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阳初升。芈八子正在用早膳。一名宦者来报,魏冉求见。芈八子闻言,放下手中碗筷,“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魏冉一副戎装,英气逼人走了进来。魏冉身后跟着一位少年,少年长得也是英气逼人,威武霸气。
魏冉行礼道:“姐姐,我回来了。”
“你回来真好。”芈八子问道:“冉弟,吃饭了没有。”
魏冉肚子饥肠辘辘,尴尬道:“还没有。”
芈八子立马张罗道:“快去为魏将军准备美食。”
宫女欠身行礼,领命而去。
魏冉忙道:“姐姐,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芈八子打趣道:“你为姐姐和芾儿出生入死。姐姐怎能委屈你。”
魏冉笑道:“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吃饭,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吃了什么,我一点也不介意。”
芈八子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悲叹道:“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人能够把我们分开。从今天起,姐姐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魏冉笑道:“好,正随我意。”
芈八子光顾着和魏冉说话,忘了他身后的少年将军,忙道:“冉弟,你身后这位少年将军。你不给姐姐介绍一下。”
魏冉往后看了一眼,用赞许的口吻说道:“姐姐,这小子叫白起。姐姐,别看他年轻。他可是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其用兵之道,远在我之上。我们能够击败惠后他们,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芈八子见魏冉对眼前这个少年,赞赏有加,又将他带入宫中。她已然猜出,这个少年,是友非敌。
芈八子仔细打量这个少年,英气逼人,仪表不俗。如果以后用心培养和打磨他的个性。此人,必定会是将帅之才。
白起见魏冉投过来一道嘉许的眼神,行礼道:“白起,参见芈八子。”
芈八子闻言,唇角滑过一丝不快。芈八子心里不喜,但脸颊依旧含笑,心想:“这个少年长得不错,就是太不会说话。”
魏冉见白起无心之语,刺激了姐姐心中地伤疤,接话道:“姐姐,芾儿即将成为秦王。你是王的生母,称谓,是不是也得改改。八子这个称谓,可不适合姐姐。”
“你说得不错。八子的称谓,是得改了。”芈月点了点头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称谓,适合姐姐。”
魏冉想了想答道:“姐姐应该以后相称。”
芈八子摇了摇头道:“一国不能有两君,一国也不能有两后。魏女为惠后,我岂能以后称之。秦国两后的消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诸侯耻笑。”
魏冉有些为难地说道:“姐姐不愿意为后。难不成要姐姐成为夫人。夫人的身份是比不上后的身份高贵。”
白起为了挽救自己的过失,忙道:“魏将军,我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魏冉道:“有什么就说。”
白起行礼道:“不如称之为太后。”
“太后。”魏冉惊骇道:“自古以来,都没人敢以太后自居。姐姐称为太后,那可是前无古人,当真是天下第一人。”
“前无古人,天下第一人。”这九个字让芈八子为之心动。
她是楚国王室之女,生来不被人待见,代替楚国公主与秦国联姻,被迫远嫁秦国。因为秦王驷生了三子,被封为芈八子。
芈八子身份卑微,敢于打破天命,争夺王位。她所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前无古人,难道不是天下第一人。芈八子心想:“她所做之事,足以配得起这两个字。太后,也足以压惠后一头。”
芈八子点了点头道:“芾儿为秦王。我的身份不能比惠后低。既然如此我就做天下第一人,以太后自居。”
魏冉、白起齐声道:“臣参加太后。”
白起献上太后两个字,让芈八子大喜。芈八子招了招手,喊道:“白将军,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白起道:“谢太后。”
不多时,宫女端上美酒、美食前来。
芈八子见着魏冉狼吞虎咽,一边看着他,另一边叮嘱他慢点。魏冉才不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芈八子问道:“冉弟,芾儿成为王上,会不会有其他变数。”
魏冉饮了一樽酒,放下酒樽,“姐姐放心,秦国诸公子不能与我们相争。除了远在蜀地的公子辉。”
芈八子也点了点头道:“公子辉效忠秦武王,他是不会向我们臣服。”
魏冉答道:“公子辉远在蜀地。只要他老老实实呆在蜀地,不插手秦国之事。我们暂且可以不对他动手。”
“不除公子辉,蜀地必会脱离秦国。”芈八子眸色露出狠辣道:“芾儿成为秦王,失了蜀地,也会成为秦国的罪人。公子辉,必须除去。蜀地,不能脱离秦国。”
“公子辉暂且不会扰乱我们的计划。我们也可以先不管他。”魏冉道:“当务之急,我们是让芾儿成为秦王,继任秦国大统。何人敢反对我们,我们就以叛乱的名义,平定他们。蜀地之事,以后可以交给司马错。”
芈八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道:“芾儿成为王上,真的不会出现意外。”
魏冉想了想,答道:“诸公子和反对我们的人,都被我们击败。秦惠后、秦武后也落在我们手中。没有人有实力和我们抗衡。芾儿成为王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应该?”芈八子神情凝重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魏冉分析着目前的局势道:“目前局势明朗,朝臣也支持我们。但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也不会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我们也不能掌控局势。”
芈八子阴沉地问道:“你认为还会出现什么意外。”
魏冉答道:“我担心诸侯会插手秦国内政。”
“诸侯会干涉秦国内政?”
“这是我担心的。”
“韩、魏和齐国在攻打楚国。燕国在休养生息,是不会插手中原之事。赵国在推行胡服骑射,解决中山腹心之患。诸侯国岂会干涉秦国内政。”芈八子语调轻蔑地说道:“三晋被我们打怕了。楚国也打不赢我们。齐国在濮水之边也被我们击败。秦国何惧诸侯。诸侯敢干涉秦国内政,秦国举兵伐之。”
魏冉道:“中原诸侯一片混战,自然是顾不到秦国。我担心的是赵国会趁机干涉秦国内政。”
芈八子不屑道:“赵国会干涉秦国内政。”
魏冉可没有芈八子那么乐观,“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之后,国力大增。赵国有多强,我们也不知道。我担心赵君会像插手燕国内政一样,插手秦国。齐国吞并燕国失败,我们可是有目共睹。”
“燕国先是内乱丛生,随后又被齐、中山攻破。燕国陷入内忧外患,才被赵国趁虚而入。”芈八子蔑视道:“赵国想要干涉秦国,简直是做梦。只有秦国欺负天下诸侯,没有诸侯能够欺负秦国。赵君想要插手秦国内政,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手段。”
“赵君不顾世俗的眼光,推行胡服骑射。足以证明赵君的谋略和胆识过人。我们不能小看赵君,更不能轻视赵国。”
“秦国称王,邀请天下诸侯。我曾见过赵君。张仪也说过,赵君是少年英雄。假日时日,赵君必会叱咤诸国列国。”芈八子又道:“赵君一向被秦国欺负,中都、西阳、离石、蔺城等都被我们践踏。我不相信这个小娃娃能够干涉秦国内政。”
魏冉道:“此一时彼一时,一切不定定论。”
芈八子讥讽道:“赵君放着中原文明不学,学胡人骑射。赵君推行胡服骑射,向北胡学习,这是自取灭亡。赵国敢打秦国的主意,我会让赵君付出惨痛的代价。”
魏冉想了想也觉得芈八子说的有理。赵君推行胡服骑射,自毁前程,岂能干涉秦国内政。
芈八子道:“冉弟,你出征在外,好不容易归来。酒足饭饱之后,还要打起精神。芾儿一日没有成为秦国的王,我一日不安宁。我和芾儿还要仰仗你。”
魏冉也明白,芈八子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东边打不赢齐国,西边打不赢秦国,南边打不赢魏国,就连北边中山国都不能奈何地赵国。岂能干涉秦国的内政。于是,魏冉埋头喝酒吃肉,不在答话。
……
夜幕,咸阳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令芈八子心情烦闷。芈八子正想派人去请魏冉进宫。魏冉、白起冒着大雨来到宫中。
芈八子见了魏冉,笑道:“冉弟,你我姐弟心意相通。我刚想派人去找你,你就来了。”
魏冉也不摘去雨具,也不顾和芈八子嘘寒问暖,正色道:“姐姐,芾儿不能成为秦国的王。”
魏冉话语落地,一道闪电滑过,接着就是轰雷阵阵,暴风雨接踵而至。
芈八子问道:“冉弟,你说芾儿不能成为王上。你是和我开玩笑吗?”
魏冉就知道姐姐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郑重道:“芾儿,不能成为秦王。”
芈八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往后退了几步,问道:“冉弟,你不是答应我和芾儿,辅助他成为王上。你不是说芾儿成为王上,万无一失吗?”
面对芈八子抛出的几个问题,魏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秦国的王只能是芾儿。任何人我都不会答应。”芈八子问道:“你告诉我,芾儿为何不能成为王上。”
魏冉沉重地说道:“赵国插手了。”
芈八子瞪大双眼,惊呼道:“赵国。”
魏冉点了点头道:“赵国、燕国来使对我们说。我们不迎接公子稷为王,不接受他们的主张。他们就会和我们开战。”
“稷儿,不是在燕国?”芈八子问道:“如何能成为秦国的王。”
“公子稷在燕、赵两国的护送下,已经抵达咸阳。”魏冉答道:“燕、赵两国大军也驻扎在秦、赵边境之上。”
“你说什么。”
“一旦,我们拒绝燕、赵两国的提议,他们就会和我们开战。我没想到燕、赵两国会联合起来,拥立公子稷。这是我预料之外的事情。”
芈八子咆哮道:“秦国的内政,由秦国说了算。岂能让燕、赵两国说了算。”
魏冉道:“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之后,国力大增,虐中山,渡大河,收河西,北击林胡。赵国已经取得河南、河西之地,对我们造成压顶之势。我们不答应赵国的条件,他们就会和我们开战。”
芈八子喝道:“打就打。区区燕、赵两国岂是秦国的对手。”
魏冉急道:“秦国三年内乱,消耗了太多的国力。我们难能与燕、赵两国一战。南边楚国和我们也有疆土之争。楚国对我国也是虎视眈眈。韩、魏两国也盯着秦国,想要分一杯羹。我们只要踏错一步,就会与整个诸侯对战。”
芈八子不屈服道:“先王在世的时候,连天下诸侯都不放在眼中。岂能让燕、赵坏了我们的大事。秦国有函谷天险,又有大河护佑,岂怕山东诸侯。”
“秦国上下一心,自然能够抵抗山东诸侯。”魏冉眸色晦暗道:“但我们没有先王的号召力。秦国还有很多人说我们是叛逆、篡位者。他们会蠢蠢欲动,响应燕、赵两国之举。”
“他们是我们手下败将,岂能与我们相争。”
“他们会选择借用燕、赵的力量,铲除我们。外有燕、赵强敌,内有不服我们的宗室。如今,我们内外交困,如何能够抵挡住燕赵的攻势。”
芈八子展开双手,高呼道:“我是先王的八子,我儿是先王之子。难道还不足以号召国内一切力量,抵御外敌。”
“姐姐,你可知道秦国上下是如何说你的。”魏冉迎接芈八子那道愤怒的眼神,“他们说姐姐是八子,身份低贱。公子芾非嫡非贤非长,得位不正。按照宗法制,惠后、公子壮才是秦国合理的继任人。”
“他们是合理的继任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击败了。”芈八子单手握拳,愤怒道:“手中掌握权利,才有发言权。谁赢了,才有资格说正统。”
“我们诛杀惠后和公子壮等党羽,秦国宗室不服之人,也被我们铲除。这场内乱,秦国死了太多的人,也动摇了根基。”魏冉道:“我们屠戮宗室和秦国诸公子已然失了道义。如果在兵戈四起,就会天怒人怨。我们也会成为秦国的敌人。”
芈八子怒喝道:“难道我们就将自己胜利果实,拱手相送?”
“公子稷是姐姐的长子,不仅得到了燕、赵两国的拥护,还得到了秦国很多人的支持。我们已经没有力量和燕、赵相争。”
芈八子大袖一挥,怒道:“稷儿虽是我的长子,但他对秦国无功,岂能成为秦国的王。”
魏冉见芈八子对公子稷怀有深深地恨意,大声道:“芾儿是你的孩子。稷儿,难道不是你的孩子?”
芈八子单手扶着胸口道:“你是想逼我?”
“不是我想逼姐姐。”魏冉扬声道:“实在形势所迫。”
公子芾听到母亲和舅舅之间的争吵声,走了出来道:“母亲,哥哥回来了。芾儿,愿意将王位相让。”
芈八子神色悲悯地看着公子芾,问道:“你哥哥不适合当秦王,你也要让?”
公子芾厉声道:“哥哥,不适合当秦王。我会将王位夺回来。”
芈八子见儿子意志坚定,也不愿意输给他,问道:“冉弟,稷儿离开秦国朝堂,已有数年。他在燕国为质,心性、才学、品德如何,他是否能够成为秦王,我们都不知道。你想将天下让给一个无德无能之辈?”
魏冉只知道考虑大局,但公子稷是否贤能,能否肩负起秦国的江山,他不曾考虑。面对芈八子一问,顿时语塞。
芈八子又道:“稷儿虽是我的长子。但他稚嫩地肩膀不能承担起秦国的天下。岂能为君、为王。纵使所有人反对我,我也不会让他为王,葬送秦国的天下。”
魏冉心中惊骇道:“姐姐的意思是说,稷儿不贤,宁可得罪天下诸侯,也不会让他为王。更不会向天下诸侯妥协。”
“白起。”芈八子喊道:“你带领一千将士,前去迎接稷儿。稷儿是个贤能之人,就迎他回来。他不够贤能,会危害秦国。你可杀之。我们就以燕、赵诛杀稷儿为由,激发国人的血性,驱逐燕、赵。”
白起闻言大惊,都说虎毒不食子。芈八子为了权势,出手太很,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白起恍然间也明白,芈八子和惠后相争处于劣势,为什么能够扭转乾坤。
仁善,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更别说改变命运。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视为棋子,一点都不会在乎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我们躲不过暴风雨来袭,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芈八子展开双臂,怒喝道:“燕、赵两国胆敢坏我的好事,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白起带着一千将士围住公子稷所住的庭院。
公子稷见秦国来人,问道:“他们是母亲派来接我的?”
“公子,他们不是来接你的。”乐毅见秦军整装待戈,来者不善,下令身边的护卫加强防备。
“乐将军,他们不是来迎接我的。”公子稷相信乐毅地判断,眼神慌乱,“他们是来杀我?”
姬无望见秦人势众,没了主意,问道:“乐将军,我们势单力薄,不是秦人的对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乐毅平静地答道:“你保护好公子稷,外面的情况交给我来应对。”
姬无望喊道:“乐将军小心。”
白起高喊道:“奉魏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公子归国。”
紧闭地大门,被人打开。乐毅提着长剑,镇定自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白起见来者英俊神武、神采奕奕,遇事不惊,大有儒将之气,行礼道:“我乃秦国千夫长白起。奉命来迎接公子稷。”
乐毅见对方一身戎装,显得英气逼人、威猛霸气,回礼道:“我乃赵国千夫长乐毅。奉赵君之命,护送公子稷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