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我失去了自己的双腿,十一岁的我家脱离了贫困,十一岁的我彻底改变。
我不能怪任何人,出现问题的是那辆失控的小汽车,和开车的金主没有任何关系,生产汽车的是流水线,没有人会承担责任,修路的是贫困的工人,道路也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所以在各种各样的人在对着我和我的父母大谈特谈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时候,没有见过世面的一家人都默认了他们的条件。
我会一路直通到高中,不需要担心任何的花销,只要我学习可以,大学随我挑选,学费生活费日常花费,都不会成为任何问题,只要我保守秘密,那么我这个三口之间将活成最幸福无忧的模样。
只要我选择私了,这一切就会手到擒来。
所以,我们答应了。
那是十一岁的事情。
那个被称作小刘的人拿过了我的日记,不标准的普通话读出了我日记中的那个真相,而我恍然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我明白了他们之前说过的那个利益关系中到底有多少可以有法律效益,也明白了当年的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的复杂。
可是已经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么多年资助的我们一家,已经没有了再去上告的底气,这一切只是在深夜的时候被响起,眼泪也只是在被子里会留下来。
现在,金主依旧在四处奔走接受属于自己慈善的采访,似乎一切都没有存在过,而我也从各种渠道成为被特殊对待的孩子,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今天,明白了也晚了。
所以懂得越多我就越来越开始怨恨这个世界,怨恨我当年点头的父母,怨恨那个只会哭泣的自己。
所以多年后的今天,敏感的我在内心的折磨中变的越来越暴躁,成为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除了日记一无所有的我,也和自己的父母有越来越多的隔阂,难以跨越的隔阂。
我还会在日常生活中宣泄自己的怨气,可是我的父母要承受的更多,我懂可是我假装不懂。
为什么当年的罪魁祸首现在还安好的活在别人的心中,他的形象一直是那么的伟大,可是当年无辜的我,现在成为了过街的老鼠。
心中的恨意,制止了我的愤怒。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读完半数的小刘小声的对已经完成手术最后一个步骤的医生悄声的说着,稀稀疏疏的护士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宽敞的手术室里面只留下了叫做小刘的护士和做手术的医生。
安静的环境,最后的一个手术刀被清算完成之后放到了铁质的盘子里面,发出了一声脆响。
“是零八年的那件事情吗?”
医生已经懂了那个意思。
“恩,就是的,咱们跟着他去那个学校,趁他不注意剪坏了那辆车的电路,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吓,但是没有想到后来还发生了那种事情,这个小姑娘的腿,咱们是不是罪魁祸首?”
麻醉药的药效在慢慢的过去,我在慢慢的苏醒,眼皮有一点点的张开的痕迹,而他们的话更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我的耳朵里面。
原来,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咱们也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不是那个人没有按照咱们的话把钱打到咱们的卡上,咱们用得着做那种事情,最后还搭上别人的……别人的腿。”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料,在这只字片语的谈话中,我无法知道到底在他们的故事里面,谁才是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
但是我知道了,那辆车失控没有那么简单的理由,一切还有另一件事情的掺和,而我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哥,咱们日后可能会遭天打雷劈的。”
这断断续续的话把我雷得里焦外嫩,已经恢复力气的眼皮在一旁慢慢的睁开了。
指尖也有了感觉,我要时刻准备着把我的日记抢回来。
“可是,咱们也不是故意的。”
谁都不是故意的,可是我难道就是罪有应得的吗?
我失去了自己的双腿,失去了站着的可能,失去了最纯真的岁月。
现在的我每天能够陪着我的只有我的日记本,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只有日记本。
而且我从那个美好的自己变成这个日常暴躁的自己,我失去的又何止是两条腿。
胳膊也有了知觉,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双腿是火辣辣的疼,但是我只想把自己的日记本抢回到我的手中,别的事情,来日方长。
对于欠我的人,总会还回来的。
“哥……哥,哥,这孩子醒了!”
那个小刘的语气里都是惊讶,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他们心虚了。
而且,他们的脸上都是慌乱,我看到了。
“你……你都听到了?”
我是听到了,可是我只是睁着眼睛,我不想和人面兽心的人说话。
他们不值得我浪费口舌。
那个医生在慌乱间碰到了一边放着手术工具的铁盘,铁盘里面的工具撒了一地。
清脆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我整个神经都在颤抖,是从头到脚的冷静。
我看到了那个站在后面的人手里拿着的我的日记本,那是我的日记本。
可是,我忽略了那个站在前面的那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通红的双眼在我还没有坐起来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通红双眼的主人是那个主刀的医生。
她的手上还带着手术用的手套,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脸,但是我记得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