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乔说完这一大堆话后,四周已然是一片死寂,只有蝉鸣夹杂着其他鸟类的叫声源源不断地传进我耳朵里,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呆怔地睁大眼睛,胸腔里心跳的频率持续飙升,脑子里像是有一群乱舞的野蜂,震得我整个脑神经都嗡嗡作响。
程乔他……刚刚是重现了当初在何默天面前出现过的那霸气冷艳的一面吗?可是现在何默天又不在,程乔这厮是怎么做到在没有诱因的条件下旧病复发的?还是说他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莫龙逼得黑化了吗?不至于吧?多大点事啊?
定了定神,我伸手用力戳了戳他腰间,意思是让他放开我,他的手却越收越紧,灼热的温度从皮肤间传来,淡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如果不想再自取其辱的话,让开。”这话应该是对莫龙说的。
下一秒,一阵四散开来的杂乱脚步声立刻响起,程乔这才松开捂在我脑后的手,我总算得以重见天日。一抬头就先剧烈喘了几口气,顾不得看四周的情形,我正想挪脚离黑化的程乔远远的,才发现他还有一只手禁锢着我的腰。
我还是动弹不得。
靠!少年你是被奥特曼里的触手怪兽附身了么?!我在心里怒吼。
剑眉星目还算英俊的莫龙依旧呆呆地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脸,脸上有一种不敢置信的绝望。
我舔了舔嘴唇,琢磨着这时候我这个女主角是不是应该表个态,来个大结局总结发言?
但是程乔刚刚已经说得够狠了,不仅把莫龙贬得一文不值,还把他家一个堂堂暴发户也说得跟B市菜市场里卖大白菜的没什么两样。要是我现在一个不小心再说错话,在众人眼里会有一种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嫌疑吧?
倘若细声慢气地安慰他几句,万一他又觉得其实我对他是有Feel的。刚刚那些只是对他的挑战,跟着绝望的心又迅速死灰复燃,那不是得换成我死不瞑目了?
想来想去最终我还是决定保持缄默,面无表情地和程乔肩并肩从这个包围圈走了出去。
莫妈妈和小羽姑姑她们已经走到前面很远,倒是很放心我们这里的情况,估计是以为我们聚在一起没准是在讨论为什么榴莲只在凌晨和晚上掉吧。
“你抱够了吗?”走了十几步远之后我脚步不停,也不看程乔,只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他没说话,乖乖收回手,还主动往另一边挪了一点。垂着眉眼十分温顺地跟在旁边。
看到他这软绵绵任人蹂躏的样子,我心里顿时挫败得不行。少年,刚刚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鄙视莫龙。嚣张得就像是你已经是我爸的谁一样也就算了,还用词那么毒辣,让人毫无还击之力,你真以为小羽家跟他们家以后会断绝亲戚关系啊?
现在居然还摆出这么无助又无辜的样子给我看,我欺负你了吗?刚刚那一切是我主使的你吗?这计划明明是你想出来的好吗?刚刚那些也全都是你的临场发挥好吗?!
我被他气得肺疼。原本对他的诘问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候阿浅和小羽走了过来,表情如出一辙地面瘫状。我严重怀疑她们此刻会沉默也是因程乔的黑化现象而起,都说善的反面是恶,现在程乔纯白的反面衍生成了黑化,我和我的小伙伴明显都接受不了。
只有天真的沐小夏兴奋得好像被香蕉爆了某个地方:“原来媳妇儿和小白脸只是假扮的,我就说嘛。我这么好的男人媳妇儿你怎么会不要呢。太好了太好了,还是媳妇儿的眼光好啊,你还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回去我就和爸妈说哪天我们要订婚……”
我看了沐小夏一眼,然后弯腰扯了一把野草趁他不注意直接塞进他嘴巴里,这下他总算消停下来——哭着吐草去了。
“我说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我猛地顿住脚步,怒气冲冲地看着头越垂越低的程乔。
他怯怯地抬头瞅着我:“解释什么?”
“你难道不应该为你刚刚种种反常的行为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瞪着他。
“哦。不用。”
我恶声恶气地吼出来:“什么不用?”
“不用解释啊。”他声音放得很轻,轻的要凑近才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因为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啊。”
“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你以为是在菜市场,想买大白菜就买大白菜吗?不信你去路上随便找一个人,让他一字不漏的把你之前的话照说一遍,你看看他有没有你这种举手投足间能把对手说到尘埃里去的高冷气质?”
他咬唇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谢谢阿耀夸奖。”
“你……嗝!”我被气得一口气岔不过来,打起嗝了。
很快榴莲林的路就快到尽头了,那圈篱笆围住的外面有个“荔枝园”的指示牌。我们五个人还是就这样沉默地走在前面,时不时还有我的打嗝声,莫龙则带着他那些兄弟姐妹走在后面,两拨人明显划分出了楚河汉界。
“阿耀,”程乔突然扯住我胳膊,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懊恼之色,“我是不是把你们要扫荡果园的机会给毁了?”
我还在生气,见状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等他松开手才佯装不明白他意思地开口,“为什么……嗝……这么说?”
他抿唇看着我,神情柔弱而无助,澄澈的眼底涌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想被他的神情影响心里的衡量,我别过视线,不轻不重地说:“你意思是……嗝……因为你在别人的地盘上扇了主人家一个……嗝……响亮的耳光,所以造成我们等下的行事多了……嗝……很多忌讳吗?”
“对不起……”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都到这个地步了,说这个……嗝……还有用吗?”
“阿耀……”
“叫阿姨……嗝……都没用!”
“……”
他不吭声,默默地跑到阿浅那边去了。
我一边死命瞪着叛变的程乔,一边和小羽雄赳赳地走进了荔枝园。
虽然程乔的话有理,但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确实。刚刚还在那么一大帮亲戚面前甩了冷脸,现在却神色自如地跑到人果园里想吃免费的水果,这事要换了一般人一定会觉得非常尴尬,从而不好意思再继续赖在这里有碍视线。但我和闺蜜党就算不是外星人,也不是一般人啊。遇到这种事我们向来不走寻常路,绝对不把没价值的人或者事放在心上,该干嘛还干嘛。
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因为得罪了莫龙他们,就改变我们憧憬已久的果园扫荡计划,造成对自己心灵和胃的双重残害呢?
当看到园子里那些硕果累累的荔枝树时,小羽的眼睛瞬间红了。进击的兔子一样奔到她姑姑那里拿了个头盔。匆忙戴上后又飞快地奔到一棵枝干分叉的荔枝树下,三下两下爬了上去,震落荔枝和叶子无数。末了还拽着胸口前面一大串鲜红的荔枝得意地冲我们狂笑。
我没她那么奇葩的爱好,也没那么好的身手,站在入口附近的地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直咂舌,连嗝也忘记打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荔枝树,没想到还真是像程乔说的是一大串一大串的。好多不堪负重的枝叶甚至都已经垂到了地上。那些又饱满又密集的鲜红荔枝嵌在深绿的枝叶间,颜色鲜艳得仿佛能溢出来,这里环境阴凉,早晨沾上的露水还没完全蒸发,在漏出的几缕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它们真的新鲜得让人想连壳带核地整个吞下去。
我和阿浅在小羽姑姑那里拿了两个竹篮和一个干净的大木碗,带着沐小夏去了一棵枝叶低垂到地上的荔枝树那里。程乔自然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虽然脸上表情依旧惶惶,但我偶尔几次扭头竟然发现他望着我的眼里流动着明显的笑意。
每次看见我在看他,他又立刻垮下脸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然后慢慢垂下头,双肩微微抖动,像是因为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哽咽。
但我真的很怀疑他肩膀会颤抖,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蝴蝶骨病态地扭曲成了驼背骨。
到了那棵小羽姑姑说是最好的一棵“妃子笑”的荔枝树那里,我体贴地让沐小夏蹲在旁边休息。自己则和阿浅弯着腰去摘荔枝。
以前我们吃“妃子笑”和“糯米糍”吃得也不少,但最新鲜的也是被摘下来超过一天的。那时我就已经觉得这两种品种的荔枝是所有荔枝中最好吃的。不仅果肉肥厚,鲜甜多汁,连果核都只有三分之一的指甲盖大小,吃起来身心俱畅。
现在看到这些还在树上挂着,活生生的荔枝,我竟然激动得手都有点抖,结果被阿浅毫不留情地耻笑了一番。
由于我们只挑成串的摘,所以这活儿很轻松,托着荔枝一伸手,剪刀“咔嚓”几下,几分钟不到,一个篮子就满了,然后我和阿浅慈爱地把篮子放到了沐小夏面前。
不是我们觉得小矮人沐小夏摘不到荔枝,所以良心发现帮他摘,而是我们需要一双剥荔枝的巧手。沐小夏的手就很巧,他剥的荔枝永远不会沾上任何脏东西,整个果肉包括果蒂都是干净无暇的,连我爸妈都夸他这双手是金牌剥荔枝手。
而大家都觉得,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熟能生巧,因为他从六岁开始就帮她亲姐姐和我们剥荔枝了……
沐小夏看到这两篮子的荔枝,也不追究前面我喂他一嘴草的事,从善如流地扯下一颗直接开始剥,虽然他毫不犹豫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条件反射。
在我和阿浅垂涎的目光里,沐小夏那几根短短的手指闪电一样翻滚,平均每两秒就有三颗雪白剔透的荔枝被抛进木碗里。我和阿浅你一个我一个拈着圆滚滚的荔枝吃得不亦乐乎,偶尔还塞一颗进沐小夏嘴里,但是在注意到他一吃荔枝效率就会降低后,我和阿浅果断地不再喂他。
程乔在研究了一下沐小夏的动作后,也加入了剥荔枝大军。刚开始动作还很生涩,雪白的果肉上也屡次沾了荔枝壳的脏东西,但在几分钟后,他居然在质和量上都超过了沐小夏。
这果肉生产线高效率得让我不得不把在树上自摘自吃的小羽给召唤了过来,然后我们三个的牙齿和程乔他们的手指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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