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四海接到肖军电话,得知行动成功的消息时,长嘘了一口气,但接着就沉重地唉了一声。
意识到宋副局长还在一旁,就对宋副局长做了一下交代。
“行动成功,可以发布消息了。市长那儿,你汇报一下,我休息一会儿。”
“冯局,圣林虽然是你的学生,但这事儿太大,谁也救不了他。”
宋副局长安慰了一下,出去了,留下冯四海一人沉思。
圣林乖乖就擒,让他有些失望。
他宁愿听到圣林逃跑甚至被击毙的消息,也不愿意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逃跑了,也许过一阵子就没事儿了。
击毙了,虽然可能冤枉,可也算是一了百了。就算是以后抓到真凶,也不过是向家属道歉和赔几个钱的事儿。**难道还怕这几个钱掏不出来吗?
现在,他乖乖就擒了,就得走司法程序。
虽然在刑侦业务上,他自认不如姚丰,但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局长,对破案也绝非一窍不通。
以目前的证据,想证明圣林是凶手,确实有些勉强。尤其是作案动机方面,更是经不起推敲。
作为他的学生,圣林的家世他是了解的。对于圣林的人品,他更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说圣林会为了钱杀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家是什么身价,圣林在比亚沙漠救了沈家大小姐,都一分钱没要,还会为区区几十万去敲诈勒索企业甚至杀人?
也难怪佟刚恰好在此时心脏病犯了,郑子祥在外地办案迟迟不归。原来都是看出了门道,故意躲避了。也只有肖军这个傻瓜此时才敢接这个棘手差事。
上次抓了又放了,这次抓了,还怎么放?别说自己正当升任副市长这个紧要时候,就算是跟上面,又怎么交代?
若是能够多一些时间,慢慢找出真凶,这是最好,可目前,上上下下都急需有个垫背的,就只好先拿圣林凑数了。
若是律政司那边能看出问题,不起诉,我也有理由推脱,毕竟我还管不到人家那块儿,上司也不会怪罪到我的头上。
法院那边也是如此。就怕他们也顶不住压力,最后给圣林定了罪。
若是判死,也好办些。就怕不判死,而圣林又是冤枉的,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一是通过正常的司法程序上诉、申诉。成功了,洗清冤情,也是他可以接受的结局。
如果不成功,他就必将越狱。越狱成功后,必将是他报复的开始。
就算圣林宅心仁厚,可他那几个战友——凡奇、钱多多、战飞虎,那个不是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
这帮16岁就上军校少年班狼崽子,经历过地狱般的特战训练,个个都是杀人天才。若是让他们闻到了血腥味儿,那麻烦可就大了。
新闻通稿是早就准备好的,警察局公关部的笔杆子们为此颇费了一些心机。姚丰又亲自上门,以事关重大为由,请市新闻局李局长把关。
所谓把关云云,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谁把关。
新闻处长也可以把关,但他只是个处级,比姚丰的副厅还低。
而李局长就不一样了,不仅是正厅,而且是副市长,能够和兴阳权力核心中的人物亲近,那可不是一个新闻处长可比的。
新闻通稿的大意是:初步证据显示,圣林以新闻曝光相威胁,与陈余互相勾结,合伙敲诈企业。
有的企业不顺从,两人就在网上发帖造谣,或者是捏造事实,向相关部门举报。
最后两人因为分赃不均,发生内讧。圣林杀死陈余后,又假装救人……,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当中云云。
正如姚丰预料的那样,李局长对新闻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对姚丰能够亲自来请求自己把关,倒是很高兴。对他好一番勉励,并答应过一段时间,到到警察局去调研。
新闻通稿发出后,虽然仍有媒体质疑,但是,南方某城市发生了城管打死商贩事件,紧接着,首都上京又曝出当红男明星强奸案,又有当红女歌星被煤老板包养的猛料曝出,媒体和网民的眼球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兴阳的事,反倒没人关注了。
局势平定之快,让之前为此闹心的当事人们几乎有些措手不及,颇有不适之感。
戴青宁是被两个空姐陪着,送到圣林家的。
醒来后,她打电话告诉了圣林爷爷和父母关于圣林被抓的事。等她赶到圣家时,他们早已经在等候了。
尽管她早已与圣家人熟稔,她还是为圣家人的平静感到吃惊。
只有她不知道,圣林一家早已经对今天的结局有了思想准备,所以才有了让她和圣林移民到国外的计划,试图让圣林躲过这一劫。
可事情还是照常发生了。
该发生的,终究是要发生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圣林的母亲敏毓向戴青宁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本就是主见不强的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圣林命中有此一劫的说法。
只是她仍然天真而盲目地抱着一线希望:警察局、律政司和法院那么多人,一定会查清案子,还圣林一个清白。像上次那样,用不了多久,自己的爱郎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押送圣林的,是一辆装了粗粗栅栏的防爆车。一路上,4支枪一刻不离地顶着他。
他的头被头套蒙的严严的,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大约20分钟,警报声停了,车也停了下来。
他本以为还是像上次那样,会到刑警支队。当头套被摘下来时,他看到了“兴阳市看守所接见室”的字样,他明白,这次,是直接被送到了看守所。
当然,圣林没有被送到接见室,而是被押到登记搜查室。
两个老警察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但今天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肖支队,这么大阵仗,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什么来路,难不成是是米国间谍混进了咱们大楚国?”
“这家伙极度危险,告诉王所一声,重点监管。就说,这是冯局的意思。”
肖军话语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
搜身,查体,登记,通过一道道铁门,岗哨,刘管教打开301监室的铁门,4支枪始终须臾不离地顶着圣林。
直到圣林进了监室,打开手铐,铁门在身后锁上,最后2支枪才从栅栏中撤出。
圣林虽然没有进过看守所,但他对看守所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在特战队训练时,也有应对被俘和审讯的科目。被抓后,他一直很平静,他知道,终究还是天命难违,上次抓而又放,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这次,才是正戏的开始。
既来之则安之,先立住脚再说。
他准备先过这里的第一关,不是号里这帮家伙给他立威,而是他要给号里人立威,一战确定自己的地位。
植物、动物、人,任何一个群体,对外来者都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这就是所谓的领地意识。
这是一种生物学本能。其来源是对新来者的未知,由未知而引发的一种恐惧感。
因为他们不知道新来者的底细,也不知道新来者会带来一些什么。
所以,对新来者采取试探、威胁、强制等手段,迫使他接受群体原有的规则、秩序,就成了群体的本能选择。
上位者希望降服新来者,维护自己原有的地位和利益。下位者希望降服新来者,提高自己的地位和等级。
即使上位者和下位者原本冲突和矛盾激烈,但在对付新来者这一点上,二者往往会取得惊人的一致。
这一规律,从古至今,概莫能外。在监牢大狱,又体现的格外明显。
圣林等了许久,却不见什么动静。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难道看守所的管理水平,真的正规到这种地步了吗?或是人性化,文明化管理,让关在这里的恶人们都改邪归正了?
其实,都不是。他不知道,正是刚才押送他的阵势,让号里的人太过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不过,圣林却有些不耐烦了,大喝一声,率先挑战。
“谁先动手,放马过来!”
窗角坐着的一个老头抬了一下头,使了一个眼色,两个较壮的家伙站起身,走了过来。
“新来的,挺狂啊,当这里是你家啊,来砸场子的啊。”
话音未落,两人就冲了上来。
圣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抓住一人肩膀,硬生生把两人对脸一撞,分开,再撞,再分开,连续5次,两个家伙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瘫在地板上。
圣林虽然戴着脚镣,仍然一下子跳到两人后背上,又一跳,将双脚落在两人脖子外侧,脚镣压倒两人脖子上,让其动弹不得。
这次上来四个,仍是三下五除二被放倒在铺板上。
“还有谁不服?”
圣林扫视了众人一圈。
“行了,你过关了,不用再试了。”
坐在窗角里的小老头发话了。
“新来的,上来吧,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咱们聊聊。”
圣林也不客气,从门口儿走到大铺中间,大喇喇地坐下。等着小老头说话。
“我讨厌暴力,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用智慧解决问题是更好的选择。”
“你们几个也起来吧,平时吆五喝六的,真到了关键时刻,尽掉链子。现在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连我一个糟老头子都打不过,还总想着出手。”
小老头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但眼睛里却露出精光。
圣林迅速得出判断:这小老头,绝非外表所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什么事儿?”小老头问道。
“什么什么事儿?”圣林不解其意。
“老大是问你犯了什么事儿。”
坐在另一个窗角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发话。
“涉嫌杀人。”
“杀了几个?”
“我没杀人。”
“没杀人抓你干什么?难道外边现在流行把无辜的人都抓进看守所的游戏?每个新来的都说自己没事儿,可没多久,自己都交代了出来。别把警察都当成蠢猪。”
小老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他们比一群蠢猪也强不了哪去。”
圣林此时确实认为,警察就是一群蠢猪,冤枉自己就是明证。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多大了?”
“24。”
“家住哪里?”
“本市。”
“家里有人管吗?”
“?”
这里这个“管”字,有特别的含义。不是指“管教、管理”之义,而是“供给”之意,即家里有没有人供你钱花。
“老大是问你,家里会不会给你送钱送东西?”
又是窗角的大汉解释道。
圣林看了他一眼,印象最深的,是他额角上纹的那条蛇。
“叫什么名字?”
“圣林。”
“那个圣?那个林?”
小老头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兴奋。
“圣贤的圣,森林的林。”
“你爷爷叫圣岳,奶奶叫许小欢,父亲叫圣河,母亲叫敏毓,舅舅叫敏澄,是也不是?”
小老头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认识他们?”
“我认识他们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他们都还活着?”
“当然都活着。你是谁?”
“我是在这里等待你的人。我在这儿等你一年了。你爷爷难道没教你六壬、八字、风水这些东西吗?不应该呀,估计你是没学好,要是火候到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你起一课试试。”
圣林由于不常应用大六壬,只好将阳历日期换算成阴历日期,又将时间换算成时辰,再用五子遁法给时辰配上天干,得出年月日时八字,用大六壬起了一课。得三传寅午戌火局。功曹加丑乘贵人发用。
“你从南方来,姓陆,叫陆烟客。也是五术之人。你是我爷爷的二师兄。见过而师伯。”
圣林根据课象,再加上爷爷跟他说过,会遇见二师伯,得出了结论。于是,跪下磕头。
“起来吧,孩子。虽然差了些,但也勉强凑合了。你爷爷奶奶还好吧?”
“还好,奶奶出家了。就在禅觉寺,他们都惦记着您老人家。”
“到底还是出家了,唉!定数难逃啊,一切都是天意。”
“爷爷让我见到你时,给你带句话,说师祖让你将来回青城山,接掌衣钵。”
“还接什么衣钵?如今什么年代了,不兴这一套了。那虚名虚利,我也早已看穿了。只是你爷爷教你的这些本事,你却不能丢了。不仅不能丢,还要发扬光大。”
“既然等到你了,明天开始,你就好好学习吧。不进来一趟,总在那万丈红尘中游荡,你永远也不会好好学习。文静,给圣林准备好铺盖、用品,他睡我身边儿,以后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号里的规矩,你教教他。圣林,这是汤文静,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圣林没想到,刚进来就遇到而师伯。但又一想,既然定数如此,也是必然。
圣林倒是释然了,汤文静心中却打起了鼓。
陆烟客早就说进来是为了等一个人,如今真的等到了,果然有些神奇。
只是既然知道有今天,为何不在外面就相见?何必非在大牢里会和?
这些人,忒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