨娘到死都不曾想过,自己竟是如此死去吧。
薛姨娘的身体,慢慢僵硬,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血液流完,已经变的如月光般稀薄惨白。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衣裳流下,染血,白与红对比鲜明,见证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这一刻,呆楞着立于大厅中的人们,才恍悟。原来这才是传说中的来自地狱的女鬼,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们抽搐了两下嘴角,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是的,此时此景,他们是该庆幸这个已然疯癫入魔的薛姨娘终于死了,还是该唏嘘那个一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薛姨娘,到最后,竟落得如此田地。
有道是世事无常,可薛姨娘这死简直就是太无常了。
前一秒,她还在扬言要与众人同归于尽,下一秒,竟是自己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是百合无声感叹,人呐,果然是不能坏事做绝。
众人呆楞了好一会,任由着薛姨娘冷冰冰的躺在地上,瞪着一双眸子望着门外,不知在盼的,是谁?
是那个真守边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到的儿子是安南,还是那个她爱了一世又怨恨了一世的夫君是无勋……
寂静的大厅内,突然一声悲恸的哭喊将人们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低头,看见是安合颤抖着手指小心的去探薛姨娘的气息。
良久,是安合不死心的探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无力的坐在地下,双眼发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生母亲,竟然就这样死了。就那么七窍流血的死在自己面前。
“娘……”
“你不能抛弃我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伴随着是安合哀怨的恸哭,是大厅内众人倒吸气的声音,薛姨娘,真的死了。
是安合伏在薛姨娘身上,嘤嘤的哭泣,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大,凄厉又无助。
娘没了,她在这个亲爹不疼,亲娘不再的将军府该如何生存。
是安合不断的哭着,仿佛不会累似的,不知是在哭薛姨娘的死,还是为自己的孤苦无依而哭。或许,两者皆有。
老太太在荣姑的搀扶下,也缓缓走下台前,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也不好与薛家的人交待。
哪知,当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到是安合身边,想看薛姨娘最后一眼时,两眼一接触到薛姨娘惨死的面容,硕大无比的凄厉的眼眶,竟然一时头昏脑胀,两眼一闭,身子朝后一仰,昏了过去。
幸亏荣姑及时扶住了她,老太太才不至于倒在地下,众人却纷纷起身,将老太太抬去内院休息。
原本,还纷纷扰扰的大厅,一时竟只剩下是安合,独自一人守着薛姨娘的尸体恸哭失声。
心下不免哀恸,人命,在这个将军府里,算得了什么。
眼见着老太太突然发病,是百合母女自然也是不敢怠慢,随着一行人而去,只是,经过是安合身边时,却被是安合起一把拉住衣袖。
是百合不悦的挑眉,她知道这个时候是安合心内肯定不会好过,所以本来就不想在此时招惹她。
可偏偏,是安合拽着她的衣袖就是不放,要不是叶氏还在这儿,她肯定会动起来跟是百合拼命。
“是百合,我姨娘的命,一定要你赔!”
是安合的声音阴仄仄的,听上去毫无温度,犹如地府女鬼一般凄惨的声音。
是百合猛的甩开是安合的手,一双眸子冷冽而平静。
“是安合,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姨娘的死与我无关,我劝你,好好替你姨娘准备后事吧,别在这儿自取其辱。”
是百合眸色凛然的说完这一段话,随即淡漠的转身,她也不知这是安合心里是怎么想的,薛姨娘之死是她自己强行站了起来导致血脉逆行,这才爆体而亡,与她有毛线关系,薛姨娘要是不死,就凭她刚才疯狂的状况,恐怕这满屋子的人都得来为她陪葬了。
是安合不甘,就算薛姨娘不是是百合害死的,这笔账,她也要记在是百合头上。
是百合甩头,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是安合尖利中又带着挑衅的声音响起。
“是百合,你别得意,等我哥回来了,她一定会替我姨娘报仇的。”
是百合的身体一疆,她只觉得是安合的声音冰冷刺骨,刺激的她的脑袋都开始一片混沌了。
是安南,是啊,薛姨娘死了,是安南肯定会回来的。
袖中的匕首悄然滑下,是百合将匕首藏在手心,这是是安南送给她的,曾经一度帮着她手刃了好几个仇人,只是,想不到再次见面,她与是安南竟然要成为仇人。
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是百合不再理会是安合刻意的挑衅,转身,走到了老太太的屋子。
老太太年老体衰,又经历这么一个大惊吓,昏睡了许久,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此时,将军府已然挂上了白色的丧幡,整个府上笼上了一层阴郁的白。
而琼海居内,薛姨娘的尸体已然,装在厚厚的棺材内,琼海居内,不断传出女人的哭声,凄惨又哀怨。
老太太艰难的睁开眼眸,瞧见叶氏母女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床前,轻叹了口气,气若游丝。
“好好把她安葬了吧,叫她不要再有怨气,省的死后再来害人……”
叶氏得了老太太的话,沉默的应声,不再多说什么,漠然走出了南苑。
随即,又派人去写书信一封,加急送与是安南。抬头,望着将军府门外,等着是无勋回来。
薛姨娘的灵柩停置一段时间后,是无勋才风风火火的从外进来,看到薛姨娘的棺蝽,眉间一滞。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是无勋站在薛姨娘的灵前默哀许久。
对于薛姨娘此人,她生前,他对她有怨怼,也有愧疚,如今薛姨娘身已死,他的怨怼自然也是荡然无存。回想起这20年来的夫妻生活,是无勋心内可谓是百感交集。
是安合身着一身丧衣,披麻戴孝,眸光冷淡的望着是无勋静立在薛姨娘灵前,冷笑一声,缓缓向是无勋走近。
“爹爹,我姨娘死的好惨,身上的血都流干了,直到死,她的眼睛都不敢阖上,我知道,她是不甘,不甘就这样死去……”
是无勋抬起眼睑,神情悲悯的望着是安合。
薛姨娘死时的惨状,他听到下人来禀时便已知道,可如今,听的是安合这样一说,是无勋的哀恸又添了几分。
他在战场杀人无数,见过各式各样的横尸遍野,却也无法想象鲜血干涸死不瞑目的惨象。
“安合,你姨娘她……”
是无勋嘴唇微动,呢喃着说了两句,却也终究说不出口,人死为大,他总不可能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告诉她她的姨娘做过一些什么吧。
是无勋只是怜惜的望着是安合,双手伸在半空中,眼前,出现是安合淡漠疏离的面容,是无勋伸出来的手又讪讪然放了下来。
“爹,你知道吗?我姨娘死前还在盼望着见你最后一面,可是,你却直到才出现……”
听着是安合哀怨的控诉,是无勋的心再一次沉入谷底,眼中,愧疚哀恸之意更甚。
目光凝凝,望着是安合离去的背影,是无勋只觉,心,被人狠狠掏了一下。极其的痛。
将军府外,薛府大院,薛家众人接到丧报,一时无人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不过30来岁的年纪,竟然在将军府暴病而亡。
薛夫人一听这噩耗,直接晕了过去。她不敢相信,自己那饱受磨烂的女儿……不过一天,竟然已是天人永隔。
“那是府的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竟然连个说法都没有。”
说话的是薛家二房的大夫人杜氏,她穿着一艳红的玫瑰刺绣儒裙,在一群素色衣裙中格外的显眼,正如她那张扬又不带脑子的个性。
“二妹这会儿倒是明白的很,那刚才是府来人时你怎么不说?”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是薛家大房的人,两人一见面就掐,此时也不例外。
“好了,都别说了,明天,大家一起去是府吊唁,我一定要向是无勋讨个说法。”
薛绍东狠狠瞪了一眼挑事的两个女人,他的亲女儿死了,这些个叔嫂姐妹竟然还有精力在这里斗嘴。
“我提醒你们一句,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根,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薛绍东一拍桌子,震的堂下众人都不敢作声,个个噤若寒蝉。
薛绍东甩袖而去,临了,还不忘用眼神狠狠警告一下众人。叫他们不敢胡乱言语。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是薛姨娘“做七”之日,这一日,众位亲友都会前来吊唁薛姨娘。所说,薛姨娘只是姨娘,按理,葬礼是不需如此隆重的。但,薛家也是大户人家,人缘颇广,再加上,是无勋本就对薛姨娘心存愧疚,于是丧礼皆以夫人的标准来安置。
是将军府白幡高挂,临时搭建灵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凄迷而幽怨,无声的宣示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薛姨娘的棺材迥就摆在灵堂前,灵前安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白色桌衣,桌上摆放着供品,香炉,蜡台和长明灯。
是安合一袭丧衣垂头丧脑的跪在灵前,她的哭声时停时高,听在前来吊唁的人耳朵里,只觉悲痛万分。
丫鬟们见是安合哭的换不过气来,急忙将是安合搀扶着下去了。前来吊唁的众人见此情形,不免唏嘘几分。纷纷跑过去安慰是安合几句。
很快,薛家的人也赶来了,薛老夫人一看自己的外孙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被人推搡着带走,心内是焦虑万分,急忙将是安合接了下来。
薛老夫人直接躲避众人的视线,将是安合带到了薛姨娘的琼海居。
记得上一次到琼海居时,薛姨娘还好端端的,虽说她那时双腿被废,却全然不见半点死气,而是斗志昂扬,信誓旦旦的要斗倒叶氏母女。
可如今,她却只能面对着薛姨娘的棺扃,再不见女儿的音容笑貌。
哀哀的哭泣了好一会,薛老夫人才想起自己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办。
“安合,你告诉外祖母,你姨娘,究竟是谁害死的?”
是安合满脸的泪痕,美丽的小脸上哭的梨花带雨,咬了咬苍白的下唇,神情悲痛。
“外祖母,我姨娘死的好惨啊,都是是百合,是是百合害死她的。”
一提到是百合,是安合的神情就变的阴骘而可怕,对于是百合,她是恨之入骨。这一次,有外祖母帮忙,有薛家帮忙,她一定要将是百合狠狠踩在脚下。
其实,即便是是安合不说,薛老夫人潜意识里也已经将薛姨娘的死归咎到是百合身上了。
此时,从是安合嘴中得知害死薛姨娘的真正凶手,薛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牙齿在瑟瑟打抖,恨的咬牙切齿。
“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是百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小贱人,竟敢害我女儿的性命,我一定……”
“一定要让她下地狱去给我的女儿陪葬……”
“……”
祖孙两个正在说这话的当口,薛家的其他几人也来到了琼海居,一见薛老夫人与是安合,一老一少,哭得肝肠寸断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薛家大房的大夫人柳氏扭着腰身朝祖孙两走了过来,轻轻拍打着是安合颤抖的肩膀。
“我的好外甥,你别哭了,你姨娘含冤而死,你可一定要为她报仇雪恨啊。”
是安合一边哭,一边抽泣着道。
“舅母,我何尝不想替姨娘报仇,可是我在这将军府孤苦无依,如何斗得过手握大权的是百合母女?”
“舅母,你是不知道,我姨娘生前,是百合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口口声声说我们母女是什么下贱的胚子,还……还指使丫鬟下毒害我姨娘。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可全府上下,哪个人不是帮着她,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对付她?”
是安合一番声泪具下的哭诉,直哭的砸场的人心里慌乱如麻,薛老夫人更是恨不得立刻就杀了是百合,不过一个小黄毛丫头,竟然敢如此欺负她的女儿,这个仇,她怎能不报?
“你们几个,赶快想想,怎样对付是百合,不能叫我女儿死不瞑目啊。”
听着薛老夫人的一席话,众人纷纷埋下了头,说说话还是可以,可真要出主意对付是百合,她们还是不想轻易得罪了她去。
“你们都低着头干嘛,赶快想办法,谁要是能把是百合那个贱人给杀了,我就把我那祖传的玉镯留给她。”
见自己的几个儿媳妇都不说话,薛老夫人不得不拿出上好的条件为诱饵。心内,却实实在在的鄙夷了一把自己的两个儿媳,她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拿出点东西出来,她们是不会真的出手帮助自己对付是百合的。
薛家的两个儿媳妇,柳氏和杜氏,一听薛老夫人说什么要把传家的玉镯传给她们,眼睛都顿时亮堂了起来。
薛老夫人的传家玉镯,可是薛家女主人的身份象征,她们两一直以来都在争夺薛家的掌家权,可如今,薛老夫人却主动让了出来,只要让是百合死,她们就能成为薛家的掌家人,这买卖,着实划算。
柳氏和杜氏互相望了一眼,满是挑衅,随即,又低下头,静静沉思。
良久,薛家大房的柳氏才抬头,望着薛老夫人,郑重道。
“母亲,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慢慢的来。”
薛老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一甩衣袖,满脸的都是不耐烦。
“什么叫不能轻举妄动,我女儿,活生生的被是百合母女给害死了,我现在恨不得她们母女去死,还怎么等?”
杜氏若有所思的望了薛老夫人一眼,看得出来,老夫人是真的想置是百合母女于死地。
柳氏被薛老夫人这么一训,倒也不怒,只是目光闪闪发亮,闪动着精明的光。
“母亲不必心急,那是百合有将军府帮衬,又有靖王爷撑腰,要对付她,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必须循序渐进。”
“大舅母,你说的,怎么个循序渐进,你要是有什么好法子,一定要告诉我。”
柳氏轻轻拍着是安合的手,语重心长。
“安合啊,你放心,大舅母我与你姨娘一向投缘,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啊,一定会帮她报仇的。”
柳氏说这话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薛老夫人曼联期待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身旁杜氏向上翻着的白眼。
“安合啊,我有个主意,既然你姨娘是含冤而死,那我们不如让她的魂魄重新出来,去向那些前来吊唁的人说说,是百合母女是如何心狠手辣,害死她的,反正啊,今日来的,那可都是大户之家,只要把是百合害死自己姨娘的事宣扬出去,到时,是百合身败名裂,我们对付她,不就简单点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