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服老者疑神疑鬼的目光中，被安排在角落的威廉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打量起了主台中央的情况。
七家皇室分支推出来的大帝候选人五男二女，除开自家坐姿很奇怪的厨娘之外，仅剩的另一名女性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此时正当着台下众势力的面，朝台上神圣帝国的大小贵族侃侃而谈。
“作为人类诸国中当之无愧的魁首，我们神圣帝国理应承担起……睦邻友好是希望也是使命……我们斯特里克家曾出过四位大帝……这三位都完美地维护住了神圣帝国的统治与威严，其中最英明睿智的阿米伯恩大帝，更是在一众贵族勠力同心的支持下……再次将神圣帝国带上新的高峰！”
……
听着那足以让某条国庆参加好兄弟婚礼，而放了读者老爷鸽子的万恶死咸鱼水两章的空洞讲话，威廉不由得满脸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位自家厨娘的竞争对手，显然是一位相当标准的政客，抬手就是一发大神圣帝国主义凝聚认同感，接着后手打睦邻友好牌表示会稳定局势，争取台下众势力的好感，最后一发回顾历史展望未来的明牌梭哈完美收官。
虽然她看似什么有用的都没讲，但细细一琢磨又好像什么都讲完了，而且讲话的全过程清晰流畅毫无错漏，能捧的臭脚全都捧了个遍，该拍的马屁尽数拍了个痛快，完美展现了一个成熟政客该有的老练精熟。
至于全部讲话的核心思想，那就是选我！选我！选我！赶紧TMD选我！只要你们选老娘，就能够make我大神圣帝国牛逼again！
而神圣帝国的一众贵族们，似乎也相当吃她这一套，大部分都在座位上大力鼓掌，小部分被舔得舒服的大贵族，更是满眼热烈地连连点头，一副大帝之位舍你其谁的殷切表情。
甚至因为她第二手睦邻友好牌打得相当出色，台下的奥术帝国、阴影教会等与光明教廷互有冲突的势力，也没有吝惜自己的掌声，纷纷对这位出身上三家的候选人表示出了赞许和亲近之意。
体态微胖的中年女性似乎也相当满意自己的发言，在连续换了数个角度微微颔首，向神圣帝国的大小贵族及前来观礼的一众势力点头致意后，仪态端庄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并将目光投向了对面一脸桀骜的年轻男性。
这次的七家皇室分支当中，掌管外交、田土、海防、税务的下四家本身势力稍差一线，比不得在人事、财政和军伍方向深耕的上三家，而且推出的人选素质不够出色，已然提前退出了帝位的争夺。
因此真正能够与她竞争帝位的对手，便只剩下了莱文家族这位雷厉风行的天才将星罗德林，以及同时身具亚伦雷斯和费雷尔两家血脉，笼络了大批中下级贵族自持的复仇之女詹宁……最起码原来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瞥了眼正努力保持“威严”与“霸气”，但却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受惊小兽的厨娘后，中年女性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再将宝贵的精力投在这个样子货身上，转而眉眼冷肃地望向了自己唯一的对手。
……
按照七个皇室分支家族之前商议好的顺序，下一个起身发言为自己拉票的人，本应该是亚伦雷斯家推出的候选人，可从没经历过如此大场面的厨娘由于紧张过头，记满了“坐姿”和“眼神”的脑子，已经把其他内容全部都排空了，根本就没发现已经到了该自己发言的时候。
而等待了数秒没有听见厨娘的声音后，本应最后发言的罗德林突然坐直身体，先是回敬了中年女性一个满含居高临下意味的眼神，随即王霸之气四溢地站起身来，在着无数双眼眸诧异的注释下傲然一笑。
“那些毫无意义废话我就不想说了，神圣帝国的诸位，眼下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一句满含煞气的战争宣言，直接抓住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后，这位神圣帝国当前最为出色的年轻将星大踏步走到主台最中央，先是朝中年女性冷笑了一声，随即当着奥法大陆无数势力的面，毫无顾忌地开口道：
“什么辉煌历史、什么人类之光、什么和平共赢……少笑死人了！这么多千里迢迢赶来神圣帝国观礼的势力，有几个真的在乎这些虚假的托词？
我们神圣帝国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我们是奥法大陆最强的人类国度，并且作为主力终结了精灵王朝的统治，从那些愚蠢而傲慢的尖耳朵手中，为人类这个种族争取到了生存的空间。”
在台下无数精灵的怒目而视中，罗德林刀剑一样硬挺的眉眼高高扬起，迎着一双双或质疑、或不满、或愤恨、或厌恶……但唯独没有轻视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
“地位……是打出来的！”
“在铁与血的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更不可能从满是虚伪假笑的谈判桌上拿到！至于睦邻友好？携手共赢？少天真了！没有足够的实力做后盾，你凭什么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我们神圣帝国一开始的地界，可远没有今天这么庞大，如果真的想搞什么睦邻友好，那我们不如把这两千年来并入帝国中的十七个小王国都吐出来罢！毕竟按照她的说法，这些都是能够和我们一同共赢的好邻居啊！
哦对了。”
见到中年女人满脸恙怒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年轻人不由得冷笑着开口提醒道：“我倒是忘了，出身贵家族的阿米伯恩大帝在位的六十多年里，我们好像总共并入了六个小王国吧？
整个神圣帝国这两千年积攒的‘外来领土’，接近三分之一都是阁下先祖的功劳，这就是斯特里克家对睦邻友好这个词的理解是么？”
“……”
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被对方绕进去后，刚刚站起身的中年女性只得重新坐了回去，仅仅面色铁青地咒骂了一声。
“疯子！”
在经过了最初的愤怒后，看着继续说着满含攻击性的话语，不断展现着自身强势与正确的罗德林，中年女人的眉头却不由得越皱越紧。
即便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对方的言论正确得无可指摘，但这种场合下的发言，与其比拼谁说的话更正确，倒不如说是给众位候选人一个展示自身政冶素养的舞台。
对方当着台下这么多势力的面，赤祼祼地讲出了这么一番“血腥味儿”十足的发言，无疑是给出了一张恶劣到极点的低分答卷，属于自绝于帝位的愚蠢行为。
但……对方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又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对劲，那根本不是希望断绝后的自暴自弃，反倒像是摸清了什么情况之后，主动表现出来的锋利与刚硬……
……
“伱们几位当中，近期有人和他交流过么？”
看着台前仍旧在侃侃而谈的年轻男人，光明教廷新任女教皇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皱了起来，随即望向身侧一同随行的两位枢机，神情几位不满地质问道：
“我想我们之前应该讨论得很明白了，恶魔入侵的消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恐慌，所以绝对不能提前披露，尤其是在贵族阶层中的夺心魔尚未清除之前，更是要严格封锁消息，避免后续的布置和安排被敌人提前知悉，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两名枢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教皇阁下，请问您是怎么判定他得到了消息的？”
“好好想想他刚才的表现吧！”
看着那名强硬、果敢、具有出色的军事天赋、且事事以神圣帝国利益优先，除开表现得有些激进外，简直无比适合眼下情况的候选人，基兰面色不大好看地道：
“深渊通路随时可能被打破的当下，恶魔军团的大举入侵已经不可避免了，我们光明教廷最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位性格强硬且精通军事的大帝，能够强势压服勾心斗角的贵族阶层，并且配合我们迎接必然发生的全面战争。
总而言之，他刚刚的发言简直就像刻意设计好的，过于匹配我们的需求了，甚至连他那激进到有些疯狂的性格也一样。
今天他当着全奥法大陆这么多势力的面，暴露出了自己的性格问题，那么到了战事最为关键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用担心他冒进的借口，直接暂时剥夺掉他手中的权利，极为顺畅地完成权力交接，而不会引起抵抗阵线上盟友的猜疑和恐慌。
至于奥法大陆上其它势力的看法……神圣帝国和光明教廷密不可分，最终能够决定大帝人选的只有我们教廷，而当他完美地符合了我们的要求后，其它势力对他的看法真得还重要么？”
“这……这不就是作弊么？”
听完基兰的分析后，两名枢机顿时不由得恍然大悟，面上微带愠怒地道：
“提前得知了深渊入侵的消息，猜到了我们对于下一任大帝的要求后，完全按照我们的需求来表现……该死的！我这就去把他……”
“算了，暂时先这样吧！”
抬手制止了发话的枢机动手后，基兰摇头道：
“就算他刚刚的表现中，有很多都是表演的成分，但我们也要承认，莱文家族对于几大军团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确实是这些人选当中最符合条件的。
至于斯特里克家推出来的那位候选人，虽然是个成熟且理智的人选，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她，但现在情况过于特殊了，以她这种圆滑中立的维稳性格，反而不可能果断地站在我们这边，强势压制贵族阶层内部的问题。”
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后，基兰一边反复观察着台上的几名候选人，一边言辞笃定地开口道：
“你们也明白，恶魔入侵是场即便全力为之都不一定能胜利的死斗，任何的犹豫跟不坚定都可能是致命的错误。而如果选择莱文家那位继承帝位，哪怕他的表现全都是演出来的，我们也还可以尽量平滑地强行接手权力……总之先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其它变故的话，那我更倾向于……更倾向于……”
观察的目光巡视过角落，发现某人居然正在后排探头探脑时，卡了壳的切黑圣女不由得微微一滞，随即满眼懵逼地闭上了嘴巴，而察觉到异常的两名枢机，则本能地追随着基兰的目光望了过去，然后……
一脸懵逼X3
有病吧你，谁当教皇你来插一手也就罢了，怎么谁当皇帝你也要悄咪咪地上来掺和？光明神都没这么干过好吗？
……
朝着高处那三对明显十分生气，但就是不敢动手的眼睛笑了笑，威廉第三次把旁边叽叽歪歪的老头儿盖回了座位上，告诉他再敢捣乱就别怨自己不尊老爱幼后，翘首以盼地望向了走到主台中央的厨娘。
“我……我的名字是詹宁，詹宁·费……啊不是，我的名字是詹宁·亚伦雷斯！”
没等开讲便报错了名字，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差错后，看着台上台下近万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即便经过了华服老者的再三训练，从未经历过如此大场面的厨娘终究还是没能绷住，脑子嗡地一下宕机了。
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直接被这些眼睛中的怀疑和探寻唬没了九成九，精妙的言语逻辑和繁复华丽的修饰词直接忘了个干净，半点儿都没剩下来。
“我……我因为自己的出身……遭到了追杀，然后我就饿着肚子躲进马车……嗯……天还特别冷……那时我就决定……要让，要让所有……”
眼见她果然忘掉了台词，威廉旁边的老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不可遏地腾得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再顾不得丢脸，大声提醒道：
“蠢货！！！是要让所有贵族家庭出身的孩子……额……”
感受着背后猛然袭来的彻骨寒意，怒气入脑的华服老头猛地一哆嗦，然后……
“碰！”
“我看你TM就是欠打！”
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盖在华服老者后脑勺，把这个一直叽叽歪歪的老头子抽翻在地后，威廉一边对回头怒视的众人报以歉意的眼神，一边把昏厥过去的老头拎了起来，噗呲一声整个儿插进了旁边的椅子里，彻底把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安在了椅子上，免得他再瞎吉尔起来捣乱。
至于背对着这里的厨娘，在听到了那无比熟悉的斥骂声后，则本能地一激灵，随即福至心灵地道：
“要让……要让所有的孩子吃饱饭！我讲完了！谢谢！”
“……”
“……”
“……”
看着说了两句不明所以的话后，躲狼一样缩着肩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的厨娘，整个观礼现场近万人都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得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了某位光明教皇，希望她能站出来解释一下。
然而还没等满脸黑线的基兰站出来，一道响亮的“啪啪啪”声猛地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学着某个老头子刚才的模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后，威廉一边用力地拍着手，一边浑身冒光地大声道：
“太感动了，自己衣食不足性命难保的时候，居然还惦记着别人能不能吃饱饭，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操！这是多么善良的内心！咱们神圣帝国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么一位仁慈的大帝啊！不选她简直不是神圣帝国人！
话说你们都发什么呆呢？人家讲得这么好，赶紧鼓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